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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滇缅公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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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以传从近日楼电话局出来时,已经五点多钟。南边天黑得晚,昆明的街道上,还铺着厚厚的夕阳光,比起白日,反更炽热。
张以传眼睛有点红,他靠在电话局大楼的墙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他一遍又一遍回想刚才和陈惜从的对话,越想越懊恼。她也是关心他,他何必冲她呢?
唉,没有办法。他们越亲近,他似乎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对他自己、对连素君,也常常无缘无故发火,恨不完满。可陈惜从毕竟是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他这样霸道,她未必受得了。
他一时有冲动返回打个电话,向她道歉,想想,又觉多此一举。
他爱她,问心无愧,无须解释。
这时,他听到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开机关枪一样,正和几个男人争论着什么。他一转头,就看到了尤一苇。
尤一苇照旧长裤马甲的中性打扮,手里还抓了根乌黑的手杖。她也看到了张以传。
两人以前在尤夫人家中碰到过多次。前几年,尤一苇小的时候,还坐过张以传的大腿。但在这多事之秋,分开一段长时间,再遇又是另一番局面了。两人本没有多大直接联系,现在又加上尤一苇侮辱陈惜从的那笔帐,更是相见如陌路了。
张以传想着自己的军用通行证是盛芳沁通过她弄到手的,总算向她点了点头,尽到了礼。尤一苇一双锐利的眼睛,得理不饶人似的看了他一番,什么也没表示,又去和身边几个男人说话,说的是运输日期的事。
张以传听了几句,烟烧到了头,他扔了烟头,一脚踩灭,就离开了。
已经定好明天一早出发,今夜无所事事,他信步在昆明逛一逛。
这城市布局像小说里描写的许多欧洲小城镇:狭窄小街齐头并进,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中央的集市广场。
他随便走了条道,最后,也到了广场。
由于滇缅公路的开通,这城里现在热闹非凡。这个点了,广场上仍旧人头踊跃。小贩们占了位置大声吆喝。步行者、骑自行车的、坐黄包车的、甚至坐水牛拖车的,穿越往来,不时停下,和小贩们讨价还价。
张以传看到一位大师傅也在摆摊,他提供的服务是代人书信。找他写两封信,他送人一串开过光的木头佛珠手链。
张以传懂得些木头知识,一眼看出这些佛珠手链质量不好,但“开过光”一说,让他心里动了动。
干他这一行的几乎都信菩萨,连素君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他自己性子使然,只走个形式,并未真把佛放在心上。但离开东北后,他似有些变了。
张以传询问那大师傅,手链单独卖不卖。大师傅看了看他,点点头。
张以传没花多少钱,就买了串开过光的手链戴上。他心里似乎也定了定。一个挑两篮羊肉的女人在他边上停下,也问大师傅:“这手链可以单独卖的吗?多少钱一串?”又有几个人围过来。大师傅脸现茫然之色。
张以传挤出人圈,他觉得有些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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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张以传出发前往缅甸。
他自己召集了十来个人,又事先在当地找了个叫小开的土家族人。这人长年来往于泰、缅、中,又曾在西南运输公司干过,张以传对他一说明情况,他立即领会了,打包票说:“你尽管放心,我在仰光有朋友专替咱们司令夫人筹备货物,什么药品、棉纱、化妆品,要什么有什么。就是石油、军火也有。”
