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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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秋雨恹恹地歪在临窗的玄金织锦软塌上，那榻下头拢了三个熏炉，隔着软塌厚厚的垫子烘得热哄哄的，熏炉里，侍女在碳上撒了一层龙涎香，立时，淡淡的幽香随着热气在这间不大的暖阁内，飘散开来。
夜已深沉。她这会儿的身体已达极限，浑身无一处不疲累至极。心口的窒息感一丝丝的增着，她想她再不吃药就真得挺不住了。可是，连秋雨又隐隐的盼着生病，若真的躺倒了，也许好多的麻烦她都能暂避一时。她知道，其实自己真的懦弱、胆小、惜命如金。俗人一个。
方才，赫连幽山搂着她，始终坚持亲自伺候着，给她换了家居的衣裳，卸了头上的钗环，通了她几乎及地的长发，又简单的帮她洗漱一番，就连她入厕他都亲自抱进抱出。他干这些的时候，动作有些生硬艰涩，但脸上一片舒展的平静，仿佛不怕费时且乐在其中。侍女们他只许远远候在一旁帮忙协助，若不是他单手实在不便，他必然连下人都得打发干净。
连秋雨到此时才终于体会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真义。不论她是温言软语地恳求、还是满脸冰霜地拒绝，赫连幽山都毫无反应。她才明白，他看不见听不见，话也极少，若他不愿与人沟通，他便真成了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无坚能摧，油盐不进。
她烧着脸不知该哭该笑，真真到了无语凝噎、欲哭无泪的绝境！看着他仍是缓慢得，艰难得，有条不紊得摸索着伺候她。那股执拗劲，简直病态得可怕又可怜。她悲哀的猜测，赫连幽山必定是把她当成了一件他极其好奇，极感兴趣的私有物，而绝不是一个人来对待。到最后，她几乎气得晕厥，只得随他去罢。
好容易收拾停当，赫连幽山把她安置在这间正屋后的暖阁里，盖好薄被后，说片刻就回，又嘱咐连秋雨，让她乖乖等着。
临走前，他扶着引路侍从的肩膀，还不忘吩咐一群侍女在暖阁外，牢牢守着，又吩咐都不许进来打扰她休息。连秋雨闭眼假寐，随赫连幽山将她当个物件儿般摆布折腾。她心里面空空的，一时觉得自己是条飘在大海上的孤舟，四处找不着停靠的地方，偏船底又撞了个窟窿，眼看着就要沉到大海深处去，就有些自暴自弃起来。
那些她平日里鼓励自己的励志念头，这会儿，随着她愈发的难受就愈发的从脑海里找不出来了。明明他对她并没有不好，反而是好的太过了，再加上对着他那样的人，根本没办法用惯常的法子沟通，她实在是觉着自己拐进了死胡同里，一点出路都没处找寻。
不知是羞是恼还是忧，棉絮样的烦绪都堵憋在连秋雨心口，她的心脏就更是难受起来，咬着牙，她自己给自己揉着胸口，暗想，若不是她这会儿死撑着，怕自己辛苦支撑了这么久的心防崩溃，一发不可收拾，既解决不了困境反而白白使人发笑的话，眼看着她就能痛哭出声。
心里有事，连秋雨伸出手指，神情恍惚的抚摸着身上薄被上的缠枝莲绣纹，侧耳细听，外面一片宁静。她有些心慌，撑起身子，推了窗屉子看，天上的雪扯絮般飞舞着，西北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这房子又是地龙，又是火墙，又是熏炉的，明明外面是大寒的天气，屋里反倒如暮春一般，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她倚窗坐了会儿，忽听着背后有人责怪道，“你可是开了窗子？冻着可怎么好？”
连秋雨回头仰望，见赫连幽山掀帘慢慢踱进来，扶着门框站在了门口，他定是喝了酒，远远的，她就能闻到有酒气飘过来。暖阁内的光线幽暗，他的脸隐在阴影里模糊不明。连秋雨只能看见他沉沉的发披散下来，长及腰背。他脱了大衣裳，身上只简单披了一件玄色长袍，那样精壮的腰身，衣襟略敞开，露出极为匀称结实的胸腹部肌肉，他的站姿如笔直的利刃，浑身上下笼着的那种气息，让她在震撼之余觉得害怕，不禁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秋雨？你在哪？”他左右小幅度地探着盲杖，用他特有的步态，慢慢的往前迈步，语气里有一丝不确定的犹豫。像是因为他喝了酒的缘故，他本就蹒跚的步子更加摇晃。
