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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法识别的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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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第一次注意到那难以捕获的黑桃，是在他与霍克伯爵交谈的时候。
霍克，这个姓氏意味“鹰”的男子也的确没辜负他的姓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饿鹰。他出身于某个已衰败的古老家族，手腕之圆滑、作风之狠辣却远不是那些尸位素餐之辈能赶得上的。尽管他的发家史完全可以用“爆发户”、“投机者”等词描述，但拜他家那长长的家谱和荣耀的先祖所赐，这位薄唇、鹰钩鼻、眼神锐利的新兴贵族在上层社会有着与其爵位相衬的地位。
与这样的人交谈本应该保持足够的尊敬，但Giotto却险些和他吵了起来。话不投机半句多，现在的Giotto并未培养出圆滑的社交手段——好吧，这种评价太轻描淡写了，事实上，即使是将来他经历无数磨砺、手掌大权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对他也是个妄想。未来的彭格列首领在面对重要人物时从来都做不到恰到好处的迎合，所以大部分时候由更善社交的同伴开口，而他微笑着保持沉默，倾听，然后给予言简意赅的回答。至于外界“极具上位者气质”、“沉稳果决”这类的评价，我们只能说，他果断是个幸运EX无误。
咳咳，扯远了，从未来回到现实吧。现在的Giotto是不是幸运EX没人知道，但他肯定是个拉仇恨的T，那位霍克伯爵被他气得不轻，手已按住了腰间一把装饰用的宝剑，看起来很想让这个不知进退的毛头小子血溅当场。如果在场只有他们两人的话，他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
所幸，在场者还有第三人。在气氛僵到不能再僵时，那位一直站在霍克伯爵身后的下属不再装隐形人了。他辩才无双，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等技能运用娴熟，无论是插话的时机还是说话的语气都无可指摘，几句话就让霍克伯爵重新眉开眼笑，在场气氛一片和乐融融——后半句是假的，霍克伯爵的确在下属的安抚下恢复了原本矜持高傲的贵族面具，好像刚才脸红脖子粗的人根本不是他。但还不够厚脸皮的Giotto却直愣愣地盯着霍克伯爵身后之人，眼角狂抽，完全无法理解这位是怎么把自己那些冒犯之言曲解为“小辈对长者的崇敬”，又是以怎样的心境对那位伯爵用各种修辞手法进行不露骨的夸赞的。
面对Giotto失礼的注视，那位下属表现出了一定的尴尬和不满，但依然礼节周全。他褐发黑眸，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相当普通，站在霍克伯爵身边绝不会喧宾夺主，反而很容易被无心人忽略。不过，能被霍克伯爵如此倚重，他当然也不可能完全平凡。Giotto对此有点兴趣，但也不打算太关注与自己无关的事物。
在和霍克伯爵分别后，Giotto很快就忘了那位总是用下巴看人的狂躁病患，理所当然也忘了那位似乎只有舌头“特长”的下属。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很多过客，遗忘是很正常的，不是吗？
但是，三个月，Giotto听到消息：霍克伯爵及其家族嫡系，因叛国罪被处决。
听到消息时，Giotto愣了很久，脑海中浮现的居然不是那位不久前还位高权重的伯爵，而是那位不起眼的小下属。
这个时候，Giotto才发现，他仍记得那次见面的一点一滴，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他以为自己遗忘了，其实不是，只是本能地认为自己最好忘记这些事。那个看似平凡的跟班，很危险！危险到自己理智虽未察觉，直觉却先下了决定——不要寻根究底！
现在，他突然想起，那双眼睛里从未浮现出任何情绪。那个人完美地表现了很多种情感，但那眼睛一直平静无波。
夜梦里，或许是因为潜意识，Giotto看到了一双眸子，澄澈如蓝宝石，但深邃不见底，看似空无一物，实际上吞噬一切。美丽而冰冷的眸子里，有忽隐忽现的黑桃图案，那是他人强加于眼眸主人的黑暗。
从梦魇中惊醒，Giotto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觉得心里也很冷。
那个人的容颜的记忆变得模糊，但那双冷色调的眼眸却再清晰不过。
Giotto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有点悲伤。
很想，让那双眼睛，染上一些温暖的颜色呢……
