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尹锐

1、第 1 章

　　第一章
　　凤翔哥舒府。
　　屋子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哥舒明朗失神地看着镜子里熟悉而陌生的少年。
　　良久，屋子里想起一阵嘶哑的笑声，似哭似笑。
　　“呵呵……哈哈……哈哈哈……”
　　哥舒明朗指紧握锦扇，那双妖异狭长的眼睛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屋子里回荡着疯狂的笑声。
　　“公子？”
　　门外想起影子的声音。
　　平复下难以克制的激动，哥舒明朗旋即又恢复冷静优雅的贵公子模样。穿上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推门而出。
　　“备车，去赌坊。”
　　影子一愣，旋即恭敬退下。
　　哥舒明朗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大门，心情好得不得了。可是作为一直跟随在公子身边的影子却面露疑惑。
　　公子向来不喜形于色，今天很反常啊。
　　哥舒明朗自小在赌场摸打滚爬，阅人无数，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影子的困惑。淡淡一笑，哥舒明朗未作解释，径直上了马车。
　　这辆豪华香车缓缓地行驶在凤翔府最繁华的街道上。此时恰逢桃花盛开的季节，几片花瓣飘进了马车中。
　　影子若是此时回头便可透过珠帘看到哥舒明朗呆呆地看着花瓣，一时退去了平时的警惕算计之心，安静得犹如平凡的邻家少年。
　　今天一大早醒来，突然哥舒明朗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华美的房间中，这件屋子分明是自己与恬儿离开凤翔隐居之前自己所住的地方。原以为做了一个梦，只是当自己下意识的揉揉睡眼的那一霎那，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一样，身体顿时僵住，半晌之后，哥舒明朗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修长有力的双手。
　　张开，握紧，张开，握紧……
　　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一边，然后他看到了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
　　镜中那瘦弱的身躯中隐藏着不可小觑的力量，那略显青涩的脸上透出高傲的尊贵，眉宇间依稀可见父王年轻时的影子。
　　这绝对不是自己那破败的身体！
　　那一刻，哥舒明朗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公子，到了。”
　　影子的声音将哥舒明朗拉回现实中。
　　“哗——”
　　手中折扇打开，少年自信张扬的走进赌坊。
　　任何时候，他，哥舒明朗都是冷静优雅的。
　　赌坊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喧闹中充斥着叫骂声，赌徒赢钱后的大笑声，庄家买定离手的吆喝声……所有人说话都是用喊的。在这里世间丑态毫无保留的显露出来，每张脸都是丑恶的。
　　哥舒轻车熟路地走进赌坊里头的雅室，影子放下珠帘，挡住了大厅的嘈杂喧闹，仅留淡淡的茶香，少年举手抬足之间的优雅。
　　，哥舒明朗侧卧美人榻合眼假寐，脑中闪过前世种种画面。
　　父王……
　　喃喃地叫着父王，泪水不争气的滑落。
　　在父王黑火计划失败后的第二年春天桃花开放时，京城就传来父王病逝的消息。天知道当时自己快疯了，若不是顾及着双目失明的恬儿，自己真的就想跟着父王去了。而后的几年里，自己也因为日夜思念父王一病不起，在一个春暖花开桃花遍地的一年，终于还是抛下了恬儿离开人世……
　　让自己万万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回到十六岁那年，是的，十六岁。
　　那年，父王找到了自己。
　　母亲说得对，一直往前走，真的可以看到父亲。
　　犹记当年，父王从京城风尘仆仆的赶到凤翔，在士兵的重重保卫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他是那么威严挺拔。从他的眼中，自己看到了惊叹，那让自己追逐一生的初始。
　　之后的日子是痛苦而甜蜜的，每次想为父王分忧，每次都会惹父王生气。父王说的对，自己太年轻，太聪明，太恣意妄为，太自以为是，是自己毁了父王的全盘计划。
　　对于李天昊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自己的心情是复杂的。谈不上恨，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可以轻易的得到自己所渴望的关心。
　　不否认自己一直羡慕嫉妒着天昊，这个单纯正直的弟弟冲动好打抱不平，真不明白父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儿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储君，怎么能斗得过那些奸诈的官员？每次看到他在县令的手下不得不听命的样子，真是有种莫名的痛快。你活该，好好的世子不当，跑到凤翔当个小捕头就以为可以拯救所有人吗？
