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折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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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通”一声，小生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茫然片刻后灵魂回归清明，小生自发地爬起来向前摸索，这一日摔个七荤八素的次数还算少么？摔来摔去小生总归死不了的。
这个是个长长的甬道，顺着昏暗的光线，越往里走越宽敞，耳中断断续续传来些许人声。
“都是你！那个人类要是死了大王肯定会怪罪我们的！呜呜，哇哇哇……”
“哭哭哭，你个喇叭花除了哭还会什么！”
绿油油和蓝汪汪的声音，小生驻足默然，为何绕了一圈又回来了，想起那惊天噪音，徒然生出一股拔腿往回跑的冲动，念头刚起，旁边伸出一只手把小生推了出去。
“呜呜，人家不是喇叭花啦！你这个狗尾巴草！”
小生一个趔趄，眼前大亮，得，想往回跑也来不及了，身后有“吱吱吱——”的尖锐声响起，小生回首，见着一只小猴子龇牙咧嘴地拍掌称快，很好，小猴子兄弟，小生记住你的脸了，改日誓要把你套麻袋。
小生默默扭头，迎接着众多妖怪的集体凝视，不，绿油油和蓝汪汪仍然吵得难解难分，是众多猴子的注目礼。
“再叫狗尾巴草老子就找老大奸了你！”
蓝汪汪气得狂甩花叶，恨恨地抽向绿油油，“你每次都来这招，你每次都欺负我——”
绿油油毫不客气地抽出一根绿叶回抽：“闭嘴！鼻涕虫，再吵真找老大奸了你！”
他话一出口，蓝汪汪还来不及展现他那足以傲视大东山所有生灵的哭声，“嘭”——山洞一震，一块石头骤然急降，轰然砸下，尘土乱飞。
一个身影在漫天的烟尘里飘然而下，伴着滚滚威压：“绿油油，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声音砸得小生小心肝一颤，妖怪头头？小生站得远，除了被灰尘呛了一下口鼻，倒没受到其他波及。
不过，绿油油和蓝汪汪，那么大一块石头若是砸了结实，该不会变草汁和花泥了吧？
飞扬的尘土逐渐消散，场中情形毕现。
没脚的比有脚的还跑得快，绿油油和蓝汪汪趴在洞壁上，少数猴子在大石头边缘处作狗爬式，“吱吱吱”的叫得凄厉。
拥有着无上威严的身影渐渐露出庐山真面目来，一身不染纤尘的银白衣衫，以沉静优雅的姿态负手而立，微光里的细小颗粒倾洒下来，悠悠地落在他的发际间，淡然如高山上那一抹积雪一般惹人仰望。
小生都看傻了，仙人！
那人沉沉开口：“你说让谁奸了他？”
仙人形象瞬间崩塌，扼腕，小生忘了这厮是个妖怪。
绿油油好整以暇地粘在墙壁上，坦然道：“老大您。”
蓝汪汪抖成一团，小声地抽泣着，抽得好像下一瞬息就要背过气去。
老大沉滞了一下，一甩袖子不屑道：“你老大我会这么没眼光看上他？”
绿油油一板一眼道：“报告老大，大王说你不需要没眼光，你只需要没节操就能奸了他。”
小生：“……！”
蓝汪汪：“……！”
老大：“……！”
老大又沉滞了一下，高深莫测道：“……这个问题容后再议。”
又有一只手推了小生一下，小生当即扑地啃泥，扭头怒瞪，那只面熟的小猴子手舞足蹈地奸笑着，很好，小猴子，小生真记住你了，真记住你一辈子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尔等凡人，为何擅闯此地？”
尔等凡人？小生抬头一看，老大极漂亮的眉目中蕴含着丝丝煞气，不由心中一惧，指指自己，张大嘴无声询问，你是在问小生么？不好意思，小生也不知道为何会擅、闯、此、地。
“你那是什么表情。”老大凉凉道：“嘿嘿嘿——尔等凡人自然不能体会做妖的妙处，妖类乃万灵之长，人类这世间俗物，污浊不堪，你这凡人居然进了本大王的地盘真是不知好歹——”
绿油油又适时地开口了：“老大，大王带他回来的。”
绿油油好样的，专业甩猴，哦不，专业甩脸三十年，一甩一个准，小生为你赞一个！
老大眉角隐隐一抽，嘴唇蠕动片刻，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他突然诧异挑眉，“咦？这是什么？”
手一探，一件物事便从小生怀里飞出。
