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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琵琶声停,欲语迟迟,兰花碎处照宫闱 ...

  •   静夜沉沉,蓝菱握着一根步摇心绪如潮涌一般。这时忽听外面一声惊叫,接着宫女秀珠哭着奔入寝宫,神情好似受精的小鹿。

      蓝菱急忙起身问道:“何故惊慌?”

      秀珠一边哭一边重复说着:“死了……全都死了……”她身子颤抖,嘴唇苍白,显然受到不小惊吓。

      蓝菱拾起桌上冷掉的茶朝她脸上泼去,秀珠面上一凉才止住哭声安稳下来。蓝菱俯下身去,扶住她的肩膀问道:“珠儿,是什么死了?”

      秀珠抽泣一声道:“奴婢方才送大王出宫,却不见戍卫宫门的两个侍卫。大王走时交待奴婢紧闭宫门,奴婢送走大王关门时就看到侍卫大哥……他们……他们被人割咙……死了!”

      蓝菱心下骇然道:“他们是何时死的?”

      秀珠略一思忖唯唯诺诺道:“奴婢记得大王来时他俩还在的,后来大王和娘娘入寝宫休息。奴婢们不敢打扰就回避了,直到送大王出宫时才不见他们……”

      蓝菱深吸口气冷静一阵方说道:“看来此人不是冲江枫来了,是冲我来了!”她攥紧手中步摇冲秀珠说道:“你赶快叫宫人找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本宫会对付他!”

      秀珠哭道:“奴婢侍奉娘娘多年,早就是娘娘的人了。如今有恶人当前,奴婢愿同娘娘同生死共患难,奴婢不走!”

      蓝菱眼泪夺眶而出道:“我本就是罪妇,死不足惜。可你还年轻,不必陪我赴死!”她凑近秀珠耳边道:“你去榻上用力拉宫灯信子,可以藏身床后隔间;今晚不要再出来!”

      秀珠哭道:“娘娘,您就别劝俺了;俺就算死也要保护您的!”

      “好一出主仆情深的大戏,真真感天动地……”一个娇软声音从不远的天台上传来,两个女人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寝宫出去的天台上赫然站着一个人:一袭红衣,缎带飞扬,撑一柄油纸伞,脸色如白璧无暇,在月光照耀下愈发妖异美艳(诸位看官,此处不必再多介绍,也该知道是谁了吧)。

      “是你?!”蓝菱膝盖一软便瘫坐在地上。秀珠见蓝菱魂不附体模样,不知从哪里冒出些子勇气,她用力拔下头上簪子指着秦可儿道:“恶妇,不许你伤害贵妃娘娘!”

      秦可儿柔媚一笑,瞬间便移动到秀珠身旁。他一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另一只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道:“可人儿,奴家是男人不是恶妇!”他说着一低头便轻轻得吻了秀珠一下。

      秀珠吓得魂不附体,秦可儿拨弄着她的发丝道:“你是个好姑娘,奴家不会伤害你。你忙了一天,也该休息啦,快些睡吧。”他吹出一阵香风,秀珠举着簪子的手慢慢垂了下来,身子也渐渐软了下来。

      秦可儿轻轻得把她放在了地上,转身冲蓝菱道:“好妹妹,咱们是有多少年没有见了?”

      蓝菱仰着头冷冷说道:“你是来给秦允儿报仇的,对么?”

      秦可儿轻轻摇头道:“允儿是允儿,可儿是可儿;姐姐恨白岩也恨你,奴家不恨白岩也不恨你;不止如此,奴家还要保你!”

      蓝菱冷笑道:“你保我?开什么玩笑?!”

      秦可儿走至寝宫角落,似漫不经心得拨弄下墙上挂着得沙兰吉琴道:“自你跟江枫来到枫城已有七载,一瓶弥情散,让江枫醉了七年。七年之痒来时,你又自饮了剩下的弥情散,好比喝了世上最烈的春药,非得日夜和男子交合才得解脱。你如此折磨自己,无非是求个活下去的念头,不想因此也成了中洲人眼中□□……”

      蓝菱怒道:“我现在如何与你何干?若想取我性命大可现在动手,不必出言羞辱!”

