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宫中选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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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宫中选秀，太后早早地就起来，由我和落杏姑姑梳洗着。
太后虽是一把年纪，可头发还是乌黑油亮，出奇的密。我拿着磬红玛瑙梳给太后梳着头，那头发一直垂到腰际，竟未有丝毫的绊梳现象。
梳洗过后，便随着太后去殿前等候秀女。
没多久，满、汉、蒙三军旗的秀女相继到来，秀女们皆在顺贞门前等候。圣驾未临，有的在涂脂抹粉，准备一展风采。
正闲得无聊，又听太后命我扮成秀女去顺贞门前转转，看看那些秀女在皇帝没来前谈些什么、干些什么，以便在选秀时再观察她们是否表里如一。
走过顺贞门，就见一团一团的秀女，个个都是倾国倾城，心想皇帝也是喜美色的。
“你们看，我这脸上涂的可是 ‘玉簪粉’。不仅清香宜人，而且就算遇水，也不会脱落。涂在身上，更是暗香袭人，经久不散的。”
刚没走几步，就听见旁边一女子的声音。我随声望去，只见她穿着一身杨妃色旗装，正应了“自古君王选玉色”这句话。头上皆用点翠装饰，耳垂上坠着粉色猫眼石的耳坠，光下莹莹闪烁。脸蛋儿也是出奇的可人，但一股媚气可是挡也挡不住的。
呵，好一派富家小姐的模样！
我立在一旁不动声色。选秀之日是金秋时节，宫里为讨喜气，特意在顺贞门前栽了几棵金桂，取“早生贵子”之意。从远处望去，几株桂花树金黄一片，如黄雾一般。顺手折了一枝，装作俯身嗅着，耳朵仔细地听着她说的话。
“‘玉簪粉’当然是用玉簪花制成的。不过，这玉簪花可不是随意一朵就行的。得先找颜色纯正的玉簪花花瓣，要使用颜色统一的才行。将花瓣用干净的器皿挤压出汁，然后放入蚕丝。在此之前，先将蚕丝撕成小片，使之不粘连。当玉簪花汁充分浸入蚕丝中时，捞出晾上。彻底晾干后收入密封的陶罐。用的时候取出一两片，放在手心，滴一两滴水，用手推均后拍于双颊，使之‘嫣红颜色好’。”
说完，她拿出一盒，对大家说：“这是新制成的‘玉簪粉’，你们谁若想与我交好，我就送谁一盒。”其他秀女一听这话，忙争先恐后地与女子互称姐妹，生怕落下。
我心想，这女子真是清高，竟敢在天子脚下拉拢关系。
我拿着桂花，故意大声说：“哎呀呀，今年的桂花真是香，香得都能盖过胭脂喽！“
果真，一说完这话，周围的秀女把头齐涮涮地转向我，那跋扈的女子也不例外。她悠悠地走上前来，轻蔑地瞥了我一眼，不屑地说：“呦，这是谁家的姑娘，好大的口气啊！我这儿还有一盒‘玉簪粉’，送给你了。”
我懒得搭理她，继续闻我的桂花。
“怎么，我这玉簪粉，还比不得你的桂花香？”
我把桂花枝子放在木椅上，转过头来，对她说：“姐姐的玉簪粉自然是比妹妹的桂花名贵得多，但再名贵的粉也是胭脂俗粉，这脂粉俗气，可入不得皇上的眼啊！倒不如桂花，芳香袭人、浑然天成。”说完，从桂花枝上又折下两朵桂花，插在她头上。
她生气地把桂花扯下，谁知用力过猛，竟弄乱了珠饰，惹得旁人一阵哄笑。她气得脸发绿，伸手想把头发拢回去，可是越弄越糟。刚才还与她称姐妹的几位秀女见此情此景，竟也发声笑了起来。
身后的一位秀女对我说：“这可是郭络罗·毓秀，你若是把她惹火了，可就担待不起喽！”
出身高贵是么，那又如何？本想和她再闹几下，但想到此次来不是吵架，便给郭络罗毓秀规规矩矩地行个礼，说：“我祝姐姐能够早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妹妹还得在姐姐背后追随姐姐呢！”
她顾不得一团乱发，“哼，等我选上，就让你跟在我身后给我提鞋——哦，真可惜，你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那姐姐的意思是，姐姐给我提鞋，便是配的了？”
“你……哼！”见争辩不过，便气愤地指着我。我也不生气，只是上前顺了顺她一头乌发，道：姐姐的头发乌黑亮丽，妹妹真是自愧不如，青丝上的珠翠落了一地，倒更显得姐姐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容貌呢。”
她轻哼一声，道：“那是自然，你这种乡野出来的小门小户，怎能与大家闺秀相提并论？还是赶紧撒泡尿照照自己，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重吧！”
我也不接她的话，继续说：“姐姐顶着这样的云鬓，恐怕要吓坏皇上了吧！”听我说完，她才回过神来，听出我话中有话。忙摸了摸头，才想起头发已散。顾不得与我再多说，便走向偏殿重新梳洗。
这时，听见太监来迎我，说是圣驾已到，太后叫我快过去。我忙跟上前去，走了侧道，来到太后身边。
第一队是满军旗中的正白旗。皇帝选秀，一看模样，二看门第。像第一队中的富察佟筝，虽模样出挑，但父亲官职较低、实力微薄，不能在朝中给皇帝筹谋划策，自然被撂了牌子。而同旗的董鄂·瑢琦，虽样貌平平，但家世好，所以被留牌子。
第二队人马立刻跟上。皇上还没发话，皇太后倒先说了：“今年秀女佼佼者众多，光是满军旗的就有七八个。皇帝你看看，这一批秀女，可有满意的？”皇帝也没答话，只是手指抬起来，指了几个人。余光看去，是员外郎多尔济之女——色赫图兰珍，以及监生常保素之女——纳喇静柔入了选。
