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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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方没有料到，那个白天曾经来过的长头发男人，傍晚又再度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惜她此刻的心态和白天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林小方似乎猛然警醒，自己这样既不像被绑架，也不像是被悄悄送进什么真人秀里，更不可能是梦游！
她终于对自己目前为止莫名其妙的经历，产生了深深的不安与恐惧。
然后，图书室的大门沉沉响起，那个男人就这么从容不迫地走了进来，湛蓝的眼睛一路平视，就像深不可测的湖水。
门边的“羊皮卷轴”底层和中间已经被林小方拆的七七八八，抖落的灰尘混合着皮革的腥臭，弥漫了整间图书室。
《动物的权利》被扔在地上。林小方克制又克制，才没有把这本书揉成一堆废纸团。
她本以为写这样名字书的人定会是个善良聪明又激进的人，可惜聪明和激进她没猜错，善良她却是半丝半毫都没有看见。整本书从头到尾都充斥着对人类各个方面的极度厌恶，并还不遗余力地把动物抬举到比人类还要尊贵的位置：
“……单纯和忠诚是两种可贵的品质，可惜我在狗身上看到它们的次数远比在人类身上看到的更多……”
“……绝大多数人类并不喜欢拥有美德，而只喜欢他人的德行给予自己的好处，他们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做才能使自己看上去有美德的样子……”
“……自然界中，没有任何一种动物像人类这样，在残害整个生命世界的同时，也在残害着自己的同类。并且，他们甚至在残害同类的过程中，开发出种种乐趣取悦自己……人类自我毁灭能力的增长远远快于其自我完善的能力。人类在将别的生物推入灭绝深渊的同时也在把自己往灭亡的黑洞里推……”
“……动物们从来只取用自己足够的食物，只有人类会滥捕滥杀，他们将这些行为的原因归结成一个个冠冕堂皇又趾高气扬的理由，只为了使自己显得比同类高档一些些……”
……
这样的言论在当时绝对可以算是即超前又惊世骇俗，并且，尽管林小方很厌恶，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威尔斯HG亨克索伦写在书中的很多话也是有一定道理的。虽然他对人类的看法尖锐刺耳到可以等同于是偏见，却仍不失为有见地和深刻。
她承认人类有不好，可是应该还没有坏到不灭绝不足以偿其罪孽的地步。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以及留学后的种种遭遇，包括现在的处境，越读越想她越是泥足深陷，掉入深深地自我厌弃之中，因此林小方不得不把这本书丢开，不敢再碰它。
菲利普一进图书室，看到的就是林小方心浮气躁地瘫坐在书堆之中，面色有点微白，目光茫然而散乱。
空气里不甚好闻地气味让他轻蹙眉头。不发一语地坐到桌边，他悄然望向不远处的女孩。
林小方仿佛不存在般，雕像似的连丝毫的动静都没有发出。
菲利普的眉毛皱紧了，凝固的气氛不利于自己思考，所以他决定开口说些什么使空气流动起来。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略显坚硬的话语传入林小芳的耳朵，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我今天都做了甚么？我今天都快累死了那些书虽然一本不算沉但是搬那么多本那么多趟还是很累啊！大门后面的书目为什么用皮革来记录？不知道多久没有打开了，那个味道简直是想要熏死人啊熏死人！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做苦工？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我要一个解释！！！
菲利普盯着林小方的脸，发现她虽然不发一言，可脸上表情却在瞬间变化，眼珠转动着扫过书架，最后定格在门后的“羊皮纸卷”上，面露怨愤之色。
菲利普心里轻笑，面上依旧无动于衷。
“那些卷轴都有些年头无人动过了。”从他的祖父死掉之后，这间图书室就再没人花时间去整理过，书目不需要用自然也就不必打开。“那些卷轴中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公元九世纪，当时的城堡主人是兰塞罗特亨克索伦，查理曼大帝的谋士，可惜他并没有善终。兰赛罗特随军去了西北前线，结果却被流矢穿颅而过……”
