《宮闈》星冷如冰

14、第14章

　　对阿紫的到来，龙翔自然很高兴。他兴致勃勃地带阿紫去看新到的小马。这可是他为了阿紫专程托人从关外运来的。
　　万俟紫饶有兴致地看着马厩里的马匹，笑着说：“翔表哥很喜欢养马呢！”
　　龙翔抚着一匹小马说：“在战场上，马是军人最好的战友。自然要好好对待。阿紫，你来看，这是我为你找的马。”
　　那是一匹全身雪白无暇的骏马，四只蹄子上却各有一撮灰毛。万俟紫笑道：“这世上四蹄踏雪不多，这四蹄踏灰却也不容易。”
　　龙翔大笑，道：“原本想替你寻一匹汗血马的，不过大宛马体格健壮，怕你难以驾御。”
　　万俟紫笑了笑，眉间却有些淡淡的遗憾。她轻道：“可惜阿紫一生都不会有太多骑马的机会。”
　　龙翔奇道：“何来这么一说？”
　　万俟紫微微地笑，道：“宫中的女人，出门永远是华盖轻车，一生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龙翔看着她难得忧伤的表情，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柔情。眼前站着的这个微笑着的女孩，谁能想到在她的身后有着多么坎坷的经历？襁褓之中就失去父母，又自幼长在深宫之中。虽然深受皇上和太子的宠爱，毕竟不是亲生父母，总不能照顾得十分周到。宫中的人情凉薄，正经主子且还要掂量掂量不一定放在眼里，何况是个没有任何名分的小丫头。这些年，她是如何活下来的，并且活得那么快乐，自信，仿佛什么都压不垮她。
　　阿紫，可爱又惹人怜惜的阿紫，他的阿紫。
　　是的，他的阿紫。不属于别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阿紫。
　　忽然，他道：“你可以不做宫中的女人啊！”
　　万俟紫的表情明显一讶，但她很快又摇了摇头，自嘲道：“这怎么可能？阿紫是翊哥哥的……”
　　“阿紫不是！”龙翔断然道，“阿紫不是皇兄的女人，阿紫，你可以选择的。你可以选择我，我可以带你去天涯海角，我们可以在马背上过一辈子！”
　　万俟紫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她懂事那天，甚至更早的时候起，她就被告知，她是太子妃，未来的国母。每个人看见她都要跪拜，她将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作为代价，她将和很多女人共同拥有一个丈夫。她是天下女子的表率，所以她不能嫉妒，那是犯了七出之条的。非但如此，她还要亲自为她的丈夫挑选姬妾，把她们送到他的床上。她要时刻提防妃子们的小阴谋，使后宫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为她们共同的丈夫营造一个安详休憩的氛围。十四年来，她总是被这样教导着。可是，现在，有个人告诉她，她可以不必过这样的日子，她可以和街头巷尾任何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和心爱的人平凡但幸福地过一辈子。
　　龙翔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我可以向父皇提出请求，请他把你许配给我！阿紫，我们……”
　　万俟紫失神道：“真的可以吗？”
　　龙翔抢着回答：“当然可以。只要阿紫愿意，我马上就去和父皇说。”他热切地看着她，仿佛只待她轻轻一点头，他就要立刻骑上马进宫去。
　　可万俟紫却一言不发，默默走开了。龙翔虽有些纳闷，却还是追了上去。
　　“阿紫！”
　　万俟紫回头，莞尔一笑，竟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府上的厨师也从军去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送点心上来？”
　　龙翔回过神来，忙答：“快了，我再让人去催催。”

　　日正当中，紫伊坊前照例门庭若市。大街上，一顶精致的软轿缓缓而来。跟在轿旁的头挽双髻的明眸紫衣少女吸引了路人大部分的目光。
　　软轿来到紫伊坊前，少女掀开轿帘，轿内缓缓伸出了一只春葱般的玉手，轻轻搭在那锦衣少女的削肩上，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光洁圆润，碧绿剔透，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虽然未见其人，就只这一只手、一只玉镯，已使众人眼更花、神更迷、情更痴。
　　待得轿中人出来，众人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轿中人自是美人无疑，只是年纪尚小，容貌稍嫌稚嫩，只怕再过个两三年方能尽显绝代的芳华。
　　人群中一些年长的人却发出一阵抽气声，眼前的女孩实在太像当年“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的凌虚府三小姐。
　　在京城，凌虚府是一个传奇。万俟一族的先祖万俟北曾跟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几次救太祖皇帝于水火之中，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可说是开国的功臣。为表彰万俟北的忠心，太祖皇帝钦赐凌虚府给万俟一族，并将万俟北的画像供进太庙，永享香火。这份恩宠，无人能敌。凌虚府教导子女的方式与众不同，不仅男子要求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女子也被要求熟读诗书，甚至重金请来琴师、画师登门教授，不仅未出阁的小姐可以学，连嫁进来的少奶奶们也可以去听。在这样的氛围下教出的儿女焉能不出色？是以这些年来，万俟族代有人才出，始终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如今凌虚府的主人是万俟北的第四世孙万俟白羽，官拜太傅，他膝下三子三女，个个出类拔萃，尤以三小姐万俟蓝珊最为惹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时人称之为“有韦娘般风度，谢女般才能。浑似薛涛般聪惠，过如苏小般行为”，风头之健，甚至盖过了万俟家长女，端静皇后万俟晴。可惜红颜薄命，年方双十便早早归去，令无数人唏嘘不已。
　　万俟紫对周围的目光早已习以为常，若无其事地走进紫伊坊。南宫墨上午就收到消息，正在楼上的雅间里等她。
　　侍女奉上香茗知趣地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门。
　　南宫墨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问：“阿紫想问什么？”
　　万俟紫拈起一块芙蓉酥，道“韦家，神武将军韦家。”
　　南宫墨一皱眉，道：“阿紫，有些事……”
　　万俟紫了然地笑了，她说：“翊哥哥不让我知道这些吧？！无妨，你只需要告诉我，是否与我的身世有关？”
　　南宫墨愣了一下，问：“阿紫如何得知？”
　　万俟紫笑，说：“真是奇怪，似乎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却只有我自己一无所知。”
　　南宫墨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若随便问街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都会告诉你当年发生的事。”
　　万俟紫摇头，道：“我要的是真相，不是传言。”
　　“阿紫，你还太年轻。等你再长大一点，自然就会知道真相。”
　　“我不小了。”万俟紫固执地说，“宫中的孩子总是比较早熟。说吧，南宫哥哥。——或者，传言是真的。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将我娘抛弃了？而那个男人，”她的眼睛闪亮如星，“就是当年的神武将军。”
　　南宫墨头疼地抚着太阳穴，看样子这个秘密是瞒不住了。太子会杀了他的。
　　“不像你想象的那样，阿紫，不是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