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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家有执令初长成(八) ...

  •   春月裴回,风花隔水;骛鸟惊飞,古刹夜开。
      “灵犀,还记得这里吗?”
      “记得啊,这里是四年前你我最后一次偷爬出来和人打架的地方。”
      “我以为你忘记了?”
      “我怎么会忘记。我还记得那次回去,你被太史伯伯狠狠的管教了一番,还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曲怀觞和饶悲风终于还是没有找到店家或者人家来收容他们四个人。昨天还是学海无涯里的天纵英才,眼下却要沦落在街边风餐露宿。央森倒是无所谓,反正很小的时候,有过这样的一段生活;而曲怀觞和饶悲风,也在好几年前就出来行走过江湖,偶尔也有这种露宿街头的机会。
      只是月灵犀,一直没有真正像今晚这么落魄过,尽管以前也有夜不归宿的行为,但那是她主动不想回学海,而并非眼前这般。
      没有床,没有灯,没有干净的衣服换,也没有伺候自己的侍女。
      幸好央森想起来这个小镇的东郊,还有一个破落的古庙,于是四个人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饶悲风用他的剪梅手,飞石打落了几只迟钝的鸟,而曲怀觞更是利用自己操控植物的异能,硬是把湿漉漉的木头变成了干柴。
      身后的火已经生起,火光把破庙照亮,也给四周带来了一些温暖。搭在火堆边上的湿衣服,冒出“兹兹”的声响,央森甚至已经能闻到烤麻雀的味道。要不是月灵犀坚持要坐在门槛上看雨后的月亮,央森早就进去填饱肚子了。
      “灵犀,熟了,快来吃!”
      “我不饿,你们吃吧。”
      饶悲风闻了闻烤麻雀的味道,招呼月灵犀过去吃。可月灵犀连身体也没有转过去,只是淡淡地说着。
      “那我可不陪你了,我真是饿死了!”
      央森实在是饿坏了,抓起麻雀就吃。另外两人终于也耐不住一日的饥寒交迫,不顾斯文的狼吞虎咽起来。
      “嘻,原来悲风也有这么不斯文的时候。”
      月灵犀偶尔偷偷回头看一眼,然后立马转过身,在自己的心里暗笑三人的吃相。
      “哇,央森,你怎么吃得这么干净,连根骨头都不放过?”曲怀觞也开始学起了央森那种调侃人的口气,因为他确实惊讶于央森吃东西的速度。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把这麻雀当成美女不就行了!”央森依旧是一副谁也模仿不来的口气。
      但今晚从他口里说出来的“美女”两个字,听在曲怀觞和饶悲风的耳朵里,却是异常的不舒服。
      “嘻~~”一直对着夜空看月亮的月灵犀,在听到央森的解释后,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月灵犀一出声,围着火堆的三个人,才发现她还没有吃东西。
      “央森你一个人怎么要吃这么多,灵犀都还没吃。”曲怀觞半真半假开着玩笑数落着央森,一边转过身去对饶悲风说,“饶兄,劳驾你再去飞几块石头吧。”
      饶悲风没有理睬他的要求,而是静静的站在了月灵犀的身旁,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只烤麻雀,一下子凑到月灵犀跟前,“灵犀,吃东西吧,给你留的。”
      “谢谢你,悲风。”月灵犀同样是淡淡的说着,安静的接下了饶悲风给她送过去的烤麻雀,却只是拿着而没有吃。
      饶悲风怏怏的退了回来,拿起了已经被烤干的外衣,再次折了回去,“灵犀,换上吧,贴着湿衣服太久,会着凉的。”
      “谢谢你,悲风。”月灵犀还是这样淡淡的说着,安静的接下了带着温度的春衫,却只是盖在膝头,并没有披到身上。
      饶悲风再一次怏怏的退了回来,抱起角落里的一堆干草,在距离火堆最适合的位置铺开,“灵犀,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自己却是盘腿坐在边上,开始闭目养神。
      “谢谢你……悲风。”月灵犀始终是淡淡的说着,只是那细微之下的声音,似乎夹杂了其它的一点什么。
      曲怀觞也发现今晚的月灵犀怪怪的,在自己和饶悲风连续碰了无数个钉子之后,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说些什么了,于是在草堆的另一侧,也开始闭目养神。
      “美女,我不管你了,我先睡了。”央森看了看两人,再看看月灵犀的背影,终于也是耐不住困顿,倒在一边睡去。
      月光顺着破庙的门楣洒下来,划过月灵犀的发梢,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双眸里。