菲利普似乎并不在意林小方是否在听，只是自顾自地平静讲述着，他的目光盯着最高处那团黑乎乎一片的卷轴，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这位兰赛罗特一直有收藏书籍的嗜好，这个图书室最初的雏形也是他亲手画的，这里最珍贵的书册中有部分也是他搜集来的。不过那时候亨克索伦家族的城堡并没有这么大，这么复杂。他因意外死掉时正是严冬，当尸体被偷偷运回来后，家族里的人才发现因为路途遥远，他的尸体还是已经有腐败的迹象，这可大大增加了他们剥取他背上皮肤的难度……”
“剥取？皮肤？”林小方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其实她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是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猛地蹦出的想法让她终于忍不住惨白了脸。
菲利普亨克索伦又在心中轻轻笑了两声：
“是的。兰赛罗特先每搜集到一本书就会让人在自己的背上刺下书籍的名字和作者。九世纪的时候，书本都是手抄手绘，制作过程漫长而复杂，所以，书籍既稀少又珍贵。普通的贵族家中能拥有一本书，就已经是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而亨克索伦家族的这位祖先，他死后可是留下了一百三十三本书，比他所侍奉的查理曼国王还要多。他更是把这所有书籍的名字都刻在了自己的背上，不过他并不是想把它们都带进棺材。兰赛罗特的愿望是建一个图书室，当他死后就剥下他的背皮制成书目，而其他诸如大腿和肩膀的皮肤则可用来包裹书籍，他想做的，是永久地和书籍呆在一齐。于是，这个愿望终于还是在他死后得到了满足，并且还从他的儿子开始得到了继承和发扬。你看，那面墙上挂着的每一个卷轴，都曾经属于这个家族中的某个掌权者……”
菲利普轻缓地将家族里的往事道来，声音里竟未能沾染上一丝情绪，他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无足轻重的故事。
可是听故事的女孩却被惊骇的够呛，她偷偷地在衣摆上擦自己的手指，那面墙上的……她可是几乎都摸过一遍了呀，怪不得气味都那么奇怪，林小方这么想着，突然觉得喉咙发痒，腹内一片翻腾。
不过菲利普的话还没有说完：
“……兰赛罗特的卷轴比较高，我想你一定没有仔细看过，他那幅卷轴上，汗毛仍然在不停地生长，尽管长的极为缓慢，但是毕竟有一千多年的时间……“
“你不要再说了。”林小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转过身望着坐在椅子上的菲利普亨克索伦，双眼灼灼闪光，两腮气的鼓鼓的。
菲利普见状，不着声色地挑挑眉毛，侧过身两腿交叠地坐在椅子上，右手扶住膝盖左手搭在桌面上，平静地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女孩。
接下来你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曾经的人类女孩——林、小、方。
菲利普亨克索伦的心里难得地浮出一丁点兴味与好奇。
“够了！”林小方的鼻子忽感一酸，眼中顿时蒙上一层湿润的雾气，“够了……你们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究竟有什么目的？！”
有时候愤怒，不用很高的声音，也不用展现狂暴的态度便能够充分的表达。
林小方极力地控制着自己心中激愤的情绪。她向来不喜欢、也不善于对他人表达“恶意”。愤怒，在她的认识中，自然也属于“恶意”中的一种，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是已经被眼前人的故意漠视逼到了壁角里，不得不做出反抗。
菲利普感受到了对方强烈的怒意，所以眯起眼睛，他似乎感觉自己的额头上有血管在突突跳动。
“不是告诉过你，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吗？”
他目光锐利地盯着女孩的眼睛，面色忽然寒若冰霜。
林小方的手依然在绞着衣服下摆，她咬着唇，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有权利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是吗？我有权利知道你们究竟要对我做什么不是吗？难道我不能去搞清楚自己究竟在哪里？有到底在做什么吗？像这样不明所以地活着，我觉得……我觉得……”
林小方攥紧衣摆，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连身体都微微颤抖着。
“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菲利普猛地弯起手指一敲桌面，刺向林小方的眼神既冷酷又讽刺。
林小方在刹那间有些迟疑，但这迟疑绝对没有超过一秒钟。之后，她迅速坚定地、重重地点下头去。
菲利普亨克索伦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金色垂顺的长发发梢在没有风的室内竟轻微地飘动着。
