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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岱宗飞羽(二) ...

  •   气氛有一些僵持,唐铭没有再动手,但也不主动开口与他对话,任凭周身浓浓的敌意与戒心越来越泛滥。
      还是叶枫晚看他一眼,眉头皱了皱,点点自己左肩示意他。
      唐铭知道自己的箭伤扯开了在流血,这还用不着对手来提醒。不晓得这藏剑子弟是示威还是幸灾乐祸,唐铭只觉得十分可笑。
      叶枫晚从腰间取下个小小的木瓶,顶开塞子,一下子便溢出一股浓洌的药香,是相当好的伤药。叶枫晚封好瓶口,然后递出去,药瓶静静躺在他手掌上,让唐铭来取。
      等了半晌,唐铭只是站着,连小指头都没有意思要动一动。
      叶枫晚收回手,握着药瓶扬了扬,然后抛过去给他。
      唐铭像个冰块似的站着,那药瓶自空中划过一个弧线,丢到他跟前,接着直直地坠下去,叭的摔在他脚边,也没见他动一动。他连看都没看这玩意,视线只警觉地锁在叶枫晚身上。
      叶枫晚举起手做了个罢了的动作:“我说你……”
      唐铭截断他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叶枫晚慢慢道:“好,你这戒心,不给你个明白是连话也说不上。我就照直跟你说了罢。”他顿了顿,先道:“我们老五与你家小婉姑娘的事情你总不会不知道。”
      唐铭从鼻子里极轻地嗯了一声。看来唐门弟子对于这桩事可是够不情愿提起的。
      叶枫晚淡淡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们是希望老五和小婉姑娘能坎坷渡尽,好好地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可以的话藏剑山庄愿意跟唐家堡欢喜做个亲家,不想再生嫌隙,教他们一对真心人不得安宁。”
      唐铭道:“两码事。与今日之事无关。”
      叶枫晚道:“本来两码事。但今天撞到你的是我,令我有些为难。”
      叶枫晚沉吟着:“这一路几次能拿住盛天风,都被你破坏,还重伤不少人。现在矛头都转向你,觉得非要先除掉你不可的。”
      唐铭:“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叶枫晚动了动眉峰,“今天是我在这截到了你,若是把你交给他们,让他们杀了剐了,说出去是谁的功劳?当然是藏剑山庄叶枫晚独力擒敌、解决了那个唐门云云。你说藏剑和唐门这不是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唐铭到现在才知道叶枫晚的名字。要说叶枫晚,也算名声在外,只不过不尽是好名声。据说他本不是叶家人,只是从小被叶英叶晖等人收养,在藏剑山庄里倒也跟嫡亲的大公子一样,十七岁时离家,七年方归。就是这归来后的做派有些争议。有的人说他声色犬马,过于不羁,像个纨绔子弟;也有人觉得他交游广阔,进退有度,是大有前途的俊才。
      以唐铭眼下之见,至少这位绝不是个草包公子。
      叶枫晚的大致资料在唐铭脑子一闪而过。唐铭口中回他道:“唐家向来做这行生意,我要阻你,你要杀我,天经地义。万一栽了,那只怨技不如人、任务失败,从不记恨寻仇。你不用拿这小人之心揣度。”
      叶枫晚道:“我当然信唐家堡是讲原则的。但这事不伤原则,却伤感情。你我两家嫌隙正深,一点摩擦都是火上浇油。你们不会挟怨报复,但挡不住对藏剑成见更深,这亲家岂不是越来越难做。”
      唐铭冷笑道:“那简单的很,你现在转身走人,当做没见过我,就不会与我唐家结怨。”
      叶枫晚悠然道:“那不行。我虽惫懒,但也是这次行动的一份子。你撞在我跟前,我却眼睁眼闭地走了,任你继续从中阻挠……这等因私废公的事,我还是有些廉耻,做不出来的。”
      唐铭冷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想,你莫非要跟我坐在这里吃茶么。”
      叶枫晚道:“是有点想。说穿了,我的打算是——由我看着你。从现在开始你哪儿也不准去,不准再继续协助盛天风逃亡。我会看住你。说到底大家的目标是盛天风不是你,只要你不再从中作梗,我这点薄薄的面子,可以保他们不为难你。”
      唐铭闷声不响地低头检视千机匣内的机关,然后啪的合回原位。
      叶枫晚问:“没有意见?”