      清晨古寺,初日幽林。
      天微微亮的时候,风雨已经停了。虽然火堆已经熄灭了,却还是能感到身上暖暖的味道。
      饶悲风兀然惊醒,发现自己的春衫整齐地盖在自己身上,而身边草堆上蜷缩着的那个人,正是月灵犀。
      饶悲风忽然感到心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刺痛了一下,不假思索就要把衣服拿下来盖到月灵犀身上,只是伸手抓起来的一瞬间,他似乎闻到衣服上有股泪水的味道。
      唇轻咬,抓在手里的衣服紧了又紧,终于又把它整齐的盖在了月灵犀的身上。
      太阳升起的时候,破庙里还是寂静无声,而门外树上的鸟儿,已经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叫声。
      月灵犀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还睡着。只是不知道何时,那件盖在饶悲风身上的衣服又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悲风。”月灵犀轻轻的推了推身边的人,发现饶悲风睡得死死的,“这样都能睡的着,看来昨天大家真的都是累了。”
      月灵犀似乎没有了睡意,坐起来活动一下被自己压得有点发麻的手臂,然后又把衣服重新铺在了饶悲风身上。
      饶悲风闭着的双眼,忽然睁了开来,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是月灵犀起身背对着他之后的事情。
      阳光顺着树木长长的影子射进来,然后慢慢爬上月灵犀的双腿,一直往上走,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双眸里。

      香径暖阳,两段嫣姹;夜雨江湖,无限思量。
      “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赶回学海无涯的路上,月灵犀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
      “嗯。”
      “……”
      不同的心思,相同的答案。
      央森觉得这个问题很多余,为什么兄妹感情一下子被降级成为朋友,但是既然月灵犀问了,他总不能说不是吧。
      曲怀觞从来不去想那么多深奥的感情问题,他更愿意把精力花在他所认为的天下苍生上。不过他知道自己心里确实很喜欢月灵犀,当初决定继续留在学海就是为了月灵犀,而入籍数部也确实是因为听信了央森的那句“数部紧挨着乐部”的玩笑话,但是这样的荒唐决定,他是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饶悲风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不明白月灵犀这个问题到底包含了几层意思?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他只能暗中祈祷月灵犀的这个问题,真的只是简单的一问。
      学海的大门比想象中更早的出现在了眼前,门口巡护的管事们看着四个人回来时的衣装打扮,几乎寻思着同样一个问题,“江湖上又出现什么狠角色了吗,这次需要四个人一起去?”
      “灵犀,我先走了。”
      走着走着,饶悲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急匆匆向自己的房间跑去。
      央森坚持说要送月灵犀回家,而曲怀觞则是一脸不太高兴的跟着去了。

      曲怀觞再回住处的时候,他发现饶悲风摊了一地的学海典籍。
      “饶兄,你这么急赶回来,不会是来预习功课的吧?”
      “……”
      饶悲风没有回应曲怀觞,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某一本典籍中的一页,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些什么东西。然后,饶悲风笑了。
      “饶兄,学海的典籍有这么吸引你吗?”曲怀觞一边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边拿出数部刚发过来的教材,边看边翻,自言自语,“数部真的紧挨着乐部吗?”
      “……”
      饶悲风还是没有回应他,只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饶兄,你这是怎么了,一会笑一会又板着脸,是不是灵犀把怪毛病传染给你了?”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接下去的日子里,我要更加努力。”
      曲怀觞被饶悲风说得莫名其妙,但是一想到他平日里就喜欢多思少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于是径自拿起书,半靠着床看了起来。

