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怪物的方法》东风第一枝

4、第四章 终露真容

　　林小方被孤零零地扔在巨大的图书室里。

　　哈山离去前的话语似乎还在空气中回荡。从她的记忆中那消失的1年零23天也仍旧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和其他许许多多的疑问交织在一起，把林小方的思维撕扯成一堆纠缠的乱麻。

　　林小方抬手按上左边胸膛，自己的心脏依然在其中跳动，节奏稳定而有力。她再抬手放在鼻子前方，感受着自己呼出的气体的温度，看着它们在微冷的空间里化成一缕缕消散迅速的薄白雾气。

　　可是，肯定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林小方可以模糊地意识到。可是，她却难以琢磨清楚，自己究竟是失去了什么。

　　她醒来就在这里，“这里”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她也更加不清楚为何会在这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已经死去，还是依旧活着。

　　如果从清醒那刻起，她所有的经历都不是一场空虚的梦，那么就一定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骗局。林小方不知道编造这庞大骗局的究竟是什么人或者组织，他们有什么目的。她只知道，她的学业还有她的生活，似乎已经全都成了她，为堕入这场梦，或者“骗局”所付出的代价。

　　似乎除了自己渺小却仍然温暖的身体，她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继续失去。

　　而自己的身体……林小方无意地揪住前襟，深红的开衫下是药店的制服，干净整齐，就像刚刚从烘干机中拿出来一般，完全不像她工作时穿的，那件前襟和袖口上沾着油渍和灰尘的制服。

　　她永远也无法忘怀那个叫“詹姆斯”的男人最后望向她的眼神，羞愧？懊悔？抱歉？她多想现在就出发去找到他，搞清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孤独地抛在混乱的书海中，艰难地上下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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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慢三天，纽约那边会有人安排将你父母的遗体送回索伦古堡……”

　　希思克利夫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菲利普亨克索伦，这个刚刚得知自己父母死讯的人类青年，最直接的表现竟然是有些无动于衷，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好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是如果吸血鬼继续仔细观察的话，还是能够发现青年的眸色沉沉暗下。

　　可惜希思克利夫的观察力并没有那么深刻，于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菲利普，你父母死在遥远的地方，可我觉得你似乎并没有多么悲伤……”

　　面沉如水的男子听完他半是指责的问话，微微眯起双眼，沉默半响后他才启齿缓慢说道：“比起无用的哀伤和悼念，我更关心如何尽快找出凶手。毕竟，我们亨克索伦家族已经有两百多年没有发生过意外的死亡。因此我父母的遇害，恐怕不会仅仅只是意外，或许甚至也不仅仅是谋杀那么简单。”

　　吸血鬼的表情由惊愕转向无奈，他不认同地轻轻摇头，抬腿走回壁炉旁自己的妻子身边，他边走边自言自语般地嘟囔道：“真不知道你这般冷酷的心性，究竟是从哪里遗传来的……”

　　菲利普不会回头看他，更不会说话辩解。

　　感情对做成功一件事情的帮助有限。尽管菲利普亨克索伦从来不否认感情在生活中的积极作用，但是在他自己建立起来的，一贯坚如磐石的思想里，感情这种东西的负面作用要远大于它的正面作用。它蒙蔽人的理智，驱使盲目，鼓励愚蠢……总之，感情是需要被严厉约束的东西。

　　而更让他不以为然的是，一个吸血鬼竟然也会觉得他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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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这样，我要是把BD也加入到这个案件中来，你们两人会有意见吗？”托马斯举起一只未点燃的香烟，点着罗伊和韦斯特问道。

　　“有意见！”

　　道格拉斯和罗伊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两人恨恨地对视着，空气中火花四溅。

　　托马斯淡然地把香烟点燃，却并没有马上放进嘴里。

　　“嘿！BD，罗伊……你们两个混球给我听好了！还有韦斯特。你们三个人一起，办喜来登酒店这个案子。必须团结合作，其他……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听到没有？”