　　父王把他保护的太好了，在他无忧无虑地在王府玩耍时，自己却食不果腹。当他大义凛然的指责自己唯利是图残酷冷漠的时候，自己真的很想问他一句，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现在所穿的光鲜衣裳，住的宽敞亮堂的屋子你从小就有了，而我，却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身上流着一样的血，明明我的性格更像父王，明明何时何地我都为他着想，而你，除了挥霍我梦寐以求的父爱，你又做过什么。
　　“公子，有您的信。”
　　哥舒明朗拭去泪水，淡淡道：“拿过来。”
　　接过影子递来的小竹筒，哥舒明朗的手指抚过竹筒上刻着的一个“恬”字，方才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
　　是恬儿呢……
　　“万事安好，甚思君安。”
　　恬儿送来的飞鸽传书上只有短短八字。
　　是了，两年前自己就将天儿送到了京城，每月都会用信鸽传信，只是恬儿知道自己的冷淡，所书之信常常简短意概，生怕自己烦了她不回信。这个从小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女子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女人，哪怕自己四肢残废之后，她从未说要离开。
　　自己欠恬儿的真是太多了……
　　叹了口气，哥舒明朗吩咐影子铺纸研磨。
　　“尔若无恙，吾便安好”
　　封上竹筒，让影子拿了下去。
　　恬儿从京城带来的飞鸽传书提醒了哥舒明朗，再过半年就是见到父王的日子，不由忐忑起来，萌生出逃避的想法。
　　无论做什么，父王都不喜欢，今生，难道还着这般吗？
　　不，一定要改变。当初背叛父王无可奈何，纵使自己冷血残酷，他可以帮父王杀皇帝，可以为父王的一个命令去死，却做不到眼睁睁地整个凤翔府无辜百姓牺牲。汤池有句话得对，从小他就生活在凤翔，凤翔就是他的家。对于从小被抛弃，八岁流浪到凤翔的自己来说，凤翔同样也是自己的家，至少凤翔给了自己一席立足之地。只是自己该怎么改变，怎么讨好父王，又要怎么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一整天，哥舒明朗都浑浑噩噩的，不是发呆就是在雅室里来回走动。看得影子愈加困惑。
　　一连几日，哥舒明朗郁郁不乐，做下属的也跟着担心起来。
　　“公子，最近赌坊的生意很好，京城那边不少官员也肯给面子，只是公子为什么还是闷闷不乐？”
　　“没事，只是在想如何把赌坊的生意做得更大。”
　　骨节分明的手指磨蹭着古朴的茶杯，哥舒明朗漫不经心地回答。
　　“最近京城有什么大事吗？”
　　“这个……对了，京城静王爷的郡主被封了贵妃，皇上准了贵妃回府省亲。”
　　哥舒明朗一愣，脑中闪过一丝亮光。
　　贵妃姐姐……
　　“影子，派人告诉恬儿多多留意静王府的情况，快去。”
　　“是，公子。”
　　影子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哥舒明朗的声音。
　　“让她务必小心，别引起王府的注意。”
　　看着影子出去报信，哥舒明朗的心情极好，刚才影子说的消息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件事。
　　这个贵妃姐姐虽然和自己不是亲姐弟，但对自己还是颇为照顾的。若是派去的人可以得到姐姐的青睐有机会混进皇宫，那么离皇帝就更近一分，哪怕日后父王的计划失败，自己也决不会让他伤害到父王。
　　病逝……父王内力雄厚，身体一向安好，怎么可能一病不起，要说皇帝没下暗手，谁信？！
　　只是皇宫不是谁都可以进的，那些侍卫是通过层层选拔出来的，家室清白，武功要过得去。但要是太厉害了又怕是会被调查，而且就算是侥幸进了皇宫，普通侍卫是接近不了九五至尊的，那些贴身侍卫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况且此时正牌飞鹰还在皇帝身边，就算是父王，怕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如此一来只能在后宫做文章了。安排秀女倒也不难，找个清白有点家世的人家，威逼利诱来个狸猫换太子，只要小心点倒也不会出错。只是要接近皇帝需有端正的相貌，现在父王在朝中势力日渐壮大，不管皇帝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他暂时是不可能冷落贵妃姐姐的，那么美人计就使不上劲。美人刚在皇帝面前露了个脸，就可能被姐姐盯上了，他可没忘记前世这个好姐姐是宁死背叛父王也不下手杀皇帝，真是枉费父王的多年栽培。
　　“公子，我已经派人赶去京城去协助温姑娘了。”
　　影子办事一向迅速，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最近可能会有贵客来凤翔，你要多加留意。”
　　“贵客？公子指的是谁？”
　　“谁知道呢……”
　　哥舒明朗神秘一笑，“哗”的一声展开折扇，笑眯眯地出了赌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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