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逆水豪门》庄画

16、夫妻

　　“你要为莫少恒那小子争面子就跟我说一声呀，我路由然别的不敢说，这面子功夫做的想来地道。”路由然第二天倚在由芝的门框上手里悠悠然地夹着跟雪茄道。
　　“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这种小事我惯不爱麻烦别人的。”由芝边喝药边说，轻微的咳嗽几声。
　　“哼！”路由然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说：“除了那小子，其他的都是“别人”了。”
　　由芝扑哧一声笑出来，刚才话一出口就晓得要惹他不痛快，果真如她预想的一样的答复。路由然表面上是个浪荡子，什么都不在乎，名声多臭也是戏谑了之，只是家人是他的软肋，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会引得他暴跳如雷。
　　十年前她离家远赴东洋，路由然一直一副无关痛痒的表情，却在由芝即将转身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要晓得，路家才是你的家，你的根，不管你在哪里。”似乎被自己说的矫情话恶心着了，他撇撇嘴，厌烦的说：“你不用写信来了，我没工夫看的。”
　　由芝娇俏一笑：“你放心，我也忙得很。”便转身上了船，听见冯嫂向她道：“少爷的车还停在岸上呢。”她点点头，却不回头看，她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
　　后来遇见绍恒，由芝才晓得，并不是所有人离开故土的时候便知道回过头还有一个家在等着她，也越来越明白，路由然尽管纨绔，却不曾背离过路家分毫的那种感情。
　　“老爷子方才让我准备了些厚礼给莫大帅那边送过去，那些宝贝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不会让你没面子。”路由然依旧一副随意的样子。
　　由芝心头一热，当年她为了莫少恒闹得众叛亲离，父亲怒到和她脱离父女关系，如今她最落魄的时候，却还是父亲默默的为她打点安排一切。
　　她点点头：“让父亲费心了。”
　　路由然怒道：“你若是再这样客气下去，趁早回那小子身边去，全当自己不是路家的人。
　　绍千嫁的人！”说罢，摔门而去。
　　由芝这样八面玲珑的心思怎不晓得怎样哄别人高兴，只是越到别人掏肝掏肺的对待她，她反倒不习惯如何去应对了。以前的日子，别人为她做的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都必须巧妙地予以偿还或者算计，各得其利。甚至对于绍恒，她虽能不计回报的为他做一切，却终归是暗藏了自己的一些心思，绍恒对自己做的一切也从来不认为是理所应当的。
　　正这样想着，锦瑟敲敲门进来，一脸的笑：“方才是小姑把那混世魔王气成那副模样了吧？”
　　由芝回过神来已经是满脸娇俏的笑：“他最受不得我对他说谢字，只是如今，他成了家，姐姐才是他至亲的人，我这个做妹妹的终究算半个外人了。”虽然她对锦瑟有好感，但是客套还是必须有，试探也必须有，这些年养成的这样的习惯是改不了了。
　　锦瑟摇头笑：“由然那脾气你怎会不知道，家人于他是大过天的，姑爷来了信托他去接小姑回来，他连续几天摆出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来，却又每天早上问我一遍今天是几号。小姑的房间也是他托我收拾的，把我娶进门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般在意。”
　　由芝笑道：“他向来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我在西南的时候就已经从他信里知道嫂嫂是如何的花容月貌了。”
　　锦瑟病不甚在意的笑着摇摇头，接过由芝递过来的茶水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是你守着的是块冰，虽然冷，总有捂化的那一天，我守着的却是流水，处处留情却是偏偏无情。”
　　说完望着窗外，掩了目光。
　　由芝心里有一丝敬佩，这是个把事情看得很清楚的女人。只是她晓得莫少恒并不是一块冰，而是一座冰山，也许不等她捂化就会被淹死。
　　她们都是聪明人，却都在爱情面前变得可笑。
　　“即使是流水，也总有停到自己水域的那一天。”由芝宽慰道。
　　“也许有吧，可是不会是我。”锦瑟笑得很是悲凉。
　　两个人沉默着没有说话，一起看向窗外，树影斑驳的打在窗上。
　　忽然听见锦瑟轻轻的一句，似叹息：“可是......我不甘心。”
　　由芝自然明白的，为着这个男人放弃所有，背负骂名，终是得不到他的心。若是他无心那也便认了，只是他若是明明有心，却不属于你，那样又怎会甘心，如何能甘心。
　　“我不甘心......”她也曾多少次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只因为自己出现的晚了一步，他的心里便装了一个人，细心的包裹起来，岁月越长，包裹的越厚，无论你如何努力都只能是在围城之外。
　　“可以不是我，可是我不会容忍是别人。”锦瑟语气平淡，却透着决绝。
　　“你对我哥哥说过这些吗？”由芝问。
　　“本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已不应该对他要求更多，当初他娶我进门是给足了我面子，他那时已与我约法三章互不亏欠，互不干涉。”锦瑟笑得有些绝望：“他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在这些男女情长上哭哭啼啼牵扯不清，早就为自己留够了后路。”
　　由芝点头道：“既然一开始便是契约，那就逼自己按契约来做便是。若是有朝一日你做了什么有害我哥哥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你。我们是一样的人，相信你明白我说的话。”由芝想着离开时少恒说过的话，心里便有了一丝不踏实，回来的路上她旁敲侧击的问过，可是路由然却是不肯说，只是让她少管他的事。
　　锦瑟转过头来盯着她的脸，看着这一双泛着艳光的美目，最终道：“我明白。只是小姑就能确保自己不会做出什么错事来吗？”
　　由芝回道：“若是我做出什么错事来自有我夫家来评判处置的。”回答的简单有力，心里却是空虚，她习惯了在脆弱的时候表现的强大。

　　莫绍恒的回信很简单，问了岳父岳母安好，再就是问她的病可大好了。
　　由芝摸索着纸上寥寥数笔的遒劲字体，知道他正经受着常人无法理解的煎熬。稍微一个差池，十几年苦心孤诣的经营将功亏一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绍恒绝对不会束手就擒，而她也必然是宁愿孤注一掷的。
　　这样想着她并不觉得害怕，只要最后陪在他身边的是她，她便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只是她希望他成功，不忍心看他失望。以前大大小小的失望不是没有，连她都觉得心疼，可是莫绍恒都是一笑了之：“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也许他经过的不如意实在太多，没遇过峰回路转绝处逢生，见惯了弱肉强食，背信弃义，连我们认为的父慈子孝都是假象，他便只得一个脚步一个脚步的走下去，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不会有丝毫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