他拿在手里端详时，小生方才看清，那是一面铜镜，不由纳闷，好吧，这是什么破物件又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小生真的半点印象全无。
老大拿着那面铜镜，挑眉，挤眉，扭眉，耸眉——
小生默默扭头：“……”啊喂，一系列眉飞色舞完成高难度动作已至臻境的眉毛，小生给你个评价，绝对中肯如假包换：专业毁形三十年。
“哈哈哈——”老大突然丢掉铜镜，捂着肚子躺倒在地上发出恐怖的狂笑声。
众妖加一人：“……”什么情况？
铜镜哐当一声落在地上，一阵光华闪过，铜镜里散发着幽幽的白光，洞顶渐渐凝聚出一幅动态的景象来：一个书生头顶着一颗焉得发黄的菜苗傻不愣登地站在茫茫的白色天地里。
画面变换。
“哈哈哈哈——”恐怖的笑声仍在继续。
众人静观其变。
画面定格。
“哈哈哈哈——”恐怖的笑声连绵不绝。
众妖瞬间动容。
小生惊了，洞顶赫然呈现菜苗苗小灵妖践踏书生某处的地方的凶残景象。
绿油油倒地打滚狂笑：“哈哈哈哈——”
蓝汪汪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
猴子们又开始准备“吱吱吱吱——”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可以忍婶婶也不可以忍！
这他令堂真的太、欺、负、凡、人、了！
正当小生悲愤甩袖，预备搁桃子发飙的时候，老大笑够了，他一停，所有的妖怪都跟着停，他施施然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整了整沾染了灰尘的衣袍，眉一抬，若无其事道：“嗯，既是檀弑带回来的，这个凡人先在这住下吧。”
他说完面色骤变，一道横空出世的五彩光芒打在他身上，劲风刮过，才恢复光鲜亮丽的老大已然跟个壁虎似的成大字型趴在墙面上，然后，缓缓，缓缓，滑下，倒地。
小生瞬间被这凶残的画面惊悚了。
绿油油惊呼道：“大王的千里一鞭！”
蓝汪汪悲痛道：“老大你不要死啊！”
“死不了。”老大没好气地接了一句，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道白光，光里有个模糊的人脸煞气横生：“路修，你脑子进屎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妖怪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同情且畏惧的目光。
小生也跟着一惧，等等，大王？檀弑？所以说，大王等于檀弑等于大魔头？幻境里那个妖怪说什么来着，送檀弑一份大礼，什么大礼……小生颓然觉得未来一片黑暗。
路修口中吐血不止，整个人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你不要每次出手都毫无预兆行不行啊？好歹给点准备，我要是被你打死了怎么办？”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檀弑完全不为所动，口气生冷道：“把两生镜带过来！”
路修一边扶着墙站起来一边吐血，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道：“你不是在杀妖放火烧房子么？要两生镜做什么？”
檀弑言简意赅道：“少说废话。”说完白影一闪，消散在空气中。
路修继续翻白眼，随意招了招手，那面铜镜便飞入他怀中，有气无力道：“书生，你也跟着一起来。”
不要，小生铁定自己脸上一定写满了“死不瞑目”。
“别一副悲壮赴死的熊样，本老大叫你跟着来是你的荣幸。”路修终于不吐血了，他抹去唇边血迹，眉梢微挑，倨傲非常，“想当年纵横大东山数百年不在话下，这大东山上上下下哪只妖怪不拍本老大，他们见了本老大连个屁都不敢放，本老大放个屁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有点常识好不好，你放个屁当然不能喘气啊，否则臭气不是全都吸进内腑？这破事三岁小孩都知道。
小生无言，小生沉默。
这位妖怪老大兴致一来喋喋不休长篇大论大谈特谈他的纵横放屁史时，作为唯二听众之一的我等凡人除了沉默难道还能咆哮？
当这厮拎着小生的衣领在空中作飞翔运动时，小生悟了，小生的确是该咆哮的，誓死也该咆哮的。
“想当年本老大在大东山山顶时，夜夜吸收日月之气，瞻仰上天仙气，千年又千年，终于才修成人身，你可知道，本老大这一下着实扇了那些眼高手低的低等妖一个大耳光。”
小生一点也不想知道，小生宁愿先死一死。