Giotto想，他会再次见到那双眼睛的，不需要任何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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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克伯爵及其家族的覆灭带来了一轮权力洗牌，给一潭死水般的上层社会造成不小动荡。但这一切都与Giotto无关，因为某些原因，他暂时离开了繁华的都城，来到了远离权力中心的边境地区。
那里和都城几乎是两个世界：没有舞会，没有下午茶，没有林荫下的小径和繁茂的花园。由于连年的战争与灾害，边境地区只有荒凉、颓圮与污秽。
Giotto走在小道上，他换下了那些过于华丽的服装，身上的衣饰极为俭朴，却也胜过那些衣裳褴褛的村民们太多了。那些贫者的眼神并不麻木，他们还在挣扎，还在寻找希望。
Giotto想，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他才无法认同霍克伯爵那类人的观点。
在边境地区办完正事后，Giotto捡到了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在那些十室九空的乡村里，这样的孩子太多了。他救不了所有人，但他也绝对做不到对自己身边的事置之不理。
在陌生的边境地区，他找不到可靠的寄养家庭，圣安格斯修道院——这是他为那孩子选择的新家。即使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也总有一些特权阶级，可以在享受完美味佳肴后，突发善心去施舍他人几片黑面包。
Giotto不想深究那些富人们行善的动机究竟是同情还是作秀，无论如何，他很感激这种行为。即使救不了所有人，也比无人得救要好。
安格斯城被誉为王国西域的明珠，作为几条贸易线的交集点，这里确实比边境的其他地方要富庶。认真地打听消息后，Giotto在不多的几个收养孩童的机构里选中了圣安格斯修道院。相较于其他几个选择，圣安格斯修道院风评较好，贵人们的资金支持也更充足。实地考察的结果也让他较为满意，这里的负责人的确信仰虔诚，没有贪污资金的迹象。
将自己身上大部分钱财都捐给修道院后，负责人热情地提出带他参观被收养者未来的居住环境。Giotto不置可否，提出希望与院里的孩童“单独”谈谈。负责人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这让Giotto又稍稍放心了点。
离开房间后，Giotto惊讶地发现院子中有两个孩子嬉笑着打闹，其中之一就是他带来的孩子。明明那个孩子一直都相当内向害羞，怎么——？
“好啦，你那个漂亮的金发哥哥出来了，我就不陪你了！”看起来很机灵的孩子瞅瞅他，向玩伴做了个鬼脸后，蹦蹦跳跳地跑了。
走廊上和蔼的老嬷嬷好笑地摇摇头，“丹尼尔，跑慢点，别摔倒了！”
Giotto将疑问的目光投向她，老嬷嬷笑着解释：“那是丹尼尔，刚来不久的孤儿。你带来的孩子应该会跟他分配到一个房间，他大概是来看看新舍友的吧！”
“是吗，那很好呢！”Giotto有些欣喜，那个叫丹尼尔的孩子看起来相当活泼开朗，应该会是个不错的舍友吧。他一路上都在担心那个内向的孩子会无法适应新的环境，或者沉浸在父母离世的悲痛中。现在看来，他或许想多了。
沉吟片刻，他提出请求，“请问，我能和那个叫丹尼尔的孩子单独谈谈吗？”
空旷的告解室是个谈话的好场所，负责人带着Giotto来到这里，丹尼尔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步履稳健，看起来颇为乖巧。但严肃古板的负责人离开后，小家伙对着被紧闭的门做了个鬼脸，然后瘫在地板上嘻嘻怪笑。
……果然还是个小鬼。Giotto不由好笑，之前他还觉得这个孩子显得不像儿童呢，现在看来，大概只是在大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起来吧，地板很凉啊。”Giotto伸出手，把丹尼尔拉起来。被强行拉住的小孩嘟囔着嘴，不情不愿地起身，然后身子一歪，倚到了墙壁上。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Giotto有点无语，尤其在发觉丹尼尔居然闭上眼哼起小调后。他柔声问到：“请问……”
“我保证我是个好孩子从不欺负人会好好照顾我的室友你可以瞑目……啊不，放心了。”丹尼尔一口气说出了一大段无空隙不加标点的话，说话时依旧闭着眼，一幅懒洋洋的样子。
某位向来温和的青年突然觉得很头疼，“那个……我没问这些事。”
丹尼尔睁开眼，歪着头，天蓝色的眸子里是茫然和不解，“你不是担心我未来的室友会被我欺负，才在离开前顺便威胁一下我的吗？”
“……完全不理解现在的孩子在想些什么我看起来像是会威胁小孩子的人吗？”Giotto扶额，小声吐槽，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自言自语。他摸摸丹尼尔的头，眼里全是无奈，“我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放心。”
丹尼尔吐吐舌头，对Giotto的话显得很不屑。他故意拖长音调，敬称里反而带上了嘲讽的意味，“那么——这位尊贵的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呢？”
