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穷鬼的经历 ...
-
第二章穷鬼的经历
(古代一斤是十六两)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谁都不会相信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吃得下这么多的东西。
他已经吃了两张饼,至少一斤牛肉,还喝了七八碗酒。
等他终于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对赵安泽说:“我姓白,白随意。”
赵安泽道:“随意?”
白随意道:“是啊,随意。”
赵安泽道:“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白随意道:“我是江南人,去洛阳看牡丹花的。”
赵安泽道:“你一个人,就这么来了?”
白随意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道:“不是啊,我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赵安泽的表情像是有些好奇,道:“你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白随意道:“那时候我身上穿的是苏绣的衣裳,手上拿的是镶玉的宝剑,骑着一匹据说是西域来的宝马,怀里还揣着几万两的银票。”
赵安泽道:“你那时候真是很威风啊。”
白随意道:“是啊,那时候要跟我做朋友的人可多得很啊。”
赵安泽道:“现在呢?”
白随意道:“现在?现在我的朋友比那时候要多。”
赵安泽道:“哦?”
白随意粲然笑道:“那时候我只交到了不嫌弃朋友有钱的朋友,现在我至少交到了一个不嫌弃朋友没钱的朋友。”
赵安泽笑道:“这世界上不嫌弃朋友有钱的朋友多得是,不嫌弃朋友没钱的也不少。”
白随意端起面前的酒碗,道:“敬这些不嫌弃朋友没钱的朋友。”
赵安泽也端起了自己而且的洒碗,一饮而尽。
白随意道:“你知道吗,上好的高粱酒,是红色的,虽然不会像血一样的深红,但也绝对不会是像水一样的没有颜色。”
赵安泽道:“这么样的小店,也实在是没有好酒。”
白随意道:“不,这是我喝过的,世界上最好的高粱酒了。”
赵安泽道:“因为是跟我这个朋友一起喝的?”
白随意听完哈哈大笑道:“不是,因为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饭,而且也两天没有喝过酒了!”
赵安泽也忍不住笑道:“那今天的牛肉也一定是你吃过的最好吃的牛肉。”
白随意道:“是,这比扬州一品香的牛肉要好得多,比姑苏太白楼的牛肉要好得多,比世上所有的牛肉都好得多。”
赵安泽道:“你一个人出来多久了?”他本不打算问这少年的身世的,可现在,他已知道这少年并不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变成这样。
白随意道:“总有一两个月吧,或者三四个月?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离开江南的时候,草还没有绿。”
赵安泽道:“你一个人出来了这么久,或许应该考虑回家去了,你的家人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白随意歪头看他,道:“你多大?”
赵安泽道:“十七,怎么了?”
白随意道:“那么,就不要用七十的口气来教训人。”
赵安泽失笑道:“你说得是。那么,你是怎么从轻裘缓带的贵公子,变成这个样子的?”
白随意道:“我从认识你到现在,问了你几个问题?”
赵安泽道:“算上刚刚的,一共两个。”
白随意道:“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多呢?”
赵安泽道:“或许只因为我已经把你当作朋友了。”
白随意笑了,他的脸虽然脏的看不出颜色,这笑仍然是十分动人的,只因为他那双眼睛,又明亮,又清澈,染上笑意的时候简直像是天上一眨一眨的星星。
虽然用星星来比喻人的眼睛实在是很老套,但假如你见过白随意这个人,见过他的笑,你就会明白,除了这个比喻,你已找不出别的方法来形容了。
白随意带着那动人的笑,对赵安泽道:“我刚刚从家里出来的时候,结识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虽然算不上聪明,也算不上好人,倒真的都很好玩儿。他们总觉得自己演得得像模像相,甚至觉得自己聪明得不得了。”
赵安泽道:“觉得自己聪明的人,往往很蠢。”
白随意歪头道:“那也不见得吧,他们并不是不聪明,只可惜,我比他们要聪明得多。”
赵安泽道:“你既然比他们要聪明得多,又为什么会变成个穷光蛋呢?”
白随意道:“只因为我虽然比他们聪明,但我到底也是个男人。”
赵安泽扑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我看你最多算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白随意道:“你这个毛病真不好。”
赵安泽道:“什么毛病?”
白随意叹道:“总是要将自己当作七十岁的毛病,莫忘了你自己也还未加冠。我若还是个孩子,那么你也只不过是个比我大三岁的孩子。”
赵安泽道:“好吧,我不跟你抬杠,你接着说。”
白随意横他一眼,道:“你要我说,我就说吗?”
赵安泽道:“只有小孩子才这么斤斤计较。”
白随意低笑道:“虽然我知道你是在用激将法,但我还是要说下去,这并不是因为我中了你的计,只是因为我想说。”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又染上了笑意,那种想起最愉悦的事物的笑意,那种比春风还醉人的笑意。
“通过这些朋友,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恰好是最花钱的。”
赵安泽看着那笑,问道:“你学会了什么?”
白随意道:“一个是逛妓院,一个是逛赌场。”
赵安泽上上下下打量他,道:“我真看不出来。”
白随意叹道:“如果不是喜欢上赌钱,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赵安泽也叹了一口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些朋友是串通起来的。”
白随意道:“我一开始就知道。”
赵安泽道:“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还要同他们混在一起?”
白随意道:“只因为以前从没有人骗过我。我很想知道,被人骗是什么滋味。”
赵安泽看着他,眼神古怪,道:“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白随意端起洒碗,一口气喝光了酒,才道:“人生有意思的地方,不正是经历你从未经历过的事吗?”
赵安泽道:“但.......你觉得被人骗有意思吗?”
白随意道:“起初还是很有意思的。他们带我去青楼的时候,那青楼里的花魁娘子虽是与他们串通的,但待我到底也是温柔细致,体贴有加。所以那花魁要我带她去赌场的时候,我明知那赌场的色子里都是注了水银的,也还是去了。只是大概他们自己也想不到,我会学得那么快。”
赵安泽道:“既然你学会了那种手法,又为什么会穷成这样?”
白随意道:“因为在那一段时间里,我已喜欢上了赌。能由自己掌控的游戏还有什么意思?所以我在赢光了他们的钱之后,就找了一个绝对没有猫腻的地方玩了三天天夜,等我出来的时候,兜里已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了。”
赵安泽道:“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一匹宝马,一把宝剑。”
白随意道:“是啊,所以我卖了宝马,当了宝剑,把这些钱全给了那花魁娘子。”
赵安泽看着他,道:“你明明知道她也在骗你。”
白随意笑道:“男人应当懂得怜香惜玉。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我怎么舍得让她失望?我喜欢看她笑。”
赵安泽道:“所以你变成了这样?”
白随意道:“当时我去酒楼吃饭可不会被别人赶出去。我那时候还是很人模人样的。只不过打扮得再怎么人模人样,也没办法白吃饭。”
赵安泽道:“所以?”
白随意道:“当时我身上唯一值点钱的,只有那一身苏绣的衣裳了,所以我只好当了那一身好衣服,换了现在这件不怎么样的,然后用余下的钱填肚子。”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本来是不会跟别人说这么多话的,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赵安泽道:“为什么?”
白随意眼睛里的笑意满好像要溢出来,脸上更是笑得像是外边的阳光一样灿烂,他靠近赵安泽,压低声音悄悄的道:“因为我看你很像一个人。”
赵安泽也压低声音悄悄的道:“像谁?”
白随意道:“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