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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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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那件事怎么发生的,甚至连去回想也不能够,刻在我脑子里与之相关的唯一画面是——
揉乱的床单。
短T恤堆在颈脖子上,短裙扔在一边,内裤挂在脚踝。我浑身湿汗淋漓,茫然地摊在床上,望着一格一格的天花板发呆。
一个男人裸着上身坐在床边,两手扶住床帮,一只烟夹在右手。他光洁的背部线条优美,靠近后颈的头发被汗沾湿了,一簇一簇地黏在一起。
我记得认识陈思桥的每一个细节,他的话,他的表情,他若无其事其实暗藏心事的神态,我坐在他腿上时他滚烫的体温,第一次抱起我掐在腿上手指粗糙的触感—……可我不愿去想那个终结快乐时光的下午,我究竟是怎么上了他的床。
一个分水岭,一道深壑。
如今的我回望去,也只有如站在迷雾中的悬崖一端朝着另一端,徒劳地眺望。
……
叮——
烤箱的定时器响起。我抬头瞧了时钟。
十二点十分。还有八个钟头。
我用蕾丝电话罩把电话盖好,站起来走进厨房,从烤箱里把戚风蛋糕拿出来放在料理台上,拿了一根牙签戳进去。没有蛋糕液,很好。我将烤好的蛋糕倒扣在托盘里,开始打鲜奶油。
陈思桥口味清淡,但是嗜甜,为此我学会了做甜汤和各色点心。我喜欢看见他吃到满意食物后露出的赞赏眼神,虽然他的满意带给我的苦涩多过喜悦。
这一两年我们相处得日益平和。我在家操持家务,陈思桥早上出门去工作,下班后带着采购的食物准时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偶尔聊天。然后他看书或者外出健身,我拾掇房间准备好早饭的材料。晚上我们一起睡觉,偶尔做|爱。
在我小时候,父母似乎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理想的家庭生活?
只是当他绵长均匀的呼吸轻喷在耳侧时,我往往会僵直身体、睁着眼睛度过整个长夜。在他身侧越来越难入眠。
忍不住去打量陈思桥。他毕竟是快四十的人了,皮肤难免变得松弛,毛孔粗大日益明显,鱼尾纹和法令纹致使眼角和嘴角都有些垂坠。躺下的时候,脸周的肉软塌塌地挤在脖子上。
身旁庸碌样貌之人和在那些混乱的时光里狰狞面目的男人似乎已无相似之处,可我不能够、不能够忘记他曾用无害的表情说过怎样残忍的话,正如我清楚记得岁月是怎样一丝一毫改变了他和我本人。
厨房一侧是扇通往小阳台的玻璃门,我每天耐心擦洗,是以光亮如镜。
玻璃上映出个纤长的身影,短发,小小的圆脸稚气未脱,却刻着一双沧桑的眼睛,套着件宽大的白色棉T恤,下面是棕色的运动短裤。
这是我。
衣服是陈思聪的,他从来没有为我购买衣物的习惯,我们就一直共着穿。事实上,在这个位于城郊的高层公寓里,并没有什么东西是专属于我的。
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自从踏足陈思桥小院子的那个下午,我再也没回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