张以传共有三辆车:一辆三吨雪佛兰,两辆三点五吨道奇,全是美产货车,开过几次,但与新品无差。
张以传来昆明后就有些后悔,该装点东西上车,来也有,回也有,省得单程浪费。但他这次准备仓促,实在也找不到什么值钱货运出去,只好下次再说。
张以传坐在中间的道奇车上。小开自己开一辆雪佛兰,在前面带路。
他们出发得早,太阳光显威时,已经过了安宁,快要到楚雄了。
这条公路是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建起来的,本来地势就险,山道盘曲,悬崖林立,大江奔腾,再加上路面十分不平,车上人都感到了不适。
快到楚雄时,张以传看到前方停了一辆大卡车,阻断了路。
他们三辆车不得已停下。张以传探头往外看了看,看到前边一个人四肢着地,趴在路上呕吐。
他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尤一苇。
他想了想,拿了壶水和晕车药下去,到尤一苇身边。
她边上还站着个小胡子中年男人,他有点狐疑地看了看张以传,接着“啊”了一声,认出了他:“张先生,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张以传依稀记得在尤夫人家见过这个人,好像姓汪。他冲他点点头,对尤一苇说:“这是晕车药,吃了吧。”
尤一苇已经把酸水都差不多吐光了,难受得恨不得把自己肠胃掏出来亲自捶打一通。她白了张以传一眼,就抢过药片,合水吞了下去。
小胡子男人给张以传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张以传只看台头是“中信局运输处副总经理”和“创世纪运托公司总经理”,果然姓汪,汪什么他却不高兴看下去。
小胡子男人笑说:“小姐自己开了运托公司,替人运货。这次的货大,她一定要亲自押运。我们也想得不周到,没带晕车药。还好她贵人有运,碰到了你。”
尤一苇这时服了药,似略好了些。她阴阳怪气地说:“这药没毒吧?”
小胡子笑斥:“说得什么话!”
张以传懒得理她,对小胡子说:“没事就快上路吧。我听昆明的人说,鬼子有段时间没来了,这两天天气好,保不准又过来轰炸。我们尽快通过。”
小胡子被他说得有点紧张起来,连声称“是”。
尤一苇撑起身体,走到张以传眼前,气忿忿说:“我刚才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张以传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你先把嘴巴擦干净,我看了恶心。”
尤一苇不由自主以袖拭口,拭完她才意识到被对方摆了一道,勃然大怒。她指着张以传说:“你别在我面前趾高气昂。你算什么东西?这条路的军用通行证,还是我求爸爸,才给你批下来的。真不知盛姐姐看上你哪儿了……站住,我话还没说完呢。”
张以传已经走到自己座驾边,头也不回地对她说:“我回去会谢谢你爸爸的。”
小胡子拉了拉尤一苇,说:“小姐,好了就快走吧,这公路是不大安全。”
尤一苇甩开他,跑到张以传车边,“啪啪啪”大力拍打车门。
张以传本已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这时又睁开了点眼睛,冷冷看了看她。
尤一苇一腔怒火,好似遇到了阴风,忽就灭下去了。她从来天不怕地不怕,因为靠山大,天塌了有人顶;地陷了有人提。但这次,她心里一凉,也不是怕。这她绝不承认的。就是——不可知。
她一言不发,虎着脸回到了自己车上。小胡子见她上车,忙也跟上。
尤一苇看看后视镜,确定自己的脸是干净的,才恨恨嘟囔了一句:“走着瞧!”
张以传并不把小姑娘的气恼放在心上,只是路窄,碰巧遇到了,不得不一路同行。
尤一苇也是个急性子,一天之内赶了八百多公里路,到了畹町市。再过去,就是缅甸地方了。
天已经黑下来,张以传边上的司机说:“这地方最好别开夜车,不安全。”
张以传再抽出地图确认了下,说:“过了检查站,我们找个地方落脚。”
司机挺高兴:“这样好。放心,依这个速度,明晚就能走完公路,到达腊戌。”
前面尤一苇的大卡车已经进入畹町检查站。张以传的车也放缓了速度,停在后面排队等待检查。
张以传本以为检查很快就能结束。毕竟尤一苇来头不小,她能开那“创世纪托运公司”,尤部长夫妇想必已经为她打通关节。尤一苇的大卡车里装的自然是走私物品,不过这儿小小的警务处,又哪敢叫板尤氏夫妇?
