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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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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于信庭赶到玉疏殿的时候,单清已倒在血泊中。倪初正揽着单清神情悲恸,一如当年得知他为于信庭所伤,魂魄不全时的模样。一旁子檀木讷地盯着身受重伤的单辉,面如死灰。
殿外一片烧杀喊打的声音,在夕阳余晖之下,火光映天。
想必此刻翊璟已经真正恢复记忆了,看着她一心保护的地方,看着一心护着她的单清,一点点被死亡所吞噬,她是不是也会心痛到麻痹?一如当初看着她引来天雷劈自己那会儿。于信庭愣愣地想。
此刻,他很想大笑出声,告诉单清,告诉翊璟,这便是你们拼死守护的月清阙?如今就站在这最高处,看着月清阙一点点的被毁掉吧。然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甚至为她生出该死的难过。
自翊璟死后,云阙的干涸他便已经开始怀疑翊璟的身份,于是他找回了单辉的儿子子檀,渡他修为,让他能拜在单清门下。师姐和师兄的孩子,他怎么任其漂泊在外,为了子檀的未来,他也定不会告知单辉。
后来利用子檀的关系,联系上了单辉,以单菱和其骨肉的性命相挟,再允以月清阙,单辉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所以千年来繁荣昌盛的月清阙,即便在单清施了法术护印的情况下,也在百年之间一点一点被侵蚀,变成今日黄沙满天,残亘遍野的荒地。
“翊璟,”于信庭薄笑出声,声音喑哑低沉,带着点不可思议的商量语气,“到了今日,你可曾后悔当日所为?”
倪初的眼睛失了神,许久才能聚焦在于信庭身上。
“你在药里下了毒,是吗?”她淡淡的开口,不是指责,也非指控。
于信庭不置可否,心里莫名的开始难受。他想要的结果,岂是如此?
“不过延迟你恢复记忆的药而已。若非如此,你又怎会听信了我的片面之词,让单辉破了单清的护印,伤了他的命门?”
低笑仿佛从倪初胸腔里发出来,带着点嘲弄,让听得人却心里一紧。“所以一切正如你所预料的发展,单清死了,你当初的仇怨得报,我恢复记忆,痛悔不已,如此,你满意了吗?……小山狸?”
小山狸,三字一出,于信庭惊了一跳,脸色骤变:“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轻轻地放下单清,倪初白皙却过分纤细的手拂过那苍白却俊逸的面庞。凝在下颚的血骤然间消失不见,他均匀的呼吸传来,竟是安稳地沉睡着。将他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倪初缓缓地站起来,看向于信庭的眼睛骤然有了神采,“初始犯错,我仍可饶你,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过吗?”
“你是她?”于信庭惊得退后一步,“不,不,怎么可能。当年我修仙之初,这月清阙的主人便已经香消玉殒,你怎么可能……?”说到最后他已经喃喃发不出声音。
半响,他皱眉抬眼:“就算你是她,月清阙不过是你的一方织锦,可身入锦中,即便由你所创你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倪初淡笑而言:“确如你所言,不可能。”顿了顿,迎上于信庭惊疑的目光,她又淡淡道,“只怕你从未得知,妖鸾的真身是为何物。”
今日三番二次的惊讶,于信庭似乎已有些习惯,然而他点出妖鸾,他仍忍不住颤了颤。
“百毒草。”淡淡的笑意浮在脸上,倪初声音轻灵而悠远。
浑身一震,于信庭再也说不出话来。消忆单虽非毒却也是毒,百毒草控百毒,亦解百毒。如此说来,倪初早在疤痕消失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他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直配合我联络单辉,是为了什么?”
“若非如此,你怎么肯到月清阙来?出了月清阙,我还能拿你怎么办?”一声轻笑,倪初温柔地看向单清,“这个傻瓜,为了守住月清阙,拼上了性命。我怎么能让你们轻易毁了它。”
只是单清真的只为了守住月清阙而已?
倘若月清阙不在了,以身而筑月清阙的她又焉在?
翊璟是她的灵,云阙是她的心,而月清阙是她的身!
