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小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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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小生，大名卓书善，字悦书，精准无比地、淋漓尽致地诠释了这一精辟之语：小生是个书生，小生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数日前，小生还未有这种认知，这缘由说来长也不长，说来短也不短，罪魁祸首，追究起来，恐要归结为一个人和一只鸡。
一个人是小生的衣食父母，婶婶。
一只鸡是……不好说。
这大东村挨着大东山，小生是村里唯一的白儒书生，心中自是存着几分骄傲的。
村里的小孩儿笑唱，白面生，白面儒，一身儒处一身白，身心处处是染白面，白痴了白面又白吃了面。
小生惆怅，此等稚子何以明白小生之赤子之心？
婶婶常念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不过地里耕田的老黄牛。
小生怒，老黄牛勤恳有余，灵智不足，哪比小生开天地灵智，更有甚者，牲畜何以能与人相较？
桑树下的老瞎子见着小生就神神叨叨，严冬酷夏读春秋，到头来真个不识春秋，白白痴愚一生。
小生愤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老瞎子目不能视，人不能道，何以解其中乐趣？可恨也！
……此村人人不外乎如是，然圣人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小生堂堂七尺男儿，焉有不立志顶天立地之理？
小生喟叹半夜，罢，这世上知音难寻，小生自寻他处预备乡试，凭小生之才，安能不成就一番风云兼风月？
套句东边村头二狗子的话来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留爷处处皆风流。
小生思量了几日，便与小生现下的衣食父母——婶婶商量搬到山头去，好静心读书，婶婶目光闪了闪，笑得杏花都开了，“成，婶婶给你送饭啊。”
小生纳闷了半响，莫不是错觉，婶婶笑得挺实诚的，可小生琢磨着那笑怎那般晃眼啊？
这一日天降佛晓，小生悲凉地对着自家祖坟磕了三个响头，含泪挥别村子里的芸芸众牲，深山野兽注意了，小生要挪窝了，挪到你们家隔壁，从此大家是邻居了，记得嘴下留情，邻居要相亲相爱。
心意已决，小生开始行动了。
小生遍寻祖屋，只寻到两把铁锹，瞅着手上这灰不溜秋的工具，心中有点犯愁，小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靠着这玩意盖一间茅房？无奈之下，小生只好揣着铁锹摸到了西村头的大力家里，说了来由。
大力眼皮子一掀，道：“成，你把另外一把铁锹给俺。”
小生不干了，那哪成呢？小生祖上积德才攒下这么点家当，一把铁锹能换好些个钱子儿，傻子才把铁锹送给他呢。
大力无所谓地掏着鼻孔，粗着嗓子道：“你不给俺也成，不给拉倒，去去去，一边去，别挡着俺的路。”
大力胳臂一展，推搡着小生，推得小生差点一个趔趄，原地顺气顺了好半响才把气给顺好了，这杀千刀的见钱眼开，有朝一日小生发达了发配你去给小生爷倒夜壶，眼下，读书人不跟粗汉子计较，勾践尚且能卧薪尝胆，小生还没到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的地步，有何不能忍。
咬着牙大喊：“哎，你回来！给你就给你！”
得，小生就是那大傻子。
至此，小生于大东山山腰处盖了一间茅屋。
小生费了老半天劲才把所有的书搬进了自个的小窝，搬到日上西头，小生扶着娇嫩的腰板只剩喘气的份了。
幸好婶婶实诚的笑容不是作假，她打发着二愣子每日送饭，虽说小生觉着那饭有时吃着滋味有些奇特，但好歹果腹不成问题，小生本就不招婶婶待见，如今她待我，着实不错，知足常乐这四字小生还是能领悟的。
更何况，如此随心写意，常伴高山流水的逍遥生活，想必是许多高雅之士梦寐以求的，几日下来，这让小生觉得人生十分圆满。
不圆满的就是屋外那只金贵大公鸡了。
话说这大公鸡，那时小生正在屋里吟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