哪知左等,右等,前面车辆始终不动。后面又陆续来了十几辆车,排起长龙。
张以传正要下车看看怎么回事,忽听一声枪响,接着尤一苇从检查站小屋跑了出来,小胡子和几名军人护着她。但随即追出来十几名警察,拦住他们去路。
张以传忙下车过去。
他见到尤一苇脸色苍白,又是害怕又是倔强地站在中间,一言不发。其余人却在争执。
张以传在旁听了会儿,就明白了大概。原来这里的警务处处长收到财政部缉私/处处长命令,近日要严厉打击那些占用救命国道走私的不法商人与组织。他们查到尤一苇的卡车中装有价值三千万的烟土,无论尤一苇怎么软硬兼施地要求,都不放她的车过去。尤一苇一怒之下,竟拔枪打死了警务处处长一个手下。
张以传暗中皱皱眉头,想这女孩子真被宠坏了,行事没有分寸。他听双方争执不休,又没有结果,便咳嗽了一声,忽然插嘴叫那警务处处长:“小冬。”
那警务处处长一愣,转眼看到了他,神色不由极为尴尬。他正恼怒,突又欢喜,二者转换不顺,脸上仿佛抽了筋。
张以传又叫了他一声:“怎么,臭小子混好了,连我都不识了?”
小冬也是张劲声门徒,曾和张以传一起去东北给殷月恒送过土。张以传第一次碰见陈惜从时,就是他在开车。
他终于完全笑了起来,说:“三少爷,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只是你怎么也来这儿了?”他看看张以传,又看看尤一苇,有些怀疑,“你和尤小姐是一道的么?”
张以传说:“不是一道的,碰巧同路。我说,你们堵在这儿也不是个事,你打算怎么办?”
小冬说:“秉公办事,这车上烟土,我们得没收。至于尤小姐,既然杀伤了人,也得留下。”
尤一苇忽然冷冷一笑,说:“是那个军统头子叫你们这么干的吧?呸,这才兼任了缉私/处处长几天,就得瑟起来了。我杀人怎么了?谁叫他惹我?有本事,你们把我就地处决,看我姨夫怎么收作你们!”
小胡子也在旁说:“这位处长,事情不要做得这么绝。我们车上的货,是上面亲自下的批文,你一定说是走/私物品,不是明着打总司令和财政部长的脸吗?何况这些货运出去,收到了钱,你一个小小处长,知道是派什么用的?到时你上司轻轻几句话倒戈容易,替罪羔羊全是你们做,又何必呢?”
他这番话合情合理,小冬本来或许就听他的了。实在是尤一苇太过嚣张,又打死他一个手下,惹急了他,他牛性发作,只不愿妥协。
后面车辆无法通过,司机们不耐烦,纷纷按起喇叭来。
张以传把小胡子拉到一边,说了一番话。小胡子又急又热,出了一脑门子油汪汪的汗。他说:“实在没办法,也只好这样了。张先生这次就靠你了。”
张以传拍拍他的肩,就去找小冬,正好小冬也在找他。
小冬说:“三少爷,你急着过吧?我先给你批。可惜碰到这烂事,不然今晚上,定要请你大吃一顿。”
张以传一手勾住他脖子,低声说:“小冬,我实话告诉你,这次我能拿到军用通行证,多亏了尤部长。你现在这样,让我挺为难。”
小冬一听,就扭了脸,苦恼地看着他:“可是……”
“你听我说。这臭丫头一贯骄横,我也受了她不少气,很明白你现在心情。不过,犯不着为这个得罪她。刚才那小胡子的话,不是全无道理。”
小冬继续愁眉苦脸,恨恨说:“难道就这样放了她?我不甘心。而且以后,我还怎么让手下人服我?”
张以传微微一笑,说:“当然不能凭白放了她。我问你:你们现在缉私成功,可拿多少?”