      唐铭拗了拗嘴角:“听了个无聊的笑话。”
      叶枫晚微微笑道:“我说真的。”
      唐铭将千机匣一旋,喀勒一声,像是又一排弩箭被推上了弦。
      叶枫晚笑容里多了些许警告意味:“我说过了,你不要动手。”
      唐铭:“我不需要你保我。你也看不住我。”
      “不需要?长青镖局的分量你自己刚掂量过。”叶枫晚特意盯着他肩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你别看他们没什么特别出名的高手,但最擅配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武林好手正在赶来。”
      “至于说我能不能看住你……据我了解唐门武学从刺杀技巧演化而来,擅长出奇制胜,攻人不备,可现在你身在明处,跟我坦荡相对,我就已经占了几分便宜。据我观察你惯用左手,可是左肩有伤。干你这行的不随带伤药,还要以火止伤,我猜伤药和许多趁手机关都是藏在那个机关翼里一起毁坏了吧,身上还剩多少?”
      他观察着唐铭,一面继续道:“如果你愿意合作,我会尽量以礼相待,不会限制你的行动,既然视你们唐家为姻亲,就不想这般粗暴。等你恢复了状态,大可以试着甩掉我。你若是不肯接受,那没办法,我们只好兵戎相见,将你打晕绑了。但我知道唐门的人不好惹,我纵然以武力压你一头,可我自己也决计不会好过——所以,我实在不想。”
      唐铭道:“你怎么不说我赢了你?”
      叶枫晚道:“一样。纵使你侥幸赢了我,你也绝对不会好过。哈,到时候你就安逸了,不用再想着执行任务,只要等长青镖局他们找来给你补上一刀就好。做你们这事的,应该最会审时度势,你自己看吧。”
      唐铭轻轻呼吸着,胸膛一起一伏的。过了一小会儿他谨慎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确实不假。”
      “那你要不要听我的?”
      唐铭反问道:“要是你被我甩掉了呢?”
      “那是你本事。你都甩掉我了,随便你要去干什么,我又有什么办法。”
      唐铭状似十分认真地说:“那我找到机会杀掉你,也是一样的。”
      “噢,是可以。”叶枫晚问,“你要现在试吗?”
      “不。”唐铭道,“如你所言,现在我把握不大。”
      “那你现在暂时是肯合作了?”
      唐铭薄薄的上唇柔柔地覆住了下唇,似乎是被他咬住了。然后他点了一下头。
      叶枫晚淡淡道:“可喜可贺。”
      他踱了几步,又道:“虽然暂且休战,但丑话还要放在前头说一下。”他瞄了眼唐铭木无反应的脸,继续道:“我这样做,算是徇私,本来就不太说得过去——你不要让我更难做。记着,藏剑山庄是愿与唐家堡修好,不是要讨好。你若太不给面子,我也有脾气,到时这份修好之心只能作罢,老五想必不会怨我。”
      “那么现在,”他盯着唐铭,扬了扬下巴示意地上的那瓶伤药:“自己捡起来。”
      唐铭沉默了一会儿,一面与叶枫晚对视着,一面慢慢,慢慢地矮下身去,摸到药瓶,继而谨慎地站起。
      叶枫晚似乎挺满意,他想上去拍拍对方的肩,但唐铭一收肩膀让开了,一连后退几步,重新保持距离。
      叶枫晚无奈得直发笑,转了个话题道:“我有个问题好奇,想问问你。”
      “没弄错的话,你的任务是保护盛天风入恶人谷,那你亦步亦趋保他性命就是。为什么转过头来主动袭击我们?这护卫当得忒凶了。”
      唐铭微微蹙起眉像在迟疑,最后还是闷闷答道:“我不是做这个的。”他说,“我是杀手堂的。我没保护过人。”
      叶枫晚了然了:“所以你干脆用你会的方法保护人——把威胁盛天风的人给杀了便能保他安全了?”
      唐铭不言默认。叶枫晚大皱眉头:“唐门接生意怎也会这样糊弄人,找个门外汉来敷衍!”
      唐铭辩解道:“当然不是!原本接这单任务的弟子突然失踪没了音信,其他弟子里只我恰在附近,才指派我来。”讲完又察觉这都是唐家堡内部的事务,没必要与外人说,只得迅速收住了声。
      叶枫晚要是直接问为什么,唐铭多半不加理会。叶枫晚这样不着痕迹地一激,便套问出来了。
      叶枫晚凉凉道:“这任务本就太难,又找你这外行接手,我看贵堡也并未对任务的成功和你的性命抱有多大期望。”
      唐铭看了看他,漠然道:“与你有干系?”
