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晴夜合玲珑日》倾玹

9、踏雪寻梅

　　自从上次的指婚风波过后，十四阿哥便很少再来找我，原本在府里的欢声笑语，却渐渐的飘散了。
　　二月中，又下了几场雪，雪后，整个世界更是银装素裹。本来就沉闷的府第，因为下了雪，便更加静了。我耐不住性子，便携着岫岚去院子里逛逛。
　　这个园子叫“霁菱仙园”，听着这名字，就有一种空灵的感觉。院子是康熙爷赏给阿玛的，听说是皇上记阿玛有功特意赏赐。
　　雪后，院子里的梅花滴上了雪珠，显得晶莹剔透。岫岚告诉我，这梅花的颜色像胭脂似的，而且沾上雪后特别好看，所以又叫“胭脂雪”。这名字听着雅，又透着一股女人的味道，倒也不觉得冷了。
　　我内穿一件暗梅纹对襟金丝袄，外套着梅色的观音兜，倒是和今天的雪景很搭。岫岚怕我冷，非要给我带个暖炉，我说不过她，便听了她的话，手里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件东西。
　　空气越发清新，有雪的味道，这种宁静的感觉也是在现代少有的，像是身子被抽空了一般，已经不是身与心的相伴了。
　　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岫岚：“岫岚，你这名儿是谁起的？”
　　岫岚扶着我，回答道：“奴婢本姓姜，原是宣化人。后来爹去世，娘改嫁，嫁与一个姓温的人家，奴婢也随之改姓温，并前往京城居住。不久，娘也离我而去，就剩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后来，我在街上讨饭，正巧遇到老爷和夫人。夫人见我可怜，便收留了我，让我在府里当丫鬟。后来，老爷说我办事得力，便又把我遣来作您的贴身侍女。”
　　又是一个颠沛流离的人，我心想。又问她：“‘岚’字也就罢了，可这‘岫’字可有什么出处吗？
　　“这是奴婢的娘给奴婢取的，出自陶渊明《归去来兮》中的‘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我点了点头，没再过问。
　　我和岫岚就在院中漫无边际地走着，突然想起，一般文人雅客都会将梅花上的雪收集起来，留着泡茶用。我这辈子还没这么雅过，也想学学古人梅雪煮茶，便遣了岫岚去采集梅花上的雪水。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走着。
　　正在赞叹这满树的梅花，听见远处传来阵阵悠扬的筝声，仔细听了听，是《梁祝》。想到额娘是最会弹的了，一定是额娘在弹。正好，在古代的我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这下子也可以跟额娘学学。
　　我循着筝声走去，可眼前弹筝的人让我吃了一惊——不是额娘，竟是十四阿哥！
　　只见他身穿月白色袍子，腰上系着一个黄龙玉佩和绛紫色荷包，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端坐在方萧仁亭里。双手在琴弦上来回舞动着，将《梁祝》演绎的淋漓尽致。
　　《梁祝》！竟然是《梁祝》！他为什么要弹《梁祝》？
　　我就在梅花树下痴痴地望着他，他脸上带着笑，好像之前的事从没发生一样。一曲终，他抬起头来，我和他的眼神对上。他目光一改往日的歉疚，多了几分少年的英气。
　　“十四阿哥怎么在这儿？”我问道。
　　“本想带你去宫中见太后，听你阿玛说你在‘霁菱仙园’里，我便也寻了过来，谁知雪后梅花盛开，竟找不到你，我便坐在亭中对梅抚琴。”
　　“怎么弹起《梁祝》来了？”本来不想问的，可话到嘴边，竟未来得及咽下。
　　他徐徐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说：“只是曲随人心，愿意弹来消遣罢了。”见我没有说话，他转移话题问我：“璟奕，想听什么曲子，我弹给你听。”
