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羯座的爱情》风细柳斜

20、第二十章 直 面

　　经不住我的死缠烂打，Jack默认了我留下来的事实。

　　既然我留下来了，那么自然就忙碌规律了起来，每天清晨会有一个小时练瑜珈的时间，保持好的体魄对于要照顾病人的我来讲尤为重要，接下来会把前一天上网查询针对癌症患者的菜谱原料准备妥当，我固执的认为医院虽有配餐，但过于清淡，连我都难以下咽，别说这些重症患者了，再去陪Jack说说话和逗小嘉蔚玩玩，在医院的中心花园走上一圈，再跑回去煲汤、做菜……长此以往，日子过得倒也舒适自在，Jack脸上渐渐饱满，露出了红润的光彩，我更是为此感到高兴，情绪恢复了正常，话也多了起来，但私底下偶尔也会想起Willson，心里一阵激荡，如果说之前我来到上海留在Jack 身边还多少带着对Willson怨恨，那么现在的我又一次全身心的投入到Jack身上，逐渐地我竟发现自己的内心变得复杂，目的不再单纯，更希望能够与他长相厮守，也许是Jack身上的温文尔雅，善解人意，哦～说不清Jack身上某种气质在吸引着我，总之踏实地觉得与他在一起才会天长地久。人真是好奇怪的动物，就像Jack谈起他的长寿花时说的：越是得不到什么越会渴望！我与他的主治医师接触越来越频繁，常常去了解Jack的病情进展，这一天，我太想知道了，性急地直直追问医生～到底Jack有无可能痊愈，医生叹了口气道：“刘小姐，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方先生能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有强烈的求生欲望，相信你功不可没，千万不要放弃了。”
　　MD，这些医生都可以当哲学家了，从不正面回复你，潜台词不就是……唉！我很沮丧地刚从医生办公室低头出来，便恍惚间撞到个人：“噢～对不起！”周遭的一切其实没有什么重要意义，我敷衍着继续前行，只想赶快到花园里去呼吸些新鲜空气。
　　“小～小！”熟悉的声音，有些迟疑但还是喊出了，我有些意外地回头瞥了眼，是Willson！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勉强笑了一下：“哦，是你哦，你还好吗？”
　　Willson也消瘦了很多，轮廓更加明显，仍不失英俊，这就是健康起码的好处吧。
　　“我们去花园坐坐吧！”
　　反正我也正要去，我默然转身，没有想到我们的再次相遇是这样的萧索无趣。院落里面的梅花红红朵朵开满了枝头，幽幽的寒香沁人心脾，还有淡黄的腊梅也悄然绽放，隐隐的甜香扑面袭来，这样也许可以很大程度地缓解伤痛所带来的悲哀。可路上走动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也是哦，除了探病号的，其余不是慌着来住院的就是着急要出院的，谁也无心留意他人的举止和周围的风景。我的心情简直糟透了，烦躁抑郁地快要发疯，怨恨地要怪罪每一颗看似冷漠的心。
　　“没有想到能在这会儿遇到你！”
　　“是么？对不起给你带来困扰了，今天是我这几周以来第一次打破我的作息规律。”
　　“小小，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睛里闪过浓稠的哀伤：“痛苦每天都在折磨着我，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你是我最珍惜的人，但我还将你推给了Jack，让我最爱的人每天备受煎熬，我无地自容，再也无颜面对你。”
　　我还爱着他吗？我扪心自问，为什么我听到医生说起Jack的病，我的心那么痛？而且为什么我这几天总想着跟Jack天长地久？如果我不爱Willson了，那么为什么我看到他这样，我的心会在泣血？我咬咬牙，又狠下心来：“我～并没有感受到与Jack在一起会有煎熬，你也不用这样，这是我的选择，与你无关！” 我怎会不知此“煎熬”非彼“煎熬”呢？自己才是标准的可怜虫，脑袋一片混乱，又总自以为清醒，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既意气用事地用语言攻击Willson，而后又声称与他无关，心底还不承认自己迁怒了他，什么事情到了Willson这里，我总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总之对不起！小小！感谢你为Jack带来了很多快乐，这段时间太辛苦你了。”
　　不知何时，我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我委屈吗？我不委屈啊！可我为什么这么难过呢，不行，我不能去想，不能去思考。想不通问题的最好方式便是——不去想！我告诉自己，放一放吧！我也不想说话，有些害怕每说一句话都可能会耗尽我的元气。
　　“谢谢你！小小，你还带着那根项链。”
　　哦，我还带着吗？我下意识地抹了一下自己裸露在外的颈：“哦，这东西有些贵，所以怕放在酒店会丢了。”面对并不怎么漂亮的解释，Willson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容：
　　“无论怎么样都好！” 顿了一下又讲：“明天是你的生日，我猜想你不会想跟我一起过，所以先跟你说声生日快乐！下周我可能要回趟加州，去处理一些事情。Jack更要辛苦你了，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电话。”
　　哦，这个自以为善良的家伙，此时又为什么要提醒我就要过生日了？难道不知道这对我来讲是多么刺耳的词语吗？你生日那天我们有多么的愉悦，原幻想轮到我时会更幸福，结果早已物是人非……再说有什么大事一定要这个时候离开我们呢？！这样说总使人产生不太好的联想，脑海跳跃般地闪出一幅幅的画面，我尽量隐忍不快：“好了，知道了！现在我要去给Jack送饭了。”
　　“嗯！去吧，小小！保重身体！”
　　告别后，我拖着灌铅的步伐，想想又停住回头，用几乎自己才能听得到的细微声音对着Willson刚转过身的背影说：“很抱歉，我现在想起你的次数越来越少！”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感到Willson的身体在半空中明显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行。

