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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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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玥是我的名字。在这里,其实没有谁是有名字的。阿彻这么叫我,我叫他阿彻。在这样的环境活下去,互相依存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可是我就是喜欢他。
我本来没有名字,确切的说我什么都没有。
记事起我就在流浪,从这个村到那个村,那个城到这个城。我不知道我姓甚名谁,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之后要到哪里去。只跟着老头一村一城,没头没尾的一直走下去。
我出生就是老头在带,算我半个爹。当然我不会叫腊月三十的天还和我抢馒头的人爹。老头说他是在野狗的嘴巴里把我救下来的,一副拽上天的神情。
看在他把最后一块馍馍让给我的份上,我就不拆穿他认为野狗嘴里的我是白胖胖的馒头这回事儿了。
饿的和狗抢吃的,绝对不止我们两个。
所以老头死了,死在我五岁那年的秋天。照理说,死在冬天的乞丐比较多,可老头的确死了。那天老头不从哪里抢了一只鸡腿回来,说:“给你给你,老子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拖着你这么个赔钱货烂尾巴。”
那时候我很小,记不得太多。我闻闻鸡腿舔了舔,一股从没出现过的肉香从舌尖炸开,然后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鸡腿已经下肚了。
我啃着骨头回味着有生以来第一次肉食,看见老头咬着野菜团团看着我,一副馋涎欲滴。我瞅着一身脓包暗疮的他,忽然就有一种想给他养老的冲动。
“你小子将来要给我养老!”
“什么是养老?”
“就是大鱼大肉端屎端尿伺候老子到老子死为止。”
以前老头给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大鱼大肉,也不知道什么是端屎端尿。现在觉得就是要每天给他吃鸡腿,还有帮他挖脓疮。
可惜,我才刚刚又觉悟,老头子就死了。
老头子是怎么死的我不清楚,但大概猜得到。
他浑身淤青的死在了我们栖身的烂窝棚,目测手脚都断了,脸上全是呕出来的血污。我愣愣的看着他的尸体好久,才上前看他。
我怀里兜着几个大白馒头,是刚刚从镇上有钱人家布施时拿到的,有余温,还是暖的。老头浑身却没有一点温度,硬硬的。
我守了老头子一晚上,晚秋的夜里空气很凉,凉的我手脚冰凉,抱着的老头跟一块石头一样。我馒头掰碎,一点一点往老头嘴里塞,还好老头的嘴没有闭实,否则我还得费心去掰他的嘴。
“老头,你瞧瞧,我给你抢来的馒头。吃啊,你怎么不吃?我喂你好了。老头,我会给你养老的,你能不能先别死?”
等到馒头被风干的和老头一样硬的时候,我用一个馒头的代价让一个快饿死的乞丐帮我把老头拖到了后山。
就地埋了对乞丐来说是很好的身后事了,显然我挖不动。也没有那么多馒头让其他乞丐帮我挖。连把老头拖到后山都花光了我不多积蓄。老头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平时散发出阵阵恶臭的脓疮已经烂到不能在烂了。
希望野狼不会嫌弃老头比较臭。
那个人把老头摔在地上,拿了我的馒头就走。我蹲下来,看着老头。掀起破烂的衣角一点点把他的脸擦干净,牵起他的手往脸上蹭了蹭。很奇怪,手竟然已经有点软软的了。可惜手心里的茧子依旧又厚又硬。
“老头,你在下面估计气的翘胡子了吧。白养了我这么些年。”
“老头,你还是早点投胎吧。我没纸钱烧给你。”
“老头……”
我把剩下的馒头揣进老头怀里,跪下磕头。
几天后我再来这里,原地除了几块破布,连块肉末都没留下。老头死了,现在是死透了。
冬天来的时候我终于混进了这个镇上的丐帮,乞丐当然也是有势力范围的。对于他们来说,像我这么大的孩子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容易使唤的杂工罢了。
“我们注定低人一等,但最喜欢从欺压别人来获得虚伪的满足感。”这是后来阿彻告诉我的,他不过比我大了一点,却可以告诉我一些我从没想过的事。
那时候的我,在腊八那一天,往口破铁锅里撒了砒霜。然后缩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喝完腊八粥之后,口吐白沫,脸发青。
我瑟瑟发抖的站在一群尸体中间,看着他们快速的失去生机,和老头一样成为永远不会言语的尸体。
我又不知道该干吗了。老头死后我打听到那只鸡腿是布施的时候他从另一个乞丐那抢来的。本来也没什么,没想到那乞丐是有组织的。老头子那么老了,没经得起拳脚,教训教训就死了。
我来投奔的时候他们一定没想到一个不过五岁,面黄肌瘦的孩子可以干吗。我也没想多少,一包砒霜撒下去就一瞬间。
老头死之前我跟着他一村一户的流浪,老头死后我来这里把他们全毒死,接下来,我又要做什么呢?
在柴火快要燃尽,尸体完全冰冷以后,来了一群人。
起初我很怀疑是不是人,除了我已经冻的发昏这一个原因外,他们走路是没有声音的也是很重要的。
一行十来人都衣着不凡,在破庙和一干尸体的衬托下好似天人下凡。
我看他们一行人出现在门口,走进来,发出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又低下头去掏一个乞丐的衣服。
掏完之后数了数,一共三十六个铜板。要不是大部分钱都拿去买了杂粮煮腊八粥,收益可能会更好。
我回头看他们,发现除了几个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之外,其余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做事。比如添柴生火,打扫铺地。连一地的尸体都在我数铜板的时候不见了。
为首的那两人都是男人,一个一身火红,一个全身雪白。长得都很好看,却不是一样的好看。白衣服的男人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自顾自的吃干粮喝水,仪态优雅。全身火红的人却朝我走过来,笑眯眯的问我:“小孩,你是谁?人是你杀的?”
我木然的点点头,看着他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眯起来,弯下/身问我:“他们做了什么,你要杀了他们?”顿了一下,又接到“你多大。”
“他们打死了老头子。五岁。”
他直起腰,手抬起来摩挲着下巴。“够狠。你不怕吗?杀人可是要坐牢的。”
我还是点头。
他突然就笑了,露出一口很漂亮的牙齿。
“跟我走吧,留在这只会被抓,要坐牢的。”他用了很温和的语气,轻声细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待人人都如此。那时我只是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却不知道,他用这么温柔的动作决定了我半生漂泊。诚然,就算知道结果,我不也不会怪他。漂泊半生,好过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