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封印 ...
-
记忆里,是漫天的火海。
有个穿青衣的男子狞笑着:“倾城,去死吧!要怪就怪你为什么会这般优秀!你的死,活该!”
优秀,就活该去死么?我真的很迷茫。
还记得当时,她举着却邪剑狠狠地对准我的样子:“慕倾城,你去死吧!”
我是真心爱她的。为了她的将来,我甚至可以选择从容的去面对死亡。
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死了,哥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继任碧城国君,根本无视父皇的遗诏。而她手刃情郎,更足以她挽回大阴阳师的清白和名誉:为她叛离天地府,为她逃婚私奔,完美地将功赎罪。将来,她还能做回她的大阴阳师,重掌天地府。
甚至有能力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我的死,竟然会这么值得……
我只有笑,笑着接受,笑着面对。
笑着被她用北溟玄铁紧紧地捆住,一寸一寸地钉在一架琴里,历尽百千万年不得转世投胎。就这样,孤独和寂寞一直陪伴了我很久很久。就在我坚信所有人都遗忘了我的时候,我忽然感到有一个小女孩走进我的步音,脆脆的问:“为什么你不准别人靠近呀?我偏要走近你试试。”
我冷笑,虽然我不能动,不能视物,但是杀死你一个胆大妄为的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一战,我叩响了二十四根琴弦。
二十四桥明月夜,这是我作为一把琴所能使用的,最凌厉的杀招。
她自然不是我的对手,跟我在一起却似乎很开心,信誓旦旦地说她伤好了还要来找我。
一天,两天,她一直都没有来。
我竟生出了些期待。
第三天,她终于来了。
我感觉到她的力量在短短的时间里进步神速。
是由人暗中囊住吗?哼,那又怎么样?第二轮较量依然是我赢,她依旧觉得很开心,笑着跟我说我还是第一个肯陪她玩的朋友。
朋友?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小丫头的朋友!
感觉到她身上的灵力在大量流失——分明就是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坚持?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驱使灵力缓缓开口:你为什么一定要打败我呢?我的咽喉是被封印钉住的,根本无法发声。驱使灵力幻化声线,我也不指望她能听到。
感觉她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你会说话!你竟然跟我说话了!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放你出来?”放我出来?我哑然失笑:出来?再次回到这个世间来么?
到这个没有信任、没有真情的人世间来?
哼,不可能的,我再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世间,包括这世上的每一个人。
但看在这小丫头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飞猛进份上,我突然好想看看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那要看你有没有打败大阴阳师修忆的实力了。”我冷笑。
真有那一天,你一定老得不能看了。
她被我那话一泼,登时蔫了,用几乎是蚊蚋般的声音嗫嚅道:“不可能的,妈妈..妈妈她已经把灵力全部传给我了。我…我不能跟她动手。”
妈妈?!修忆是她妈妈!
我惊得直如五雷轰顶:天哪!难道眼前这个小女孩,是我和小忆的女儿么?
不可能的!小忆不会为了我把孩子生下来的!
一定是她后来跟别人生的孩子!我反复地安慰自己:一定,一定是的!
“你父亲是谁?”我问,声音近乎于颤抖。
“是镜城的国君,沈镜大人,”提及亲父,小女孩的话音里满是骄傲,“所以我叫沈修缘!”我的眼泪刷的涌了出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小忆她...终究还是回到自己该走的路上去了。
那我为什么还要悲伤?还会难过呢?我和小忆的孩子要是在世,也该有这般大了吧?小忆会告诉我们的孩子,她亲父就是现在这个被她娘亲手封印在古琴里的精魂么?
“你怎么了?”她开口,白嫩的小手轻轻抚摸我的身体。
我是被小忆一寸一寸钉到这把琴里的,她抚摸这把琴,等于在撩拨我浑身上下的铁索和封印。
每一次触碰,就是钻心彻骨的痛楚。
默默地咬紧牙,我什么也没说。
慕倾城呀慕倾城,到了现在你还不死心吗?你一厢情愿的牺牲换来了什么?你义无反顾的离去又得到了什么?优秀又怎样,深情又如何?我依然是个为世人所不容的存在。
“这上面的封印果然有好多,”她喃喃低语,“琴啊琴,娘说她今生最对不起的人就只有一个,会不会就是你呢?”
我愕然:小忆…她在说什么呢?
