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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篇(四)人的自制力真是奇怪的东西 ...

  •   (四)
      谈着谈着,乔安突然“啊”地一声,跳起来冲到微波炉跟前,饺子拿出来一摸,已经凉了。
      我忙说:“不用再热了,我这么吃两口就成。”
      乔安于别的都不甚在乎,吃上却是个例外,立刻反对:“那哪行,温度不对,味儿都坏了。”
      “我要是想吃好的,还吃你这个剩下的呢?”我笑,“快拿过来,饿死了。”
      乔安有一瞬的恍然:“说真的,只要知道饿,就还有救。我时常想,现代医学再发达也有它的可笑之处,明明是饿死的,还非要说是直肠癌。”
      “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我用手抓一只饺子塞到嘴里,突然觉得它入口后变得奇大无比,怎么嚼都咽不下去。终了语音含糊地,“上个月阿赵跟你求婚,你不是已经答应了?”
      乔安摇摇头:“他还是不适合,已经分手了。”
      我觉得症结在她婆婆。儿子在世时也不见得对乔安有多好,挑这挑那呼东喝西,结婚那阵也没少费周折;可笑是儿子都不在了,突然想起要把乔安当亲生女儿待了。什么时代了,还指望谁为谁守一辈子啊。别说乔安才二十九,就算是再晚十年二十年,想娶她的人还是能组成一个加强连。真不知道那老太太图什么,乔安肚子里又没有她们沈家的孙子。
      “快点结婚吧,趁着我还能当你伴娘。”说是说,眼皮都不敢抬。这会儿工夫,又有两个饺子下肚。
      “就好像你一时半刻能嫁得出去似的!”乔安的刻薄又回来了。
      “反正我等着你,你不再嫁,我肯定不找男朋友。”
      “你倒是会找人,这么着,到时候你家里人都怪不上莫子诚了,是不是?”乔安的长指甲戳到我额头上来。
      我躲闪不及,在沙发上打着滚,一脚踢翻了茶几上的饭盒。
      乔安突然停下来:“说真的,你给我当两次伴娘,这不是笑话吗?”
      “笑话?你以为谁爱看你笑话?”我怒气冲天,“没能耐的人才一棵树上吊死,但凡有点志向的,不趁着年轻多嫁几次,还——”说到这,又悲从中来。
      乔安倒笑了:“你呀,就是一张嘴。”
      好歹送走乔安,希元这个不省心的又分毫不差地跟进:“从新程到你家怎么走?姑姑说学校离你住的地方近,我可以过去午休。”
      幸而是隔着听筒,看不到姑姑的护犊相,我还不至于就立刻翻脸:“我是个超时职员,一天有十二个小时在研究所,中午没人在家。”
      “没关系,姑姑把钥匙给我了。”他语气只有更无所谓。
      外国长大的小孩子脑袋里都是浆糊吗?我恨得牙痒痒地,只是无处发作:“你会做饭吗?煤气会打?大米饭吃的惯——”
      “这些你不用担心,明天我下午没课,你晚上回来就可以,总有熟的给你吃。”说完自作主张地把电话挂了。
      真是困扰。跑了一天,累得眼皮打架,还是得硬撑着打扫房间,原来明目张胆放着的女性用品少不得一一收起来。总没人来,一下子要来生客,且是个男的,还真是无所适从。
      到睡觉时,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全是子诚打来的。五个。
      我一下子栽到椅子上,眼泪就下来了。
      半明半昧地熬到天亮,略有些响动就惊醒,可是,他没有再打来。
      人的自制力真的是奇怪的东西。显见的,过去三年里,我们都没有换过号码,可也没有再彼此问候过;MSN上还保有他的头像,他应该也知道我就住在附近,可这些都没有成为我们再见面的借口。我甚至怀疑,当我在厨房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碟时,当我蹲在卫生间的地上修理吸尘器时,当我一边站在凳子上抹灯罩一边若无其事地开大电视机音量时——我其实,都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手机的一轮轮震颤。
      昏沉沉地赶到研究所,在楼下收发室扔下一封投稿信就匆匆上楼,进了实验室,眼见又死了三只小白鼠,只觉得耳边“轰”地一声响,炸开来了。衣服都来不及换,带上手套就开始解剖,在取动脉血液样本时,针尖刚扎进去,血突然喷射如注,溅了我一脸。
      到了这个时候,反倒不那么恐怖了。
      任何事情,只要你接受了那是现实,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低着头往洗漱间走,带我的王老看见了,说了句:“早和你说过,这么蛮干是不行的。”
      往往等出了事情,除当事人外,每个人都是智者。风凉话人人会说。我笑笑,从他身边走过去。
      王老却又叫住我:“一会儿到我那儿来一趟。”
      洗净了血迹,镜子里的我,仍然像个杀人犯,无奈畏罪潜逃的煎熬和很想洗心革面的决心写了一脸。只不过,没人相信我,我也不相信我自己。
      回到王老的研究室,听他老人家的训导:“你这个孩子,灵气是有的,就是定不下心。所里有个念硕士的名额,我推荐了你。”
      我笑:“早就知道您不想带我了。”
      “看出来了怎么不好好表现?”
      “发配边疆早成定局,人的主观能动性完全可以忽略。”
      “什么边疆?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每天除了风言风语还会什么。”王老不愠反笑,“就在新程,念不下去了,回来也是一样。”
      我惊异:“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又给我?”
      “你不缺胳膊不少腿,怎么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差?”
      我没想明白,就笑笑。
      “做人最忌三心二意,所谓干一行钻一行精一行。至于其他,闲暇时涉猎我不反对,但决不能生非分之想。”王老拉开抽屉,把一摞信敲到我面前,用手轻轻一碰,“哗”地倒下来。
      ——没有一封信上有邮戳。
      眼睛眨了又眨,简直不敢相信——三年里我以为石沉大海的投稿,不过是蝴蝶,从来没有飞过沧海。
      王老又递过一个存折:“九六到九八的行情,我算你千字百元,篇篇发表。”
      我打开来看一看,是我四个月的工资。
      王老虽然没有学过经济学,但投入产出效应他懂得很,应用得也好。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人有的时候,并不完全是为了钱而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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