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心》飞道飘渺

24、廿二、前尘

　　人生百年如一梦，长梦亦有尽时处。
　　紫胤负手立于昆仑之巅，缓缓阖上双眸。
　　飞雪绵延远去，使得这天地都如同披着银纱一般，模糊不清。
　　隐有流水泉声伴着琴音遥遥传来。
　　紫胤仿若未觉，屹然不动。
　　似是叫这苍雪皑皑铸成了冰雕。
　　初时几日听见这琴音的讶然已经散去，紫胤已习惯梦境湮散之时，被那魇魅凶煞带入一处幻境。
　　动不得，言不得。
　　不知多久时日过去。
　　风吹雪销，绿意蔓延。
　　原来冰霜横遍之地，渐成一川山河锦绣，终日可闻得流水潺语。
　　有人抱琴而至，端坐川畔，抚动琴弦。
　　他看来极为喜欢此处宁静，往后时日，更常常来到此处抚琴。
　　紫胤不得动弹，自也从未与那人说过话。
　　那人也似乎一直看不见他。
　　紫胤每每醒来时，只看得到他以珠线束拢的长发披散身后，从未见过他真正模样。偏偏，只是背影罢了，却叫紫胤有种无名的亲近。更让他觉得不解的是，那人所弹奏的曲乐，也让他感觉分外熟悉，其中竟然便有欧阳少恭曾予他弹过的《榣山遗韵》。
　　这首曲子，紫胤自东海临岸那夜以前，从未听得其他人说起，更不曾闻得此曲。
　　紫胤并不以为他是欧阳少恭。
　　两者之间或有关系，却并非同一人。
　　琴曲，由心而出，因人而异。不同之人，所奏之曲即便相同，也亦有不同。
　　此人琴音中正平和，《榣山遗韵》由他奏来，空灵静幽，令人心境澄明。虽然那欧阳少恭之琴音看似同样雅意十分，较之此人却更多些许沧桑，曲中苍海龙吟的峥嵘之象，比此人更为鲜明。偶尔闻来不能觉察，而如今相较之下便有了区分。
　　伴着琴声，岁月流去。
　　直至一日，紫胤睁开眼时，目中所见，皆被朦朦紫气裹在其中。
　　身体虽不似先前那般无法行动，却似乎被什么困住，难以施展。
　　好在只是难以施展，却并非全然不得动弹。
　　紫胤捏起仙术法诀，不多时，便有一道风声鹤唳卷起，四下鼓震开去。雾气被吹散的刹那，近似透明的紫色璧障便落入他的眼中。
　　未待紫胤细思，那风咒已经砸上壁障，激的他身处之地一阵颠倒摇晃。饶是他再如何镇定，也不由得感到愕然。
　　壁外的琴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蓦地自前方响起轻笑声，“不想此处竟有奇石化灵？”
　　紫胤未及反应，便觉得有温热气息，贴了近来。
　　“小石头，你能听懂我的琴音吗？”
　　紫胤怔然片刻，才反应他话中所言的“小石头”便是自己。
　　自那人发觉石中有灵，便将紫胤所化之石携带身侧。只是紫胤虽然能够动弹，却仍是不能开口。如此一来，自是极难表达己身之意，只能安静倾听。而对方仍是日日奏琴，不过有时一曲罢后，他会同“小石头”说上几句。
　　“你日日被拘在此地，可曾觉的无趣？”
　　“如今天庭各司已然安定，父亲也不如那般忙碌。可惜天庭人界已分，想要下界，却是不易。”
　　“应允悭臾之事，怕是还要等上许久。”
　　“我寻过许多处，只有这里……最像榣山。可惜，也只是相似罢了，始终不及……若有机会去往下界，我带你去看看榣山如何？”
　　从他偶尔言语中，紫胤知晓他乃凤来琴仙太子长琴，是为火神祝融之子。那琴曲《榣山》便是他在人间故地所作。
　　太子长琴所言之事，皆为太古前事，某些片段，紫胤只从某些极为久远的古籍中了解一二。
　　紫胤渐渐发觉，此处与其说是幻境，不如说是一段记忆更为贴切。至于记忆主人，是那太子长琴，还是他寄身的这石子之灵，便不得而知了。
　　魇魅凶煞为何会叫自己看到这些？
　　紫胤静默沉思。
　　那记忆仍是一日日变化，自从发现石中之灵，太子长琴几乎常驻此地，对失灵言说，紫胤所寄身的石灵偶有答复，紫胤不得控制，便随它去了。那石灵声如少年，却不过孩童心智。
　　许是寂寞太久了，一但卸下初时的防备，这石灵便对太子长琴十分依赖。
　　太子长琴似也极喜欢这石灵，甚至对它言及，若能有机缘见到女娲大神，便请女娲大神替它引为人身。紫胤知晓，有灵之物，想要化人，除非经由修炼成妖，或是由大修为者点拨成妖。
　　石灵生在这天庭清气聚集之处，虽为灵物，亦天生便携有仙气。女娲大神有造化功德，若有她相助，便可令石灵省去不少功夫。太子长琴怜它天资，故有此一说。
　　太子长琴除去偶尔感慨，若有闲暇，便会教石灵如何言语。
　　石灵便在他的教导下，渐渐也能清楚地表达自己之意。
　　这日，便听石灵道，“琴，为何唤‘琴’？”
　　“此为名。”太子长琴解释道，“名，自命也。从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
　　“‘小石头’、我、名？”
　　“呵，此非是名，而是称呼。”太子长琴对石灵一笑，“你既然打算化人，今后我也不能再叫你‘小石头’。如此……我来替你取个名，可好？”
　　石灵道，“好。”它素来少言，虽只答过一句，那略带稚嫩的清冷语声中却有着罕见的雀跃。
　　太子长琴凝神片刻，开口说道，“绿碧紫英，青雘丹粟。你为紫晶化来，我便唤你‘紫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