单清想守护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她而已。
而他于信庭……
至此于信庭方才明白,她痛故他痛的原因。揉着眉心,他道:“你早知道了,是吗?妖鸾当初之所以能救下我,也是你授意的。”
“不,我没有料到她会舍命。”倪初否定,“我当初确已动了杀念。”
“呵,呵呵……到头来,糊涂的人原来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心骤然间痛到无法呼吸,想当年妖鸾在眼前倒在血泊之中也不过如此。原来动了尘念的又何止是翊璟?这么多年日夜颠倒的修炼,任胸中的恨意恣意增长,到头来不过是想要让那个人回头而已。
如今想来,当初之所以会重伤单清,多少有点别样的心思在里边罢。还自欺欺人的以为只是为了成仙,为了修炼。却不曾想过,若要成仙又怎能妄动杀念。这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啊。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穷尽一身来布这场局?原本就是他一个人的啊……
胸中突然泛滥地尖锐疼痛仿佛扼住了咽喉,一股腥甜蹿入口中,被他狠狠压下,蒸腾的怒意喷薄而来。既然如此,那谁都不要想离开月清阙。任由周身的妖气弥漫,瞬间被包裹在了黑色的烟绕里。
倪初见状突然变了脸色。
“你竟然偷习禁咒!”一声厉呵,她揽着单清退到大殿深处,只见黑色地妖气如利箭快速射向一旁的子檀,快到她得呼声都来不及出口。
面临死亡地瞬间,子檀甚至连头也不曾抬一下,还沉浸在单辉居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却伤害了自己最最敬重的师父,然而他做着一切都是为了他的悲痛中。怀中的单辉却猛地挣开他,毫不犹豫地挡在妖气之前,任凭黑色的利箭轻盈的刺穿他的胸膛。
几乎没有任何痛苦,重伤的单辉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死前他的嘴角还擎着浅浅地笑意,仿佛这一生他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
子檀还在愣怔中,倪初移形换影快速的将他移到与单清一块儿,来不及看他因为震惊而更显呆愣地脸。她快速祭出仙诀,好与于信庭对抗。
顿时殿上一黑一白气刃在空中交战,如两个极端的用剑高手,细微处可见高低。
只是倪初方才恢复灵识,仙力尚且匮乏,哪容得她这般任用无度?方才与单辉争斗她已耗了不少仙力,后又为救单清,本就是强弩之末。哪还是孤注一掷的于信庭的对手,眼见黑色的妖气渐渐笼罩在倪初周身,原本洁白无暇的仙气在其浸染下慢慢变的灰白,显出一丝墨黑的痕迹来。倪初抵挡不住,噗一下子被震出一口鲜血来。黑色的利剑几乎要刺进她的面门,猛地一下避开于信庭的气刃,自己也被迫得倒退几步。只见黑刃快速流转的气势稍稍一滞,猛地朝倪初冲来,已来不及躲避,倪初只是轻皱了眉头。
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量,来不及反应,倪初已被人搂在怀中,噗噗噗,数声响动,是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一切都瞬间凝滞。
思维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倪初只是本能的躲在那人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直到温热地液体滴在脸上,一滴,两滴,三滴……
心底有个声音在慢慢扩大:“不,不会的,不可能的……”她不要这样的结局,浑身骤然爆发出凛冽地寒意,甚至来不及收回妖气凝结的利刃,于信庭只见一道白光闪过,黑色妖气所凝结的气墙如敲碎的冰面兹兹裂开,碎成千百片。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疼痛,胸前明明横着那个人传说中的宝剑,碎冥剑。
倒下的瞬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地笑,他想着,能死在她手里,也是好的。
怀中的人寒气逼人,单清无奈地收紧双手,想要为她驱散寒意。这一切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却伤她至深,可比起这世上再有没有她的结局,他宁可她永远活在没有他的记忆中。
抱着自己的温暖的双手慢慢收紧,头顶似乎传来他温柔而低沉地声音:
“……傻丫头。”
“不!”倪初大叫着抬起头,伸手抱紧那个虚弱得几乎没有办法站立的人,“不要,单清,你说过,只要我还在月清阙你就不会死,你答应过我的。”任由泪水磅礴迷湿了双眼,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自己闭眼的瞬间他就不见了。
像许多年前,站在云端的男子,也是这么一眨眼间就消失在她的怀里。
单清抬起手,缓缓地描摹她姣好地容颜,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他说:“……对不起,璟儿,我总是让你失望。”
似乎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倪初止不住浑身颤抖,把头埋进他怀里,以为这样就可以不用听见,“这次不要骗我,好不好?你好好的在这里,好不好?”感觉到他要做什么,她几乎哭着恳求,“……不要再消除我的记忆,求你。”声音里是浓浓地哽咽。
单清心疼的无法呼吸,他的翊璟,那个只知云中笑,不知愁为何物的璟儿,如何会落到这般田地。倘若当初不是那句戏语,她怎会沦落到为将养他的魂魄而把自己困死在这片小小的天地中。
他想再抚一抚她的鬓角,想擦干她强忍着包在眼角的泪水,却已是不能。
看着怀中的单清一点一点消失了生命的迹象,强烈的悲伤如同潮水般像四周散开。拼命的把自己的仙气输进他的身体却像投进了深谷幽潭中,没有丝毫波澜。越是这样,倪初越是不肯停歇,四溢的仙气几乎要撑破狭小的玉疏殿。
已经奄奄一息地于信庭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发不出半点声音,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单清活不了了,所以你也不想活了吗?翊璟,我终究是错看了你,你从来不曾在乎过月清阙如何,即便是没有了月清阙,只要他还在,你就还会回来。
那么,为了你,我也会让他留下来。
只见一股绣花针大小的黑气噗的一声刺进白雾中。
“信庭!”妖鸾突破仙障之来及看到他化作黑针刺进仙气中。她立时结印,荧光在交扣的指尖闪烁,绿意盎然,生生不灭。几乎追随着黑针的轨迹,荧光化作丝线穿越仙气。一头扎在深埋进浓雾里,一端闪烁在妖鸾指尖。
四散的仙气滞了滞,又快速的回笼,最终汇聚到一团。
忽明忽暗地大殿里,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于信庭地声音,他唤:“翊璟,”声音里透着艰难与苦涩,问出的确认妖鸾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说出口的问题,“……你曾经可否有半分在意过我?”
只是那人再不会回答,他也再也听不见答案。
妖鸾呆愣愣地看着仙雾散去唯余安然躺在地上的单清,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无论是苦苦维系百年的情愫,还是为了救翊璟偷偷习得的上古之术,都没能挽回一切。
于信庭终究还是死了,而翊璟,或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只是那天需要多久,她相信无论多久,那个男人都会站在原地等着。
一如当年他承诺那样。
后记
后来单清活了,翊璟魂飞魄散,月清阙留下来了,却再也不是纤纤福地。
只是许多年以后,在月清阙的最高处,人们时常能看见一个身披白袍的仙人,俯瞰众生,不论悲喜。
有的人说,他是悲悯天下,有人说,他是在等一个人。
当小倪初拉着妖鸾走上玉疏殿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个清风一样的。
那仙人一样的男子,面若冠玉,看着她轻轻地笑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