“他们说万物皆有灵，万妖自当是平等的，可还不是歧视本老大这类无生命修成形态的妖怪，哼，说白了就是嫉妒本老大一旦炼成人身，千年修为可抵他们一千五百年修为……”
苍天了个大地，谁来让这只喋喋不休的妖怪闭上嘴。
……
远远望见苍山野林火光冲天，浓烟重重，终于到了目的地，即便被随手扔在地上，小生也觉得自己瞬间重生了，咦？等等，为何会有烤肉的香味？
檀弑不带感情的声音炸响在耳边：“你带这个书生来做什么？”
路修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后方：“那个恶灵又出来作怪了，他被吸进了两生镜，还有一只小灵妖困在里面。”
檀弑的语调还是没什么起伏：“这跟你带他来有关系吗？”
路修焉了：“……没，没有。”
檀弑居然没追究，只是沉吟道：“小灵妖都没出来，那他怎么出来的？”
路修的声音好像更远了些：“不知道。”
檀弑沉默片刻，突然冷笑道：“你跑那么远做甚，过来。”
路修大惊：“我是冰妖，你放这么大火还让我靠近，想烧死我吗？”
檀弑不耐烦道：“你不过来我怎么冰封他们。”
路修不解：“冰封做什么？”
檀弑杀气腾腾地吐出一个字：“吃！”
吃！一听到这个字小生顿时灵魂清明，豁然开朗。
小生双目放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羊腿，嗷嗷，上天你终于聆听到小生的心声了么？
一只手将刨手刨脚的小生抓起来，小生眸色发红，扭头怒瞪。
瞧见对方光洁如玉的下颚，那人穿了檀色的大袖长衫，近在咫尺也觉衣袂翩飞，飘然如仙，迫人的气势直冲脑海。
被这气势一击，小生瞬间回神，尔后黯然神伤，请再度聆听小生心声，小生誓死不做饿死鬼，小生预祝好心的投食者洪福齐天。
那人掂货物一样掂了掂小生委顿的身躯，不耐烦道：“这书生怎么回事？”
你这是歧视人类！小生刚要发怒，突然心神一震，这是妖怪大王檀弑的声音——好，好吧，本秀才大人有大量，才不跟妖怪计较。
回答檀弑的只有一波又一波激越，激昂，激烈混乱的交响曲——冰封食物的气势真惊人。
大王又甩了甩小生娇弱的凡人身躯，大有对方再不回答就拿小生砸过去的趋势：“说话。”
被甩得天旋地转的小生捧着受惊的水晶琉璃心暗中默默垂泪兼诅咒：你们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妖孽，总有一日会遭报应的。
路修喘气如牛，努力压抑着声线低沉道：“凡人一世不过百年，俗世凡尘里打滚，山珍海味，五谷杂粮，乃口欲果腹之基本，缺之不可，可怜可叹凡人一生苦短，为此奔走半世，最终却仍然要落到个腹中空空见阎王的下场，哪比得我们妖类潇洒一世啊。”
面对这番话中明显升华的境界高度，小生决定保持沉默。
檀弑怒道：“说人话。”眼前衣袖一挥，紫色的鞭影从小生视线里一闪而逝。
“他饿了。”三个字伴着路修惨绝人寰的惨叫。
小生瞬间平衡了，原来不止做人可怜，做妖怪也可怜，都是饱受压迫的天涯沦落人。
檀弑突然暴躁地吼道：“路修！你脑子进屎了！我叫你冰封食物，没叫你冰封树木。”
接着他气势如虹地一甩胳臂，小生就跟着飞了，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小生在次捧心垂泪兼诅咒：你们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妖孽，总有一日一定、绝对、会遭报应的。
路修哭喊着叫冤：“你不甩我一鞭子我会失手吗？”
……一场冰封食物大战就在檀弑的吼声和路修的哭喊中结束了。
小生眼睁睁看着那一大堆类似于被冰封的羊腿牛腿□□腿“嗖”地一下飞进了那面铜镜中，不禁泪流满面。
路修讶异的眼神扫了过来：“凡人，虽然本老大知道本老大大慈大悲光辉足以普照现世堪比观世音菩萨，但你也不至于感动至此。”
不，你误会了，小生扑过去抱住檀弑的大腿动情道：“小生一生别无所求，只求能给小生一碗饭，哪怕一碗糟糠。”
大腿要挑粗的抱，去他娘的读书人的高洁情操，去他娘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小生为五斗米而折腰。
檀弑腿一甩，小生又飞了，小生淡定地看着飞速倒退的花草树木，飞啊飞啊的没准就飞升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折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