这人，怎么这会儿又不用身边的引路侍从了？连秋雨不禁腹诽。
门口和绣踏间不过很少的几步路，即使有盲杖的辅助，他却仍是小心翼翼的，步伐缓而小。她在生气，尽管气得莫名其妙，可她当了这么多年公主，又怎么可能没点儿别扭脾气？所以，她眼睁睁的看着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歪，只差一点儿就要撞上一只绣凳时，才暗骂一声自己没出息的同时，起身去扶住赫连幽山那条一直垂在身侧的左臂。
她的手刚一牵上他的臂，他瞬间闪电之势的一把把她离地抱了起来，哪里还有方才的缓慢踯躅？他的酒喝得不会少，气息里都是浓浓酒精的味道。一片阴影压下，他的手捧上她的脸，低头便吻。她嘴唇的位置他找的不太准，第一次他吻偏了，很快，他迅速调整了方向，准确的又吻了下去。
连秋雨悚然一惊，她被亲得喘不上气，眼前发花，急忙动手推他，又怎么推的动？赫连幽山一反刚见面的温文冷淡，似中了邪，也不管她拼了命地挣扎。他一只手臂直将她的身体和双手紧紧箍住，一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攻城拔寨一般侵略她的樱口，蹂躏她的娇唇，大舌烧着她得小舌，吮着她口中香甜上瘾的蜜汁，纠缠得不管不顾。
她是真的怕了！被赫连幽山全身散发的悍戾吓怕了，吓得心如擂鼓，却被他桎梏的死死动弹不得。此刻她才终于发现，和他相比，自己的力量是多么的不值一提，渺小的可笑。等到赫连幽山终于亲够了，他才将她的头慢慢靠在他的肩上，两个人都气促的喘息着。
连秋雨身体发软，没了一丝气力，只得流着泪任他摆布。此时，她才觉着手心里辣辣得痛。原来刚她握拳攥得时候久了，不长的指甲把两个手心儿里，各抠出了四个深深的红痕。
她的泪水，终于冲破了堤防，开始悄悄的无声的决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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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还是发现她哭了。当她的泪砸在了他领口扯出的肩膀上时，他好像是被炙热的火苗突然舔到，心里似被烫了个洞，喉间就发出了低吟声，心道，原来心疼一个人，连她的眼泪都是利器能够使人重伤。他慌的抱着连秋雨席地坐在了波斯长毛地毯上，开始摸索着她的脸颊，不停擦拭着，试图阻止她不断滑落的泪珠。他的口齿越发含混起来，嘴里梦呓般喃喃说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清---他说“别让我找不到你，别害怕我，秋雨！”
他们的脸离得很近，当连秋雨睁开泪眼看向赫连幽山的一瞬，她不由得捂住嘴倒抽了一口冷气，她也瞬间明白了他那句话的涵义。
赫连幽山修长浓黑的眉毛下，那对灰白色的眼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空洞凹陷得干瘪眼窝！这样一双生生没了眼珠的盲眼，使得他原本英俊非凡的脸凭添了一丝诡异的恐怖。此刻他正焦急的想要擦干她的眼泪，因为着急，他紧闭的眼皮不自知得剧烈颤动着，仿佛想要努力睁开他塌陷的眼皮去看见什么，无奈，他的眼睛早已失去眼球的支撑，眼皮抖动只能令两排极浓极密的长睫毛上下幅度极小的翕动的更加快速，像两只受惊的黑蝴蝶拼命扇着翅膀。最后，他也只能徒劳的极力抬开一点儿黑睫毛，扯开一点点凹陷进去的枯皱眼皮，露出空洞无物的眼底里的一线粉红！
他的铁手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截光秃秃的手腕，此刻，那截红彤彤的遍布疤痕的微凉断腕也在她的脸颊上轻抚着，帮着他的另一支手，一起慌乱的为她拭泪......
他的额上不知何时添了一丝血痕，那伤不算厉害，只是划破了一小部分，想来伤的时间不长，有些红肿，星星点点的血珠子刚刚凝结。
瞬息之间，连秋雨身上不知哪里升腾出一种异样的冲动，这冲动驱使着她，无法自控的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断腕，她将唇主动贴在他的右耳，道：“赫连幽山，我不怕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