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星冷如冰

11、第11章

　　这天，万俟紫照例和龙翔出宫去玩。沈清往御花园去了，可巧殷芊芊来找沈清要花样子。薛冰便自告奋勇去园子里找沈清。
　　已是暮春时节，天色明澈如一潭静水。轻盈洁白的柳絮漫天飞舞，像一点一点的小雪朵，随风轻扬复落。薛冰随意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极精致的宫所前。几枝娇艳的海棠从墙里探出头来，压着那一片粉墙戴瓦，极是妩媚，真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薛冰玩心一起，见私下无人，便偷偷溜了进去。
　　墙里春色更胜墙外。只是相比墙外的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墙里的景色少了那漫天迫人的霸气，却是另一番柔媚的江南风情：绯樱庭院、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墙里的世界竟是一个柳丝长，落霞浓，花外漏声迢递的江南。
　　薛冰一路穿花拂柳地走来，却看见了意外的一幕。一片暗香浮动中，一袭雪色衣衫的容妃以优雅的姿态斜倚在软榻上，神情慵懒，似乎已经睡去。点点落花飘飞在她的身侧，若仙若幻，几若画中人。
　　正当薛冰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请安时，容妃已经悠悠醒转。薛冰躲避不及，正被她看见，不由得大窘。
　　容妃倒不觉得什么，她向她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你是阿紫的朋友？”容妃在静芳宫里见过她几次，依稀记得是这样。
　　“是。娘娘。奴婢薛冰。”
　　“薛冰？”容妃眼波流转，轻道，“扬州知府薛崇简的三女儿。”
　　薛冰脸微微一红，点头道：“是，娘娘。”
　　容妃坐起，拍着睡榻让她坐下：“我在多年前曾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他还在苏州任上。他是个真正肯为民做主的好官。”
　　薛冰谦逊地回答：“娘娘过奖了。家父不过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
　　容妃淡淡地笑了笑，抬手间把怀里的诗册碰落到地上。
　　薛冰眼疾手快，不待容妃弯腰就把诗册捡了起来，恭敬地递给她。
　　容妃小心地接过，拍掉面上的落花，摇头低笑：“还好，弄脏了可就麻烦了。”
　　薛冰忍不住问：“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容妃嘴角含笑：“只是对某些人很重要而已。”
　　薛冰的目光落在封面上，惊呼出口：“雅言集！是万俟蓝珊的集子！”
　　容妃的表情明显一讶：“你知道万俟蓝珊？”
　　薛冰羞赧地笑了，语气中竟不自觉地带了些兴奋：“大才女万俟蓝珊，天下谁人不识。”
　　容妃闻言愉悦地笑了起来，她说：“阿紫听见你的话一定很高兴。”
　　薛冰不解，冒失地问：“为什么？”
　　容妃微微地笑了起来，眉宇间竟有些淘气的意味：“她是阿紫的娘亲。”
　　“阿紫的娘亲？！”薛冰大吃一惊，几乎叫了出来，“怎么可能？”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吓得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冲犯了娘娘。”
　　容妃不以为意地拉起她：“没事。在我这里不用太拘谨。”
　　薛冰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挨着榻边虚坐着。
　　容妃笑着说：“你是惊讶阿紫为什么会随母姓？”
　　薛冰点点头，应了声：“是。”
　　容妃似乎要说什么，却忽然站了起来。薛冰正奇怪她的举动时，只见一个金冠华服的男人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但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相貌俊雅，眉宇间与龙翊、龙翔有几分相象。
　　“陛下今儿来得真早。”容妃向他福了福，笑道。
　　皇帝的目光扫过茫然无措的薛冰，嘴角扬起一抹轻笑。他问容妃：“这是哪个宫的？倒是清秀水灵。”
　　容妃笑答：“是静芳宫的。”
　　皇帝点头，悟道：“原来是新进的秀女。这一届的秀女倒都分外出色。”又问名字年纪家乡居处，似乎对薛冰颇感兴趣。
　　薛冰低着头一一作答，趁闲隙间偷瞟容妃。只见她专注地靠在榻上看书，似乎毫不在意。
　　皇帝问得差不多了，回过头问容妃：“兰若，前些日子朕派人送来的果脯可好？”
　　容妃笑答：“如果您想用那些去讨好阿紫还差了些。她的嘴可被您的儿子养得刁得很。”
　　皇帝也不生气，只笑道：“看样子，这各地的贡品是越来越马虎了，竟比不上东宫的厨子了。”
　　容妃笑而不答。薛冰见状知趣地告退，容妃也不甚留。显然，她和皇帝有别的事要谈。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离去的薛冰，似乎在想什么。
　　容妃重又拿起书，小心地掩住带笑的眼睛：“怎么？想把她许给谁？还是，你想自己享用？”
　　皇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兰若，你知道我的心。”
　　“当然，”容妃微笑，没再为难他，“现在告诉我，你刚才在园子里看上哪个秀女了？”
　　皇帝倒也没隐瞒，老实说：“礼部侍郎沈筠的女儿沈清。”
　　“又是阿紫的同屋？”容妃坦然地说，她对那个清秀灵气的女孩颇有印象，“的确，个性很像三姐，不是吗？”
　　皇帝点头，道：“既然是阿紫的同屋，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这是自然。”容妃抚着有些泛黄的书页，平静地说。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那件事，考虑得如何？”
　　容妃的表情微微一变，轻道：“兰若恕难从命。”
　　皇上叹了口气，倒：“兰若，朕是为你好。”
　　“兰若知道。可兰若真的无法接受。姐夫应该没有忘记当年的约定吧！兰若入宫只是想有个地方可以永远地等他回来。”
　　“可是兰若，已经整整十年了。难道你就没想过，他可能已经和别人成亲，也许已经儿女成群？”
　　容妃摇头，笑容温婉却坚定：“这是兰若与他的约定，兰若相信他。”
　　皇上看着那张绝色容颜上少见的甜蜜笑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