　　回到了Jack静谧的病房，他仍在昏睡，这使我有些担心，拾起他垂在床边的手轻轻握住，哦，还是温柔柔软的！不自觉地想起当初在成都老茶馆相见的情形，那时还拿他与Willson的相貌相比呢，现在除了眼镜后面时常闪现的光芒外，Jack被病痛折磨得已经快不成人行了，已近午时的阳光透过粉红的窗纱射到病床前，大病中的Jack脸庞白皙得几近透明，长长的睫毛由于阳光的照射作用在那片白皙上留下了淡淡的阴影，真的清瘦多了，原有的胸膛宽阔而厚实，而现在完全干瘪……都是这场病害的，我有些恨恨地陷入冥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角忽然触到一抹浅浅的笑，我脸一热，佯装生气道：“嘿！你什么时候醒的，都不提醒我一声，饭菜都快凉了。”
　　“窗外有什么？你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我怎么好打搅你！”
　　Jack用一向宽容的语气娓娓道来，我这才发觉自己还握着Jack的手，顿感不好意思地松开，神色慌张地四处搜寻小嘉蔚的影子，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这个小嘉蔚今天也是，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过来噌饭。”

　　小嘉蔚便是那个我初到医院时碰到的那个小女孩，非常非常的乐观可爱，死亡在她的嘴里吐出一点都不别扭恐怖，仿佛仅是换一个住所一样自然容易，她异常平静地等待它的召唤，那表情完全不像是个儿童露出来的。与她相处反被她所鼓舞，小嘉蔚又总是一个人呆在医院里，如果有力气，我们不仅一起吃饭，还经常串门聊天，我们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多了，况且我给Jack开的小灶在整个病区里面可都是有名的，所以我们都很欢喜嘉蔚的加入。
　　“嗬～估计那小女生又去骚扰隔壁的大哥了，你去看看吧！”
　　“也是！”不找到这个小丫头，心里还真不踏实呢！
　　我笑吟吟地敲门而入，但还是没有找见嘉蔚，小林背对着我坐在床前，对我的侵入没有任何反应，刚想悄然而退，但看到好像他的肩膀在微微耸动，我心一紧，诧异道：“小林同学，你怎么了?”
　　小林满脸泪花地转过头抽泣道：“姐姐！嘉蔚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去哪儿了？” 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今天说没就没了，对于意外的发生没有人会有心里准备，我也不例外！只是潜意识不希望承认，那么活泼可爱的鲜活小生命就此凋零，我听不到小林又说了什么，对所有外界的声音都免疫了，梦魇般逃出那间病房。靠住墙慢慢缩成一小团，张大嘴地呜咽，却发不出丁点的声音，喷涌而至唯有泪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想起了Jack，对！我还有Jack，现在他对我来说更有非同寻常的意义。这几乎成为我的信念，我不能失去他，绝不！

　　哭过以后好受多了！心情也平复了下来，这个病区与其他病区相较最大的区别就是病人离开这个世界时走得安详，不会有太大的痛苦，想到这里我得到些安慰，这儿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对于病人、家人、甚至所有熟识的人来讲都有一定的心里准备。何况人生自古谁无死？有时候想想～～其实，有准备的死亡也是种幸福！这个病区实属特殊，年轻人和小孩子都特别少，并不意味着他们身体完好，原因可能和我初来乍到时感受一样，临终关怀仍不被大多数病人所接受的，认为那是对生命极其消极的态度……无论怎样，我想来这里的病人都是不愿成为家庭负担，而又极其勇敢的人们！对于他们，我只能怀着一份敬畏的心情去瞻仰这些即将逝去的生命。死亡——只有直面它的时候才不会被它压倒，才会更加珍惜有限的时光，做出无限引申的壮举，也不用去考虑绚烂之后是否是黑暗，只要勇敢地面对才能用夺目的光彩照亮下一世的未知。我擦干泪水，尝试着笑了笑，还有Jack在等着我呢。

　　——2007、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