      秦可儿又拨弄了一下墙角琵琶,谑道:“你舍不得死!不再见白星野一面,你忍心就这么死了?”

      “星野?小他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蓝菱身形颤抖,跪爬到秦可儿身边,扯住他的裙角道:“求求你,把小野还给我……快还给我……”

      秦可儿啧啧摇头,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替她擦去眼泪道:“好妹妹,不要再哭了。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蓝菱捉住秦可儿手腕道:“你告诉我,小野现在哪里?快告诉我!”

      秦可儿笑道:“妹妹莫要激动,白星野现在正在空岛上好好的;奴家这就带你找他,可好?”

      蓝菱连忙止住哭声问道:“此话当真?”

      秦可儿道:“自然当真!”

      蓝菱激动道:“只要能再见小野一面,让我去偷去抢去杀人都可以!”

      秦可儿笑道:“我若要你跟白星野一起回澎湃城,你也愿意么?”

      蓝菱一下愣住,想起七年前澎湃城中剑拔弩张情形,声音颤抖道:“你要我跟小野……去……送死?”

      “送死?怎么会?”秦可儿讥笑道:“白星野可是明月四洲最伟大的王的儿子,将来会是明月新主。澎湃城是他的王都,怎么能说是去送死呢?”

      蓝菱松了秦可儿手腕,扶住身旁的绣龙墩勉力站起身道:“只要小野能平平安安,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就好!”秦可儿一挥手,墙上琵琶和沙兰吉琴嗖得一声飞上了殿中圆桌。她信手撩拨几下说道:“这儿有两把琴,一个是白岩送的,另外一个想必是江枫送的,你挑一个吧!”

      蓝菱望着那两把乐器踟蹰道:“为何要挑一个?”

      秦可儿道:“不为什么,只管选就是了!”

      蓝菱望着眼前的两把乐器,先前和白岩、江枫种种一齐涌入脑海。她本是明月国的三流歌姬,被蓼海海贼卖到芭提雅的青楼。谁知竟被明月王白岩相中,澎湃城一场声势浩荡的婚礼,一夜之间她成了明月王后。她跟着白岩在蓼汀信马由缰,在芭提雅城前看秦允儿眼泪滚滚,在凸碧山上看两个君王生死搏杀,澎湃城中一场压抑许久的叛乱……渐渐的白岩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逐渐模糊,江枫的面容却逐渐清晰。她在混乱中逃至蓼海西的涉水岸边,与正欲离去的江枫意外相遇。他带着他过勐巴拉那系入朝荣,陪她在青城山下的凉亭避雨,一齐出席西平王妃葬礼,在枫城中和传说中天下至美的青煜相见,两个人在玉华池中嬉笑……

      秦可儿望着窗外明月道:“你想好了没有?奴家时间可不多了!”

      蓝菱睁开双眼,迅速抓起桌上的琵琶抱入怀里道:“我们走吧!”

      秦可儿噗嗤一笑道:“奴家果然没有看错你!”他说罢叹口气道:“只是现下恐怕还走不了呢!”

      蓝菱诧异道:“为何走不了?你不是会飞天遁地的么?”

      秦可儿道:“不打发掉外面那个多事的瞎子,怎能走得踏实?”他话音刚落,就听一个沙哑的笑声传来,那笑声忽大忽小,忽远忽近在寂静夜里愈发阴森。蓝菱正毛骨悚然,接着又听那个干涩声音道:“贵妃娘娘,请把命留下吧!”

      ※※※※※※※※※※

      秦可儿拉着战战兢兢的蓝菱,撩开珠帘走了出去。外殿回廊中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宫娥尸体,每个喉咙处都有一道浅浅伤口,是被人割断喉管死得。蓝菱的心提到嗓子眼,几乎站立不住,秦可儿轻轻抚摸她的手背宽慰道:“别怕,有我呢!”