当年,修忆是天地府最有希望继承灵极的阴阳师。
而我是碧城里最优秀的剑客,也是父亲钦定的未来国君。我喜欢琴,更喜欢静,常常一个人跑上玉玑山。弄琴舞剑,静思冥想,往往一呆就是一天。
那次,我仍旧跑上玉玑山清修。突然看到一个少女冒冒失失地从林子里蹿了出来,说身后有怪兽在追她,要我帮她挡一阵。
不一会儿,怪兽跳了出来,呜呜地凑到我跟前伏下。
我失笑,这哪里是什么野兽,它是我的灵兽碧泉。若不是看见有人箭一般地冲上山来,它生怕会影响到主人我的修炼,才一路穷追不舍。
听它呜呜地哀鸣,明显刚才在少女手里吃了亏。
“耶,原来你跟这怪兽是一伙的啊!我还当我这是遇到大侠了呢,”那少女见没了威胁,一下从灌木后面跳了出来,嘲笑我,“我说你呀,拿把剑就了不起了么?有本事,跟天下第一的大侠‘琴剑双绝’的慕倾城去比呀,就知道躲在荒山上吓人,真是的。”
我一听就乐了,我就叫慕倾城呀。
于是逗她:“那你倒是跟我这个乡野莽夫说说看,慕倾城到底有多厉害?”
“呀?慕倾城你都不认识?”
她瞪圆了眼睛反问我,我笑得更厉害了。
“果然是个白痴,”她嘀嘀咕咕地下了个结论,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来:“说起慕倾城,他可厉害啦!听说是当朝二皇子、未来帝位的继承人呢。”这是当然了。
“听说他的剑法神出鬼没,变化莫测。但人,绝对是个大大的好人哦。四处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不只是在碧城,在镜、羽两国的民间无论谁提及慕倾城,没有不伸大拇指的!”
那时我技成出山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奉师父的命令帮助羽国国君铲除了影楼的势力,然后杀掉当时犯上作乱的首党:血阴手乐伊书。
也就这么一点点事,不知如何竟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
“然后呢?”我继续问她。
“然后?慕大侠他就要继承帝位啦!听说在他继位之前,有一场声势浩大的比剑大会,旨在为新帝笼络人才和高手,至于你呢…”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样子去了也是给我垫底的炮灰。”少女挥挥手,随口道,“野兽大哥,你知道天地府吗?”
“知道,知道…”我笑,自己都觉得自己当时笑得很呆。
“哼,我就是天地府这一代的大阴阳师,今年300岁,和慕大侠同年同月的哦。”她笑得骄傲万分。大阴阳师的称号,一般只授予同辈少年中的佼佼者,她不过是个刚近成年的少女,修为却远在同龄人之上,猜也猜到是谁了。
她当是修家捧为掌珠的天才少女,未来最有希望的灵极继承人大阴阳师修忆。
“噢,”我抬眉一笑,“不就是七月份生的么?比我还小三天呐。”
“修忆小丫头,七月十五那天,碧澄宫里再会吧!”不顾惊得目瞪口呆的她,我大笑着翻身骑上了碧泉。雪白的长衫舒卷,露出我碧城储君的服徽,那是一道镶黄衮边的历烛文,比起我哥慕倾国的红绸大袄,这金红相映依然显得招摇,在夕阳下闪耀着金光点点。
从此我就记住了她,这位七月十八号生的傻丫头修忆。
这真是一个让人刻骨铭心的名字啊,小忆后来用了很多方法都不能将之从我的记忆中剥离,最后只好凝集毕生修为刻下正六芒星的封印,甚至赌上了自己的灵极,才能在缓慢的时光中永久性地侵蚀我的记忆,让它们一点一点地在我脑海里消失。
也正是因为要消抹这些回忆,每夜月出之时,我的头总会疼得很厉害,仿佛有人硬是要把什么东西从我脑中抽走,但每次我总还是能够想起。
哼,只要我不愿意,任谁也别想再从我身边拿走任何东西。
乒!
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回忆,我感觉到周身的封印在扑簌簌的凋落,化为飞灰。
“你…你在干什么!”
我惊怒,苦于目不能视,无法得知。
“我…我在解开这些封印呀,娘说一旦把力量传给我了,这些灵力在她之下的封印都能被我破掉,除了一个…”修缘说着说着,又开始聚力。
她不清楚,但是我明白。
除了一个,这个赌上修家灵极的毁灭之咒,这个顽固地消磨着我记忆的东西。它代表着媚世大祭司的传承,而今还在小忆手中,小忆是绝对不会轻易传给女儿的。
“不要一次破完它,你会力竭而死的,”我突然开口,“感觉你只会用灵力斩。雾风断海刀或是灵力旋进有没有学过?”
“没…”她沮丧至极。
“笨!”我想也没想就报复性的骂起来,小忆就是笨,生个女儿还是这么笨!用这种蚍蜉撼树的方法来撞这些咒阵,不是明摆着引火烧身吗?
“回去多看点书再来吧,免得丢你修家的人!蠢女人!”
我讥讽她,一如当年小忆她讥笑我。
“呜呜呜呜……”那小丫头哭着跑了,一连好几年都没来看过我。
不知为什么,气走了她,我殊无快感。
心里一酸,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暗暗骂自己不争气,当年铁索穿心、万针加身的时候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偏偏在这种时候没骨气地泪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