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游之蝶——风影》玄黎

6、劝归

　　（六）劝归
　　迷迷惘惘，意识已混沌成一片。眼前似乎晃动着很多影影绰绰的人影，但他们却又似乎是没有定型的存在，飘来荡去，无法捕捉……
　　这是哪里？黑暗中却奇异地透出一点光明，仿佛看得清，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这里是……我死了吗？
　　陈默语黯然地随着队伍前进，身体缺少了自己的意志，果然是行尸走肉呢……
　　自嘲地轻笑，心里则莫名地轻松起来——在这里，应该会遇到风影吧？可像她那么活泼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还待在这里？
　　认识风影是他这一生最感幸福的事；由于自己的过失使风影丧生更是让他生不如死的主要因由！若不是自己的任性……若不是固执地不肯回应她的呼唤……
　　“我就说你会在这里找我嘛！”一道快乐的声线，如同阳光般穿透层层阴霾，投射到他的心里，令他精神一振：“风影！”
　　“当然是我。”得意洋洋地走向他，漂亮的女孩子却“哥俩好”似的大大咧咧伸出一条手臂来勾住他的脖子，“你呢？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风影，你别说笑了。”仍有些受不了她的豪爽，默语偷偷逃开她的手臂，“我来这里当然是因为我死了……”
　　“你死？”漂亮的笑脸突然阴沉下来，“谁准你死了？那样自做主张地死掉，给别人添了多少麻烦你知不知道！”
　　“添……麻烦？”——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当然！”理所当然地敲着他的脑壳，风影越说越气，“你也死了，那我死得多不值啊！”
　　闻言，默语被勾起了心事，默默地垂下头。
　　“喂……喂！你干什么这种表情啊？”风影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拍着他的肩膀，“我没有怪你，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呀！”
　　“但是风影……”大男生哭得淅沥哗啦该是很难看的事，但风影对这样的默语只有说不出的歉疚：“没有但是啦！你又不知道我有心脏病，又弱得一塌糊涂，我会死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不懂得保护自己嘛！”
　　“都是因为我……”哽咽使声音难以为续，只勉强能让人听出说的是什么。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不想做哪有人可以勉强我？我只是自己高兴那样做而已。”风影不厌其烦地继续拍抚着默语颤抖的背脊。
　　“我要是不跑出去……”似乎越说越难过了，默语深深地把头扎下去，不愿抬起。
　　“默语……”灵动的大眼溢满温柔，风影捧着他的脸，想将它抬起，却被他的固执打败，不由叹道，“你不愿见我吗？”
　　“怎么会？！”立杆见影地看到陈默语泪迹斑斑的脸迅速抬起，风影满意地微笑了：“默语，我无悔。”
　　“风影……”痴痴地凝视那双清澈的眸子，可为什么总会变得模糊？
　　“但你若不快乐地生活下去，我会讨厌你。”把头俏皮地歪了一歪，风影笑得开心。
　　“风影……”默语抹抹眼睛，让自己能清楚地记得这一幕。
　　“我这样子很好，”风影在他面前转了一圈，眨眨眼睛，“至少不用再担心运动过量会让心脏超负荷了。”
　　“嗯……”懂得她的用意，默语微微绽开一丝笑容。
　　“所以，你要替我好好地活下去！”双手在他两肩上重重一落，风影终于如释重负般放心地笑了。
　　“我会……记住你……”最后留恋地望了一眼，默语的身形渐渐飘远。
　　“好啊！要记住我啊！”用力地挥挥手，风影欣慰地望着默语倏忽消失的地方，轻笑着喃喃，“回到你阳间的身体里，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一个身影在她身边渐渐成型，年轻阎王摇摇头，不解地问道：“为了他，值得吗？”
　　“值得。”回望年轻阎王稍嫌稚气的脸，风影笑得很灿烂。
　　“他是你什么人？爱人？”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吧？否则谁会为了一般朋友做到这些！
　　“阎王爷啊，为臣早告诉过你应先看清这些魂魄的资料再行判决——”随着他出现的判官斜瞥他一眼，完全没有对主子的敬畏，“陈默语是欧阳风影的亲生哥哥啊。”
　　“哥哥？！”求证似的转向风影，发现她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对呀。默语本名是‘雨音’，和我是双胞胎兄妹，后来爸妈离婚，我跟妈妈，默语跟爸爸，很小就分开了——当然这件事默语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所以受不了刺激，差点出事……”
　　脑海中自动浮现在爸爸的葬礼上，默语看到自己和妈妈出现时震惊莫名的表情——对沉默的爸爸很是尊敬的默语一直将妈妈视为伤害爸爸的元凶，他一定接受不了跟他极为投缘的自己竟是妈妈的另一个孩子的现实吧？所以他跑进雨幕当中；所以他不愿回应自己的呼唤；所以他在看到自己昏倒时仍犹豫着不肯出现……这些都缘于我恶作剧地想让他吓一跳的打算，所以，我也完全是自作自受吧……
　　“欧阳风影，你做好准备了吗？”
　　苍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回忆终止，风影回过神来，向眼前为她递过一碗汤的老婆婆微微一笑：“喝了这个就可以投胎了吧？”
　　老婆婆点点头，仍旧举着那个碗没有动。
　　“可我不是应该接受惩罚吗？”这句话是问向身后那个人的。但那个人臭着一张脸，没有回答。
　　旁边的判官破天荒地嘻嘻笑起来：“这决定是由阎王爷下的，惩罚当然也要由阎王爷来承担……”
　　“闭嘴！”年轻阎王没好气地嘟囔，眼睛转向一边。
　　“哦？什么惩罚？”
　　——可怜哦，他的阎王老爹还真狠。
　　年轻阎王瞪她一眼，紧抿着唇不肯说，倒是一边的判官仿佛宣读法令般琅琅道来：“冥界阎王，玩忽职守。罚入人界轮回四世，轮为畜生道，劫满当回归神位……”
　　“判官！”简直是气急败坏了，年轻阎王完全忘记身份，跳着脚大喊。虽然此时判官已经一副事不关己状地掉头看别处。
　　“嘻……”
　　“你还敢笑！”矛头转向，年轻阎王怒气冲天，黑暗的空间被这股气撼动，不复安定，连孟婆手中原本泛不起一丝波纹的褐色汤汁也不小心溅出几滴！
　　“嘻嘻，小阎王，气大伤身啊……”
　　“这……这还不是你害的！”始终无法对那张笑脸下狠手，年轻阎王的表现像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这样也不坏啦……”无所谓地点点头，风影拍拍他的肩，“有机会到人界走一趟不也不错吗？”
　　“我是去受罚……”年轻阎王变了变脸色，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松！
　　“也许我们还可以再遇上吧……”风影继续自言自语，一碗忘尘汤已被她轻轻松松地灌下肚。回眸时粲然的笑令年轻阎王不自觉地愣了愣：“到时我罩你吧。”
　　“咦？……喂！”没有明白过来时，风影已如在她之前的万千魂灵一般坠入轮回隧道，投胎转世去了。
　　“判官……”年轻阎王仍是愣愣的，“她说‘罩’……什么是‘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