      宫门口立着一个干瘦老汉,黑马褂、黑灯笼裤、黑绑腿、白缎面布袜、黑老头儿鞋,头戴小黑瓜皮帽,眼上蒙着一道黑纱,疏疏落落的花白头发梳成一溜儿小辫儿歪歪地甩在肩头,枯瘦如柴的手中擎着一杆京胡。

      秦可儿饶有兴致的看了那老头一阵,谑道:“承欢请来的杀手倒是有趣!若不是看到死人,奴家还以为遇上作艺人了。”

      那老头咧嘴一笑,露出黄澄澄的牙齿,哑着嗓子道:“老瞎子久战盛平天桥,江湖人称瞎子阿四;二位明公没听说过?”

      秦可儿噗嗤一笑冲蓝菱道:“奴家未听说过,蓝妹妹你听说过么?”

      蓝菱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曾听过。”

      阿四呵呵一笑,声音愈发阴沉道:“时辰不早,请二位明公及早飞升西天极乐。”他一拉京胡,一阵幽怨呜咽之声回荡宫里,接着就听阿四唱曰:“寒蝉那个凄切……对长亭晚;对长那个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帐饮无绪……”

      秦可儿掩口胡卢,冲蓝菱道:“盛京的作艺人都是这般唱曲儿么,岂不把客人都吓跑了?”

      蓝菱道:“我未去过傲来,只听江枫说过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秦可儿讥笑道:“这就不对了,若是慷慨悲歌便该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或者大风起兮云飞扬,亦或是大江东去浪淘尽!这又酸又腐的算是什么,岂不作践了柳生的雨霖铃?”

      蓝菱低头道:“秦先生的诗词造诣高,我=自愧弗如。”

      两人还在说话,阿四已唱至:“凭栏处,兰舟催发……”他弦子一转,寒光乍现。秦可儿觉察不对轻轻一推蓝菱,两人各朝左右退了几步。一股劲风扫过,先前两人站立处的花瓶砰的一声炸裂,水花四溅,瓶中的玉兰花茎被拦腰斩断。

      蓝菱忍不住啊了一声,惊魂难定。秦可儿旋即正色道:“好强的内家本事!蓝妹妹,奴家要借你的琵琶一用了……”他一扬手,蓝菱手中琵琶嗖得飞入手中,接着信手拨弄几下唱曰:“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的音色秀美清越,声带忧愁,更兼峨眉深蹙,银水涟涟,当真是百转千回,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阿四噫了一声,赞叹道:“姑娘声音好似天籁,若不是瞎子今日无有余暇,真想与姑娘寻一清雅之处小酌,畅聊柳生诗词。”

      秦可儿忍不住啐了一口道:“谁要和你聊柳生,似你这丑陋模样莫说柳生,便是秦相公、欧阳醉翁的名字从你口中说出都玷辱了。”

      阿四阴冷一笑道:“明公既不愿听老瞎子唱柳生,老瞎子就换曲断肝肠送明公上路吧!”他说罢丝弦拉扯,凄切嘈杂的胡声划破夜空。

      蓝菱忍不住喊了一声:“秦先生当心!”

      秦可儿微微一笑道:“无妨,奴家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阿四手中胡声愈发凛冽,接着唱曰:“八月中秋雁南飞,一声吼叫一声悲,大雁倒有回来日,死去亡魂唉不回归……”定场诗唱罢,他猛扯几下胡弦几道剑气冲秦可儿横扫,便是再迅捷之人也不得闪躲了。

      谁知秦可儿不急不躁,就在剑气上身间不容发之际朝旁边一推瞬间消失无踪。砰砰几声闷响传来,秦可儿原先站立之处后面的廊柱上赫然多出数道割痕。

      阿四咦了一声,惊讶道:“竟然不中!”

      秦可儿在他身后嘻嘻笑道:“老先生,真可惜,没打到奴家。”

      阿四回身又是一击,宫门前栽种的玉兰呼啦一声被剑气拦腰斩断,花枝乱溅。秦可儿信手捻住一朵坠落的玉兰花插在鬓上,谑道:“你杀不了我,别白费气力了!”