小冬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走/私品价值的十分之一。”
“嗯,那你就扣下十分之一的烟土、那个创世纪运托公司的总经理和卡车。烟土和人你交给缉私/处处长。卡车你自己留着用。这样你既得了实惠,又立了功。下面怎样,那是你上司和尤应民之间的事。至于那位死了的兄弟,你跟尤应民他们硬/顶,人家不认,他又有什么好处?不如私了,卖他们个面子,替他家人讨些以后的生活费。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小冬认真盘算了下,不由笑出来。他说:“三少爷,还是你脑子好使。我一时气闷了,冷静下来想想,我在人家面前算个什么?人家一脚下来,就能把我踩个半死。但事情闹到这一步,也不能当没发生过。就照你说的办,只要敷衍了上头,对我那个兄弟又有了交待,就怎么都好。”
小冬回到检查站内,把新计划对部下说了。
外面,小胡子也把这事告诉了尤一苇。
尤一苇还忿忿不平,咬牙切齿地说:“凭什么扣留我的东西?我不干。”
张以传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沉声说:“现在的事态,还看不明白吗?你在这儿跟个警务处处长纠缠什么?先脱身,回去再说。”
他一直不大理会尤一苇,突然好意教导,倒让她没了话说。她低头想:“张以传这话不错。我是什么身份的人,在这儿跟个宵小纠缠?这事我先吃个亏,回去告诉我爸爸他们,让他们替我出气。”
张以传又安慰了小胡子几句。尤一苇也说:“老汪,你别急。我一回到重庆,就让我姨夫派人把这个警务处处长杀了,给你报仇。”
小胡子看了眼张以传,苦笑说:“我的大小姐,人家警务处处长也是奉命行事。他死了手下,要不是张先生居中调解,哪能就这么算了?你正经早些让他们放了我。以后你爸爸爱怎么跟缉私/处处长斗就怎么斗去。”
尤一苇点头说:“也对。”
小冬不久从里面出来,张以传冲他点点头。
小冬扣留了尤一苇的卡车、十分之一烟土和汪经理。张以传招呼人,把剩下烟土搬到自己的三辆货车上。
他不愿多带人,只带了个尤一苇。至于跟她的那些人,把他们带离公路后,就放下,让他们自想办法回重庆。他们纵然抱怨,却也无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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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以传他们在畹町市附近休息了一晚上,次日一早,继续出发往仰光。
尤一苇和张以传一车。她心情恶劣,一路上不是睡觉,就是盘算回去后怎么报仇。
他们当夜到了腊戌。第二天一早出发,又开了半日,终于到了仰光。
小开的朋友过来接张以传,带他去采购货物。
那人手上货物种类繁多。张以传挑了点电器用品作礼物,大部分装的还是药品和奢侈品。
他忙完了自己的事,才回旅馆找尤一苇。
尤一苇只知道一个烟土收购者的名字,其它一概不知。
张以传皱眉说:“汪经理从没谈到过他吗?你再想想。比如说,他有什么特点?”
尤一苇摇摇头,自己也觉得挺无力。但这些具体事务是汪经理的工作,她只是来监督,防止有人偷烟土的,她怎么会知道?