　　“老大，这是我和韦斯特的案子，凭什么要让BD横插一脚？！”

　　“托马斯，安格尔后天就假满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一个人完全能够把这个案子顶起来。”

　　罗伊和道格又不服气的同时叫嚷。

　　“闭嘴”托马斯忽然再次大发雷霆，“就这么说定了。我再重复一遍‘必须团结合作，其他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听到没有？！”

　　“是，组长。”

　　面对怒气冲冲的老大，道格拉斯和罗伊只能妥协。

　　如果询问纽约市警察局109分局证据搜集组的成员，在工作的时候最怕遇到什么，估计有超过大半的人会回答：道格拉斯麦克法兰。

　　他的破案效率几乎永远和他的破坏速率成正比。毛发、纤维、痕迹……道格拉斯出现的现场绝对会让证据搜集的工作难度雪上加霜。

　　所以，当他下午出现在喜来登酒店1709室时，正在忙碌的证据搜集组成员们，面对他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或者你们三个等我们忙完再进来？”一名搜集组的警官英勇地挡在门口，直截了当地对道格拉斯等人说道。

　　“让开！鬼知道你们还要多长时间？别耽误我们勘察现场。”道格拉斯的拳头砸向挡住他前进道路的警官耳边的门框。

　　可惜对方也不是吃素的主，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的目光直接越过道格落在他身后的韦斯特身上：“韦斯特，上午你不是刚来过吗？你们侦探组的工作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婆婆妈妈？”

　　“唔”韦斯特摩挲着鼻梁，做出有点伤脑筋的表情，说道，“我也没想到你们居然需要这么长时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证据搜集的要求文件局长昨天中午之前我就已经放到你们组长的办公桌上了。但是你们今天才来，事前甚至都没有通知过我们，按照正常程序……”

　　“好了！”拦路的警官脸色一软，忙不迭伸出手阻止韦斯特继续说下去，“你，还有罗伊，可以进去。BD？他绝对要等我们工作完毕才能进来！”

　　“你……”道格拉斯双目一横胳膊一拧，捏着拳头就要往里冲，结果却被韦斯特伸出双臂从腋下箍住。罗伊则抱着手在一旁冷笑。

　　“停下，BD”韦斯特沉稳的语调小声在道格耳边响起，“还记得托马斯说的要合作，不要惹麻烦，BD。如果你真想尽快查出安娜的死亡真相，就别冲动。”接着他又提高音量说道：“罗伊，你去现场看看搜集组有没有新的发现。BD，你跟我去找酒店安全部门查看监控录像。我上午要他们把1709房间三天内的录像都找出来，现在应当可以去看了。”

　　道格拉斯听完韦斯特前面的话，这才暂时冷静下来，心有不甘地随着他离开。

　　检视监控视频记录是件非常枯燥的事情。不过酒店的安全部门很专业，当道格和韦斯特说明来意后，对方立即殷勤地告知他俩，1709号房三天内的监控录像已经全部转录，母带可以马上作为证据交给警方，并且他们还特意剪辑下案发前一晚，至第二天清晨送早餐的服务生发现尸体这段时间内的录像，可马上供查案人员检视。

　　韦斯特对酒店此举表示感谢，道格拉斯却不禁对酒店的作法大皱眉头。

　　从一个训练有素、管理有方的酒店安全部门来说，这样的做法似是既专业又无可厚非，但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喜来登酒店此举未免也太过“贴心“了。

　　监控录像开始播放，道格拉斯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紧盯着屏幕上的每一个画面。

　　他的心中攥着一团凶猛的火焰，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这火何时会攥不住爆发，只能耐着性子压抑着。

　　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身影，将姨妈和姨父送到门边。姨父和他道别后先走进房间里，安娜姨妈在门边搂住他，并在他耳边轻语，那温柔的声音似乎此刻还在道格的耳边回响：