      “没。”叶枫晚淡淡道,“但你我二人少不了要相处一段时间,理当互相关心,多点人情味总舒服一些。”
      唐铭没答话,回头朝高台下看了看。
      “要下去吗?”叶枫晚伸出一只手给他,“走吧。”
      唐铭看起来略一迟疑,然后用一只手提着千机匣,腾出一只手来缓慢地去搭叶枫晚的手。
      他伸手很慢,似乎还带着挥之不去的戒备和不甘愿。
      好不容易,他就快搭住叶枫晚的手了,叶枫晚缺冷冷喝止了他:“慢。”
      “你手心里藏着的,敢问是什么玩意?”叶枫晚抬起眼皮看着他,问。
      唐铭闻言没有二话,他一挥手,变缓为急,手心里暗扣的铁蒺藜狠狠扎向叶枫晚的手背。
      叶枫晚已经看破,便有了准备,避让过去。紧接着唐铭的箭便接踵而至。
      唐门的弩箭,短小精悍,十分灵便,却不失威力,一支接着一支,追着叶枫晚不放。叶枫晚一面躲闪腾挪,一面口中道:“嗬!你果然是骗我的。看你眼神,就不像这么容易听话的人。”
      唐铭一轮快箭,逼叶枫晚退出了七八步,却并不追击。他回头,纵身一跃,竟然从高台边缘跳了下去!
      连叶枫晚也吃了一惊,一个箭步上前:“你……”
      打断他话的是从下面倒冲上来的一枚铁钩,连着长长的索链,锵然勾住了石台上立着的石桩,铁爪自动一收,死死嵌进石中,十分牢固。叶枫晚往下一看,正见到唐铭一手缠绕着索链,借力迅速下滑着。
      唐铭还向上瞥了一眼,两人的视线交错着。唐铭的眼神是冷的,但底下压抑着细不可察的倨傲、讥讽与无意识的寻衅。
      叶枫晚噙着一丝微笑,反手抽出腰后的巨剑,单手一抡,朝铁链劈了下去。

      火花四溅,铿锵声震耳。被西湖叶家无坚不摧的重剑力劈,那条索链竟岿然不断,只有表面留下条浅浅的疤痕。
      叶枫晚似乎听到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似乎从下方传来,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叶枫晚容色不变,他片刻不迟疑,第二次挥起重剑。双手执剑,蓄势。
      接着自上,而下,简单直白地劈出一剑。
      崩裂声轰然大作,石屑飞迸激溅。这一剑没有落在索链上。这一剑直接将那立着的石桩劈得粉碎。一人合抱的石桩子顷刻间化为一地碎石齑粉。
      铁勾失去了着力物,嗤嗤的向外滑去,被叶枫晚一脚踩住,脚踝转动,勾挑起来,牢牢攥到手里,脚下把稳步子,等止住了去势,叶枫晚到高台边缘,低头看看悬空挂在索链另一端的唐铭,又故意看看自己手中这一端的索链,含笑道:“放心,我不会松手的。”
      唐铭一手缠着铁链,脚下是薄薄的雾气。高处风大,他利落束在脑后的长长马尾一摇一晃的,就像他一样难以自主。
      唐铭抬头看着掌握子母勾另一端的叶枫晚,然后他按动了子母勾上的机关。

      叶枫晚感到毫无征兆的一股大力,将他向下拖去。
      如果要比臂力,叶枫晚可以自负地说一句不把唐铭放在眼里。但没料到这一条钩索也暗含玄机,可伸可缩,诡异的机关收缩力,让叶枫晚一时失察,失足坠落下去。
      唐铭当然也就跟着坠落。
      半空里一声鹤啸,似是叶枫晚发出的清啸,两人的坠落之势陡然中止。叶枫晚的重剑深深凿在石壁里,他单手握着剑柄,深吸一口气,翻身而上,稳稳地站在重剑剑身之上。而他的左手仍提着索链,以及索链下端的唐铭。
      叶枫晚眼里含着愠意:“做什么?”唐铭这种损人害己的举动当真不可理喻。
      话刚出口,手中索链一轻——唐铭自己松手放开了那条救命索。
      但他没有坠落。
      发生了几乎不可能的事。他凭空回到了顶端的石台上。
      几乎在一刹那,他就闪回了顶端。
      快如飞星。
      遁影无形。
      叶枫晚那么锋利的眼神,才勉强辨出隐约有条看不见的细索牵在他腰上,在一瞬间将他扯回了台上。
      那想必又是他事先布下的机关。只是叶枫晚一直与他直面相对,却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布置过机关,叶枫晚想来想去,只有在他俯身从地上拾取药瓶的时候,可能动了些手脚。
      唐门的机关果然吊诡莫测,不易对付。叶枫晚心中这样想着,就见唐铭从顶上的石台边缘露出脸来,低头看着他。
      现在两人的位置恰好调了个个儿。
      唐铭居高临下。占上风。
      叶枫晚脚踏重剑,在半腰处抬头看他。
      叶枫晚刚想说点什么,唐铭已经放下千机匣,扬起了双手。指缝间有着什么东西在荧荧闪着寒芒。
      唐铭双手齐挥,无数细若牛毛的钢针如同倾盆暴雨一般,铺天盖地向叶枫晚笼罩下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岱宗飞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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