      脚下的路,似长非短;迈出的步,难再回头。
      结束了清明省亲的学海,重新回归到正常的教学秩序中。
      “饶兄,这几天你有见过灵犀吗?”
      “曲兄,你我天天同进同出,明知故问。”
      “饶兄,你我每日都守到授课前最后一刻,为何还是不见灵犀,难不成她有特权,准许迟到?”
      “或许吧……”饶悲风的话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走吧,授课开始了,执令一定又在等我们了。”
      曲怀觞站在数部的授业堂门口,久久不愿进去。虽然数部果真是紧挨着乐部,而乐部女性学员也必定要从数部门口经过,但是一晃好几天,终是看不到月灵犀的身影。若不是饶悲风硬是扯着他进去,说不准他还真打算就这般站上一天。
      新任教统的上任仪式终于还是开始了,场面隆重而盛大。
      仪式的正题,自然无须多说,弦知音在正式接过委任令后,表起了决心。
      “饶兄,为何如此盛会,亦是不见灵犀身影?”
      “……”
      “饶兄,这几日,为何连央森都没见到?”
      “……”
      “饶兄,你说句话啊!我真有一丝担心,灵犀会和央森……”
      “……”
      曲怀觞心里不舒服,面对饶悲风的一问三不答,再也顾不得儒门学子的礼仪,压低声音信口而出。
      “你就不曾思量,灵犀的心思究竟为何?你就不曾担心,灵犀和央森……哎呦!”
      饶悲风不开口,并非不想搭理曲怀觞,而是身边站着一个人,让他不敢开口。曲怀觞言之未尽,头上已被不知何物,狠狠敲了一下,痛得不禁失口叫了出来。
      “大呼小叫,胡言乱语,口无遮拦,长幼不分,直呼执令名讳,简直是目中无人!”
      “吾……”
      “不过嘛,这种性格,吾真喜欢!”停下了敲打的手,换过一个怪异的表情,“暗恋一名执令,还把另一名执令当情敌,果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啊,哈哈,真有趣,真有趣。”
      忽如其来的敲打,忽如其来的训斥,忽如其来的言语,让曲怀觞来不及反应。
      但闻身边师尊话音响起,似有解围之心。
      “御执令,有礼!是否吾之学生惹你不高兴了。”
      “哈,数执令勿说歉。吾司徒偃真开心,真欢喜,恭喜你收得如此一个好弟子。”
      “不敢,不敢!”
      “有何不敢呢,你这位弟子,将来的名头,一定是响彻学海,甚至于整个武林哦,哈哈哈。”
      数执令小心谨送,曲怀觞忽有所思。
      “难道?……灵犀!”
      脑中过往历历在前,台上弦知音再宣公文。
      “书部执令年事已高,乐部执令今已空缺……”
      曲怀觞怔怔的望着台上,瞻仰着似远非近的故人风采。
      这一日,月灵犀从未有过的端庄;这一日,洋博士从未有过的正经。
      在学海的志史典籍里,今日一笔,显得尤为特别。
      第一任的女执令,也是至今最年轻的执令。
      第一任的洋执令,也是至今绕口令都念不好的书执令。
      台上先辈声声嘱托,台下学子阵阵欢呼。只是当下,曲怀觞的心头,忽然像被堵上了什么东西一般,郁闷难当。转瞬之间,他忽然忆起了那一日太史侯的话,似乎话下之音。
      “曲怀觞,你当真以为你和月灵犀的交往,是如此简单吗?不久之后,你若再不收敛,那真是长幼不分,罔顾伦常!”
      “原来如此,灵犀……”
      新执令上任仪式之后,另有学员完业出师之欢送,台上台下亦是人头攒动,只是曲怀觞早已无心于此。

      一入儒门千重礼,从此伊人竟师徒。
      “怀觞、悲风,许久不见,可安好?”
      “灵……”
      “多谢执令关心,学生真好。乐执令,你呢?”
      “无劳费心,吾也真好!”
      再相见,已是宫装雍容,步履娴静;再启唇,已是礼缚千重,口不对心。
      “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执令!”
      月灵犀屏退左右,独留故人。
      “怀觞、悲风,请坐。”
      “……”
      “多谢执令,学生遵命。”
      月灵犀雅然落座,饶悲风随后正襟礼坐,曲怀觞涩笑亦坐。
      “怀觞、悲风,先前之事,吾未言明,请勿怪。薄酒一杯,方为致歉。请!”
      “执令言重了,请……”
      “请!先干为敬!”曲怀觞一抬手,一举杯,苦酒落肚,狂言再启,“吾受够了!灵犀,悲风,为何你们会变成这样,既是好友,此地无人,又何须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曲兄,你怎可对执令无礼。”
      “悲风……算了,怀觞性情中人,他之心意,吾知晓。”月灵犀面犹带笑,举杯再邀请,“怀觞,对不住,此杯再敬你。”
      “灵犀,你若真心致歉,那何须诸多礼节,你我开怀畅饮,共醉红尘。”曲怀觞起身向前,竟是一把抓过月灵犀之手,“学海迂地,怎可尽心,随我来!”
      “曲怀觞,你无礼了!”
      饶悲风同时起身,拦下曲怀觞,掌化锁扣,面犹带怒。
      一瞬间,亭风掠影,夜灯昏动。
      “悲风……”月灵犀轻叹,“放手吧……”
      “哼!”曲怀觞心郁难平,但毕竟理智尚在,一甩手,负气独去。
      “曲兄~~你……”饶悲风亦觉自己过激,出口挽留。
      “随他去吧……”月灵犀手轻抬,按下饶悲风未及收势的手,“悲风,多谢你。”
      月灵犀揖礼未落,饶悲风欺身已阻。
      月灵犀起步出亭,抬眼望月。
      “悲风,你说。这世间之事,为何总不能两全其美?”
      “执令……”
      “叫我灵犀吧,或许,怀觞无错……”
      “灵犀……”
      “来,最后一杯,吾敬你!”
      “请!”
      饶悲风的身影渐渐远去,在月灵犀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灵犀,熟了,快来吃!”
      “灵犀,吃东西吧,给你留的。”
      “灵犀,换上吧,贴着湿衣服太久,会着凉的。”
      “灵犀,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望着无尽的黑暗,月灵犀忽然觉得有暖暖的东西,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想哭吗,想哭就哭吧,不要为难了自己……如果你想哭,我不介意把肩膀借给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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