　　“晚安，我亲爱的道格。好好照顾你的母亲。”

　　录像带继续以慢速快进的方式继续播放，当时间显示为晚间11点25分，一个身披灰黑色大衣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这个人戴着有檐的毛线帽子，帽檐低压遮去大半张脸。这人慢慢踱到1709号门前，按响门铃。

　　究竟是谁开的门，从录像上无法确认，但是来人很顺利地进入了道格拉斯姨妈和姨父的房间。12点11分，来人从房间里走出，房间门被此人从外面关上，而这人无意间的抬头动作，却让坐在屏幕前的某人从凳子上跳起来。

　　“停下！”道格拉斯忽然失态的大吼，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道格拉斯，怎么了？”

　　“向后倒一些……对，抬头的时候……对，就是这里，能放大吗？好……放大，再大一点……好。”道格拉斯不顾周围人的表情，兀自指挥控制录像带播放的保安员将画面截取出他所需要的场景和大小。

　　“韦斯特”道格的声音又突然变得无力，“你马上打电话给托马斯，告诉他这个案子我不能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为什么？BD，中午的时候你不是还那么坚定的要跟进调查这个案子？”

　　“砰”的一声，道格的拳头重重地落在身前的办公桌上。

　　“我不能，韦斯特……”他看了一眼满脸疑惑的同事，随后指着屏幕上有着显著女性特征，却面目模糊的脸说，“这个人，不出所料就是我们需要寻找的犯罪嫌疑人，不是吗？而这个人……她是我的母亲，艾琳娜罗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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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开始留学生涯，强大而迅速的适应能力就成为了林小方最快掌握的生活技能。因此，强压下心中种种繁杂的疑惑和焦虑，只考虑了不到半个小时，她就决定选择“顺从”环境。因为，无论自己目前的遭遇和经历是现实还是虚构，是真实还是骗局，在一切的谜底揭晓之前，她不能不设想自己正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从最利于自己的角度出发，“顺从”——就是必要也是必需的选择。

　　不过在林小方的眼中，“顺从”可不是等价于“屈服”的。

　　因此，挪动起站的僵硬麻木的双腿，她强压下心里的惊慌迷惑，开始认真仔细地梭巡整间图书室。

　　她知道现在是晚上，也许深夜也许凌晨，可是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那么在乎时间，现在的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搜集如此数目的书籍，究竟需要多长的时间，多少的金钱。

　　一开始林小方沿途翻看地上四处堆垛的图书，甚至好奇地爬上最高层的书架去随意抽出书册翻看。结果被她发现这里所有的书都有着货真价实的内容，目所能及的既不是布景也不可能是道具。

　　仅凭这尝试，她就能判断这间图书室里的图书大豆价值不菲，并且越往上层书架的图书就越古老和珍贵。在她随意从中部书架上抽出的十几本中，甚至不乏有装订于十三、十四世纪，古登堡印刷术被发明之前的早期印刷书籍。

　　林小方几乎不敢想象顶层的书架上究竟会有什么更令人惊叹的古籍。

　　林小方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对书籍的探索中，冷不防身后的几声轻咳响起，将她刚刚略略放松下来的神经重新拉紧。

　　她双臂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图书扔到地上。

　　一双蓝色的眸子毫无预兆地映入林小方的眼中。

　　它们像燃烧的天空一样蔚蓝。

　　却也像两极的冰雪一般寒冷。

　　在眼神交汇的刹那，林小方仿佛同时看见了海水与火焰在面前交融翻动，迷茫的水雾气在她的心里蒸腾。

　　忽然涌上的、内心里的巨大潮起，这使她不得不偏开视线望向远处，但那长直的淡金色头发和那身深色的衣裤，已经足够让她猜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何人。

　　——黑暗中那道冷漠的声音，哈山口中的“主人”。

　　她没有想过他居然有着如此一张令人惊心动魄的容貌。

　　林小方的心忽然跳动的很响、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