“我想问，这个修道院的人员尽职吗？呃，我的意思是，他们平时对你们好吗？”Giotto其实有挺多事想问的，比如治安、生活氛围、经费使用等，但他不确定这个孩子能听懂。他又一次头痛——这位未来黑手党界的无冕之君亲和力虽高，但从来都不擅长诱导式谈话。
“哦——！”丹尼尔恍然大悟状，右手握拳，在左手手心轻轻一锤，“原来是放心我，但不放心亲爱的罗伦先生和凯瑟琳老嬷嬷！”
……Giotto扭头，他再也不相信孩子都是天使这种说法了。
童言无忌，冷静、冷静！Giotto极力给自己鼓劲，又一次开口：“丹尼尔，能否告诉我……”
孰料，丹尼尔抢先开口，“如果你想问修道院的生活水准的话，那么可以告诉你，很不错。罗伦先生是个老古董，不爱金币爱上帝；如果你想问这里的生活氛围的话，也可以告诉你，很不错。凯瑟琳老嬷嬷禁止一切暴力行为。城里的贵人们都很“青睐”圣安格斯修道院，这里对我们像个天堂。以上，完毕。”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问这些？”
“因为你刚刚给这里捐了一大笔钱。别又问我怎么会知道这点，罗伦先生平时很刻板的，只有对那些贵人们才会这么谄媚。”丹尼尔的表情天真又无辜。
童言无忌，却也最残酷不过。Giotto不由皱眉，他蹲下身，认真对视那双天蓝色眼睛，语气很是庄重，“别这么说，那位罗伦先生是个好人。他是为了这个修道院才低声下气，这不卑微，反而很崇高。”
“明明你自己在怀疑他啊……”身高还不到Giotto肩的男孩小声咕囔，似乎有点委屈。
青年叹了口气，“我只是做一点小调查而已，不是怀疑。小家伙，即使有时候会浪掷自己的信任，也不能选择怀疑一切啊！”
天蓝色的眸子里迅速出现迷惘，“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是什么。”
Giotto呆了几秒，笑了，“也对，我忘了你的年龄了，还以为你听得懂。”
拉起丹尼尔的手，Giotto低头对他微笑，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小家伙。”
矮小的孩子想把手抽出来，没成功，反而被揉乱了头发，眉头皱得紧紧的。
负责人以及另一个孩子已经等他们很久了，见他们出来，被Giotto带来的孩子眼睛一亮，扑向了……丹尼尔。
看着两个孩子打闹嬉戏，Giotto觉得非常高兴，即使他带来的孩子果断抛弃了他，也没削弱这份喜悦。他环住两个孩子，“你们要在这里好好相处哦！”
羞涩一点的孩子只是点点头，而丹尼尔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哦呀，当然会‘好好相处’的，在这个被神祝福的地方。”
Giotto觉得丹尼尔笑得有点奇怪，但他没多想，又看向那个羞涩地抓着衣角的孩子，语带鼓励，“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这里有人会‘照顾’我们的。”丹尼尔懒洋洋的开口，挥挥手，“好走不送！”
“脾气这么糟可是会被讨厌的！”Giotto笑着给了他一记暴砾，当然，很轻。但小鬼还是捂着头装疼。
Giotto不会知道，那个孩子低头偷笑时，眼眸幽深如夜,全无半点孩童的懵懂。
（试探完毕，偶然介入者，但不能不防备。计划必须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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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圣安格斯城后，Giotto的心情一直很好，哪怕他又要回到那个他不喜爱的地方也没影响他的心情。
在回都城的路上，他几次想起那个名为丹尼尔的孩子，并每次都忍不住摇头叹息——那个小鬼长大后一定是个祸害。当然，这不代表他现在不是。
回忆起修道院的一切，物质待遇比他知道的任何福利机构都要好。那位姓氏为罗伦的负责人确实是个好人，虽然其他工作人员给他的感觉有点奇怪。
还有那个小鬼，总觉得那双天蓝色的眼睛不该那么浅淡，应该更深邃一点——
Giotto突然愣住了，眼眸里闪过几分骇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必须马上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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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赶回圣安格斯城，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圣安格斯的人们正陷于一片哀痛中——该城在他走后不久，发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剧烈火灾，起火的中心，正是圣安格斯修道院。
那个俭朴的修道院已化为灰烬，Giotto跪倒在灰烬中，双目无神。
他捂住眼睛，竭力不让眼泪落下。可泪滴终究从指缝间滑落，浸湿了土地。
为什么会没有注意到呢？那个“孩子”，唇角勾起的弧度里，满是讥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