　　我忙摆手，谢绝道：“哪能让阿哥给我弹琴呢，真是折煞小女了。阿哥这样做，小女受不起。”
　　“璟奕，我有名字的。不要叫我十四阿哥，叫我胤祯，可以吗？”
　　“……”
　　“璟奕，叫我胤祯……”
　　“胤…祯!”我许久才从嘴里憋出这两个字，却见他笑起来，像是感情被释放出来的一种笑。
　　我见他不再旧事重提，便也坦然了。只是在心里想着，他是我的弟弟，他仅仅是我的弟弟。
　　“今日霁菱仙园红梅映雪，你就弹一首《梅花三弄》吧。”他执意让我选，我便应了景，挑了这首《梅花三弄》
　　“红梅映雪，雪映红梅，宜情宜景，便是这首《梅花三弄》了。”随后，他弹了起来。
　　前期曲调温婉，空灵典雅，如梅花刚刚含苞待放时的雅姿，清脆的音色像雪化成水后滴在梅花上的声音，清洌的很。梅花的花瓣一点一点的展开，露出鹅黄色的花蕊，随之传来一阵幽香，让人神往。
　　渐渐地，随着曲调的加快，一树的梅花相继开放，一个个露出自己娇美的身材，想在冬天显现自己，不然，等到来年开春，她们又要沉睡于此，等到冬天再苏醒后来。
　　曲末渐缓，天上飘起了小雪，满树的梅花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动人。
　　曲终，胤祯请我一同去赏梅。他走在前，我走在后，只是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胤祯先打破沉寂：“璟奕，你知道为什么冬天只有梅花开吗？“为什么？”我来了好奇，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肯定也没听过‘雪仙’的故事吧？”“什么‘雪仙’？想必又是你自己胡诌的。”我笑着说。“这可不是我瞎编的，这是听我额娘讲的。”我随他进了名叫寿竹醉的小花厅，他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
　　“传说，在盘古开天辟地以后，玉帝把梅花的开花季节移到春季。正巧，那年玉帝要掌管四季的神仙。春、夏、秋都已各有人选，只是冬神还没确定。不是因为冬神拿的年俸低，而是因为冬神必须忘记一切，忘记爱恨情仇，做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人间有一位少妇，名叫董芝，酷爱梅花。夫君死后，婆婆也对她不好，每天故意把衣服扔到地里，用土埋起来，然后让董芝挖出来，把粘在衣服上的泥土让她吃进去，吃不掉的去河边洗干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董芝受不了婆婆的百般折磨，几次想寻死。
　　“一次，董芝在河边洗衣服时，遇见了玉帝派下凡间寻找冬神的使者。这名使者知道董芝的事情，与她说明来意后，便等她答复。由于董芝不想再受婆婆的刁难，便马上答应，随着使者上天见玉帝了。
　　玉帝见董芝心意已决，便命孟婆熬上一碗孟婆汤，让董芝饮下。董芝喝完后，很快忘记了一切，但她的夫君却是怎样也忘不掉的。玉帝得知此事，命她做了冬神后，把他的夫君化作梅花，并把梅花的花季移到冬天，好让董芝在冬天时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至少她身边，有他的夫君一直陪伴着她。”
　　听完这个故事，我感觉到眼角有液体滑过。胤祯擦着我眼角的泪痕，柔声说：有时，我觉得我好像那个冬神，明明忘掉了一切，可总有一些舍不下的。沉默了两秒钟，他问我：“你愿意做我一生一世的梅花吗？”我推开他，声音有些哽咽：“你是冬神，冬神是忘了一切了的。”
　　“他虽然忘了一切，可唯独没有忘记梅花……”随后，他将我紧紧搂住，作势要过来吻我。我挣脱他的怀抱，转过头去，任凭泪水在我脸上肆意地流着。“对不起…胤祯…我做不到……”我听见他轻叹了一口气，随后没有了声音。
　　回过头去，他已经走远了，夕阳下，留给我的只是一个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