林小方看着他，右眼眼皮忽然间跳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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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麦克法兰道格拉斯第三次来到法拉盛区的喜来登酒店。只不过他现在不是以纽约警察，而是以非法闯入者的身份，当然，与他同来的安格尔是不会喜欢他这种自嘲方式的。
1709房间里，被怀疑为证物的物品都已经被打包送去了证物分析室，那种根本不属于政府的民间机构，出结果的速度向来很慢。诚如BD这样的警察，很少会将破案的希望全部放在那些冗长晦涩的报告上。他和安格尔一起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寸角落。
命案现场的照片他已经看过。姨妈路易斯被发现溺死在浴缸里，姨父苏莱曼死在床上，死因是被泡湿的羽毛枕头捂住面部而窒息。法医并没有在两人的胃中找到安眠药的残留，也没有从尸体中发现任何其他麻醉药剂的残留。但是从路易斯和苏莱曼死去时的状态来看，他们都没有过任何反抗和挣扎。
酒店的房间被证据搜集组“清理”的很“干净”。床单、被褥包括死者所有的私人物品等都被统统打包带走。但其实就算那些东西都还在原来的位置，这个案发现场也是麦克法兰见过的最“整洁”的现场。
他在踏进房间的一刹那曾有种幻觉，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站在离他不远处，温声细语地教导他如何收拾自己房间里那些鸡零狗碎，而他总是很不耐烦地放大电脑里音乐的声响，直到母亲放弃离开。父亲死掉之前他就像一头外边平静实则内心充满愤怒的红龙，只对自己想象中糟糕的现实和热爱自己的人喷吐恶毒的火焰；父亲死去之后，他慢慢地变成了一条暴躁的猎犬，除了对自己挚爱的人，对任何人都只露出锋利的牙齿……
“安格尔”他在房间的玄关稍稍停留，“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我妈妈？”
安格尔走在他的前面，正扯着手绢擦着脑门上那并不存在的汗。闻言，他回头对着自己的搭档宽慰一笑：“明天早上。你不用太担心，其实我觉得这个案子太蹊跷。你的母亲，我们侦探组的人都认识。我想，没有人会相信她会……现在只有‘口供’没有证据，你知道从法律程序上来说，证据是排名第一位的。”
“嗯。”麦克法兰心不在焉地应声，终是重新迈开脚步。两个人简单的做了分工，安格尔再检查一遍房间主体，麦克法兰则去盥洗室再看看。
白色的灯光冷漠而清醒地打在麦克法兰的脸上，盥洗室里一片亮晃晃的白色瓷光。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掉，只留下缸壁内沿贴着一张表示水位的黄色刻度条。死者头颅的位置、手脚的位置……姨妈路易斯最后留在这世界上的讯息就是纽约警察局证据搜集组记录下的这些。
这一次与之前所有办案的经历都不同。109分局大名鼎鼎的BAD DOG，头一回收敛了粗放的现场态度。他的目光对现场每一寸角落的审视，都带着浓浓的郑重和心痛。
他记得路易斯和苏莱曼还有一个儿子，父亲的葬礼上他见过。留着金色长发的蓝眼睛小鬼，穿着黑色的西装手中拿着鲜红的玫瑰，俊美的不像人类。然而那小鬼眼里闪动的透彻和冷漠的眼神，却让每一个想上前与其攀谈的人望而却步，包括麦克法兰自己。那时的他总觉得这个小男孩看着他的眼神透露出一种明悟的蔑视。他看穿了自己无因的愤怒，还有可笑的虚张声势。
所以他讨厌他。
但是现在，那个小男孩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吧。
就当麦克法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盥洗室门外突然传来了安格尔的呼唤声。他循声而去，只见搭档站在盥洗室外的墙边——
盥洗室的门正对着床头大约两步半的距离，门外的墙旁有一小排组合柜子，柜子的上方挂着一幅装饰画，安格尔就是站在这幅画的旁边叫了他的名字。
“你看这里。”安格尔指着装饰画的一角。
油画是沃特豪斯约翰威廉的Hylas and the Nymphs，《海拉斯与沼泽仙女》，尺寸不大，但是现在有些轻微的歪斜，画框的左下角的墙上也有一道比较明显的划痕。若是靠近看便能发现，那道划痕虽然不深却十分清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划痕还很“新鲜”。
“证据搜集组的成员会这么‘不小心’吗？”安格尔意味深长地对着麦克法兰一笑。
面容凛然的警察讥讽一笑，回他道：“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所以，鬼才知道那些人怎么干的活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