幸好,汪经理事先联系好的买家是当地地头蛇。他手下时时注意这两天滇缅公路出口车辆。尤一苇中途换车,他们过了两天,才得知她落脚之处。那位买家是缅甸籍华人,姓商,他摇了把扇子,亲自上旅馆拜访。
汪经理不在,张以传代替他,陪尤一苇见了商先生。双方三言两语,就交接了烟土。
尤一苇对张以传有了些新看法。她想:“盛姐姐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人能说会道,待人接物,很有一套,长得又标致,比老汪强多了。”
商先生似也颇欣赏张以传,事毕,邀他在仰光多呆几日,到他开的俱乐部去玩。张以传说不能多呆,但可以去看看他的俱乐部。
当晚,张以传撇下尤一苇,和商先生出去鬼混了一晚上,到凌晨才回旅馆。
尤一苇心下不平。她从商先生处拿到了钱,就想去买卡车,也装点药品回去卖。但她人生地不熟,态度又恶劣,在外晃了半天,也没弄回来半辆车。
她有点沮丧地回到旅馆。一个听差见到她,就说张以传在找她,要她马上过去。她闷闷不乐地去张以传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一张圆桌前,正从一只耶青里吸取椰汁。他两手捧着椰果,一只手手缝里夹了份中文报,漫不经心浏览着。
听到开门声,他头也不抬地说:“快去吃点东西,我们马上要走了。”
尤一苇没好气地说:“原来今天走么?还以为你要挺一天尸呢。”
张以传笑而不答。尤一苇狐疑地凑到他跟前,说:“你心情倒好。昨天晚上,你和那奸商去哪儿了?哼,肯定是寻花问柳,不干好事。”
张以传将报纸卷成一个筒,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笑说:“自作聪明。快滚去吃饭,不然把你一个人扔下。”
尤一苇很不满意自己被当作小孩子一样对待,但她现在正倒霉,没力气反驳。她想:“你爱逞能,那好,路上再有事,反正都交给你管,本小姐乐得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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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时候,没出什么检查波折。又经过畹町检查站时,小冬不在,张以传本想找他喝酒,一听略微失望,只好继续赶路。
他们是在经过昌淦桥时出事的。
当时小开的雪佛兰已经上了桥。张以传的道奇因为尤一苇突然闹肚子,要求下车,所以耽搁了会儿,和前一辆车间拉开老大一段距离。
尤一苇解决完上车,车开没多久,就听到了刺耳的警报声。紧接着,头顶黑压压一排飞机掠过,炸弹如鸟粪般落了下来。
日军的轰炸目标集中在昌淦桥,旁的地方也受到波及。
张以传那辆车的司机被飞机上打下来的流弹击中,当场死亡。道奇车失控地奔悬崖而去。
尤一苇大声尖叫。张以传努力搬开司机踩着油门的脚,放到刹车上。
他也以为这下完了,幸而车子在悬崖边上止住了。
尤一苇抱头要下车。张以传怒叫:“找死么?躲到座位底下去!”尤一苇手缩回来,依言钻到了前排的座位下。
张以传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司机推下车,他自己爬到驾驶座上,把车退回来,远离昌淦桥。
空中轰隆隆响声不断,国民党的飞行队赶了过来,双方直接交战。
张以传见后方堵了几辆车,不能再退了,只得抱了头,也往座位下面钻。
他的头和尤一苇的头撞在一起。他心里恼火,想叫她到后边去,别跟他抢地方,但她似乎已经失去理智,又哭又叫,抖成一团。张以传叹了口气,只得将她往自己怀里推了推,保证自己的脑袋在座位下。尤一苇死死抓住他。
这阵空袭持续时间不长,日军见没能一下子炸毁昌淦桥,便又乱扔了一气炸弹,撤退了。党国飞机在空中“嗡嗡嗡”盘旋一阵,也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公路上大气不敢吭的生灵们才纷纷从座位下钻出,大口呼吸起来。
尤一苇抽噎了几声,忽然脸色尴尬,她对张以传苦笑说:“我都吓出尿来了。这群狗/日的日本鬼子!”
张以传这时没功夫理会她这个。敌机一走,他就回到驾驶座上,开车往昌淦桥而去。
尤一苇受他影响,也紧张起来。
桥一会儿就到了。断是没断,但被日军的轰炸弄得惨不忍睹。几辆正在桥上开的车全毁了,连人带车,烧成一片。张以传的那辆雪佛兰,也在其中。
尤一苇见张以传一脸悲愤,伸手从后面拍拍他肩,安慰说:“战争年月,牺牲是免不了的。你该庆幸,只损失了一辆车。”这么说着,她竟是自觉命大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