忽地头顶扑拉扑拉作响，屋漏透光处降下一片阴影，遮蔽得严实，小生只得抬头，这一看，眼睛便有点发直，娘亲哎，小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生灵。
绚烂到耀了人眼，张扬到灼了人心。
根根竖立尖锐的羽毛，荡着长长俏丽的尾羽，桀骜不驯，凌厉目空的眼神，颀长矫健的腿，小生正看得呆滞，不料那漂亮的生灵双翅一振，几个飞跃，便出了小生仓皇的视野。
小生拔腿便追，追出了屋四下寻望，遍寻不见那炽烈如日的颜色，顿觉懊恼，敢情这是魔怔了。
小生正叹着气回屋，背后劲风猎猎，一回头，烈日下满目的艳丽差点闪瞎了小生的狗眼。
小生摸着脑袋呵呵干笑了几声。
大公鸡单脚站在篱笆上，高昂着美丽优雅的脖颈，慢悠悠地低眸看小生。
“……”难道是小生眼花，为何觉得那只漂亮的大公鸡瞅人的眼神里满满的全是鄙视？
小生默默抽搐着嘴角放下摸脑袋的手，这笑得委实有点蠢。
大公鸡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梳理羽毛，动作高贵优雅到了极致。
“……”这又不搭理人了，小生急得在原地抓耳挠腮，抓完又觉得自个有点犯抽，这真魔怔了，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中邪了？
忆及野史志异中活灵活现的精怪描写，小生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晦气晦气，悻悻然回了屋念自己的《木兰诗》。
傍晚时分，小生正觉腹中饥肠辘辘，站到门口张望，见二愣子提着个竹篮上山来了，那只大公鸡却不见了，小生舒了口气，笑眯眯地迎上了二愣子。
二愣子人纯善，看见小生就乐呵呵直笑：“秀才哥，今儿有你爱吃的大青菜呢。”
小生心甚喜，擦擦衣角蹭上的露水，进屋里给二愣子倒了杯白水。
二愣子呼哧呼哧喝得痛快，小生夹了两筷子进嘴里，眯了眯眼，今儿饭菜确实不错，连那股奇特的味道也没有了，看来今日婶婶心情好。
二愣子睁着双眼，直直地看着小生，小生蓦地心中一动，问道：“二愣子你祖上是裴姓？”
二愣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是啊，秀才哥。”
小生笑道：“那秀才哥给你起个大名可好？”
二愣子一愣，窘迫地看着小生，结结巴巴道：“秀，秀才哥，二愣子觉得二愣子叫着挺好，不不不不用用起起起大名……”
小生好笑地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结巴什么，秀才哥又不会打你。”
二愣子身体一震，目光黯淡下来。
小生心道不好，这小子在家里没少挨他老子的打，作孽小生这是戳人家的伤口，心里默默刮了自个一个大嘴巴子，正欲开口道歉。
二愣子抬起红彤彤的眼睛，满脸动容地看着小生：“秀才哥，你对俺真好。”
“……”为了不伤害一个少年幼小的心灵，小生决定保持沉默。
小生放下竹筷，清清喉咙道：“你自幼生于山川，长于山川，故而便唤裴川可好？”
二愣子激动得窜起来，对着小生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气势恢宏地喊道：“秀才哥你以后就是裴川的再生父母！”
“怎能行如此大礼？小生如何受得起。”小生吓了一跳，赶紧扶他起来，哎哟亲爹，这熊孩子也太好拐骗了，哦不，也太纯良了，搁外面还不让人给卖了还帮数钱？
裴川擦擦眼泪，抽着鼻涕道：“秀才哥你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话未说完伸出舌头舔了舔挂下来的晶莹的鼻涕。
“……”小生应该先忽视他还是先忽视自己的食欲？
抬头始见裴川挂银川，书生低头悲愤埋饭碗。
晚饭毕，裴川提着小竹篮乐颠颠跑下山去了，小生在屋里翻箱倒柜半响，瞅瞅外面漆黑的夜色，盯着手中半截灯芯发愣。
屋内深沉如夜色，夜色深沉如小生。
明儿得下山寻点灯油，否则大晚上的不能秉灯夜读，岂不是白白浪费许多光阴？
长叹一声，小生任命地倒在了床榻上，现如今只能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临睡前，脑海里突然蹦出那只漂亮的大公鸡，一个念头也随之蹦出来，这山中寂寞，若是能养着解解闷也是极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小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