      阿四气急败坏道:“你……你怎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秦可儿微蹙峨眉表情似喜似嗔,娇滴滴道:“奴家不懂武装气不能硬刚,随便挨一下就会受伤,会流血。老先生,您舍得辣手摧花?”他小心翼翼走至阿四身边,轻轻扣住他的手腕试探一下道:“老先生功力深厚,也未中生死符。为何要受承欢小子摆布?”

      阿四呵呵一笑,露出满口的黄牙道:“俺老瞎子跟承欢的母后秦王妃是旧相识。她常到茶馆里吃茶听俺唱曲儿,每次来都给很多赏钱。”

      秦可儿眉头一皱道:“玉儿这孩子真真奇怪!想听什么,奴家都唱给她听,偏跑去听你的瓦釜之音。”

      阿四呼吸一紧,问道:“您是秦可儿?”

      秦可儿嗯了一声道:“奴家便是秦可儿,玉儿有跟你说起过俺?”

      阿四道:“秦王妃常提起您,说你待她是极好的;只是后来多了一个男人,您待她便不如从前那么好了。”

      秦可儿嗟叹道:“这个傻丫头,竟然吃起男人来了?老先生,玉儿这些年在盛平过得可好?”

      阿四道:“秦王妃一入宫便是专房之宠,六宫粉黛俱无颜色。老瞎子听盛平人提及她时,多以妖妃称呼。老瞎子却知道她当初舍命护主,那些蜚短流长多半是宫中妃嫔嫉妒造谣罢了。老瞎子初见秦王妃时,她身怀六甲但郁郁寡欢。老瞎子唱曲儿逗她开心,她之后便常来老瞎子的茶馆听曲儿。她跟老瞎子说她姐妹三个,上面有个姐姐是芭提雅的女王;还有个哥哥,才貌艳压南疆。后来芭提雅来了明月妖王,她感觉一切都变了;姐姐不亲,哥哥不爱,索性出海漂泊。不想顺洋流来至东洲,又机缘巧合成了傲来王妃。其实这些年她一直都惦念你们,却怕你们责怪于她不敢和你们相认,直至去世。”

      秦可儿滚下几滴眼泪道:“这孩子一生都活得糊涂,比她姐姐更糊涂!”

      阿四冲秦可儿深鞠一躬道:“先生是秦王妃哥哥,也就是金承欢的二伯。老瞎子方才无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

      秦可儿道:“老先生不必客气,奴家还有一事想问先生。”

      阿四又鞠一躬道:“秦先生请讲!”

      秦可儿道:“奴家想知道你为何会来这里?金承欢想做什么?”

      阿四道:“承欢说江枫后宫有个妃子是明月妖后。若不除掉,将来恐成傲来隐忧。他请老瞎子助他破此心结,老瞎子久受秦王妃荫蔽,便应允了。不过秦先生若不同意,老瞎子便罢手了。”

      秦可儿讥笑道:“承欢这孩子聪明,野心大!可就是算计太多,算计江家也罢了,居然还算计到明月国去!”她在阿四耳边轻声道:“奴家今夜就带蓝菱走!你回去后只管如实告知承欢,量他也不敢怎样。”

      阿四点点头道:“秦先生放心,老瞎子懂了!”

      秦可儿走至蓝菱身边道:“好了,我们走吧!”

      蓝菱稍稍犹豫,伸手环住秦可儿的纤腰。秦可儿一甩衣袖,身上外袍将两人罩在一起,接着身子轻轻一转便消失无踪。

      阿四抽动胡弦沙哑继续唱道:“此去经年应是……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的风情……更与何人说……何人说……”一曲雨霖铃唱罢,他收起弦子一瘸一拐走出蓝仙宫。

      阿四向西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宫墙下,再向外去便是枫山山体。一只枯手顺着墙根摸索几下找准位置朝墙上一块红砖上用力一推,那砖头竟缩了进去,接着旁边显出一道暗门。他默默走入暗门接着暗门关闭,红砖自己顶出紧闭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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