五个人才选两个人，真为其他那些生得貌美如花的姑娘可惜。
皇帝一天只选两个旗，所以很快就结束了。这些秀女中，命好的，成了皇上的妃子，或指给某个阿哥当了福晋；但大多都是命不好的，被撂了牌子，若问原因，自然是不好的家世挡住了她们的路。
选秀后，我本在梓丽轩中休息，谁知太后命我过去。我心想：又出什么事了？
刚进门，就见太后坐在暖阁窗户前，见我一来，连身边的落杏姑姑也唤了出去，只留下一名小宫女。那宫女看着眼生，想必是新来的，便没多想。太后命我坐下，我寻了个雕花梨木凳，端坐在太后面前。
良久，太后也没与我说话，只听见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宫门口鎏金铜缸里，“汀”的一声，便无声可寻。
过了许久，太后才徐徐问我：“今儿个在顺贞门前，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我想，太后不会无缘问我，想必太后已经知道今天在顺贞门前的事儿，如今来问，只是看我是否说真话罢了。
我佯装地想了想，说道：“今儿个在顺贞门前，果真是有事儿发生。我去时，见一女子正在炫耀着她那‘玉簪粉’，好生气派。我见她穿着不凡，想必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父亲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小乐子说，你后来和人家姑娘吵起来了？”还没等我说完，太后就直奔主题，让我说重点。
“一开始我本想提醒她，皇宫重地不能如此放肆，谁知，她越听越来气，竟嚷嚷着和我吵起来——我自然是不愿寄人篱下，便也没管住自己，和她吵起来……哦，不过最后，我还是向她赔礼道歉了。”
我声音越来越小，咦，怎么说这话越来越没底气了？
说到这儿，我见太后有些怒色，便不敢继续说下去。哪料到，竟训斥起我来：“你可知道，你今儿得罪的，可是宜妃的妹妹——郭络罗毓秀！”太后一拍桌子，连桌上的茶杯盖儿也颤了一下，几滴茶水也顺势从杯中流出来。
我想，大事不妙，定是郭络罗家找过来，非要讨个说法。
我暗叫不妙，如今，却也只能任他们摆布。
落杏姑姑闻声进来。看我跪在地上，也没说什么，先给太后行了个礼，笑着说：“太后别生气，今儿的事儿，小乐子也跟奴婢说了，璟奕姑娘本没什么错，只是…”正说着，落杏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奇怪，心想，平日里很少与落杏姑姑有来往，今日她给我出头是何原因，难道，她就不怕太后也跟着罚她吗？
落杏姑姑说：“唉呀，太后您是知道的，璟奕是个急脾气，遇到不顺的事儿，那火气自然就上来了，哪还管发火的对象是谁呢？”说完，丢给我一个眼神，我赶忙扣头请罪，一连串地说着“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太后微叹了口气，冷眼看着我，道：“罢了，今日之事就这样过去了，以后可要警醒着点儿，可别连得罪了人都不知道。”见太后原谅了我，松了一口气，只听她继续说：“可你的确犯了错，不能不罚。”
不是说罢了吗，怎么……还要罚？
“今儿个的事儿，是在哪发生的？”
“回太后，是顺贞门。”我纳闷，太后怎么明知故问。
“既是在顺贞门，那便在顺贞门那儿罚吧，就罚你跪一个时辰，算是对你施以小戒。你可有怨言？”太后微微抬眼说着。
“今日之事本就是璟奕的错，璟奕不敢有怨言。”
“那就好，哀家可不想从你这儿听到什么话，不让哀家耳根子清净。落杏，你去给哀家看着她。”说完，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进了里屋，落杏姑姑也领着我到了顺贞门前。
通往顺贞门的路上也种了桂树，几个小太监正在扫落地的桂花，谁知刚扫干净，风一吹，桂花又吹落，害得小太监们又得重扫。我轻笑，笑他们的这份苦差。
落杏姑姑见我笑，问道：“姑娘笑什么？”
我答道：“我是笑，桂花落时，他们在扫；扫完了，桂花又落，他们又扫。如此看来，定是得把桂花都摘了去，他们的差事才能办妥，不然，只能扫到冬天桂花落尽，才能办好这差。”
落杏姑姑依旧在前面走着，回首问我：“只有这一个办法吗？”我想了想：“只有这一个办法了。”落杏轻笑道：“世间难事，因为有了困惑，才会有结果，困惑也许只有一个，但解决的办法却有很多。”
她这话颇有深意，我一时没听明白，以为落杏还在说落桂花的事，忙问道：“姑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有，那便是‘未雨绸缪’。明知道桂花会落，就应该不种桂花，这样便不会落了又扫，扫了又落。”
我渐渐明白过来。桂花如此，人亦如此。
到了顺贞门，我轻轻跪下，没有丝毫的怨言。落杏姑姑也没有为难我，只是陪我说着话，她说道：“你一进门，可看见太后身边站着的宫女了吗？”落杏姑姑说的一定是那名眼生的宫女，我回答：“瞧见了，看着眼生，想必是新派来伺候太后的。”
“姑娘错了，那是郭络罗家派来的人。有人盯着，太后不敢不管，所以今日对姑娘罚得严了些，说白了，就是故意做给那宫女看，也好让郭络罗家知道，太后对此事也是记在心上的。”
我笑说：“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就是没有人家盯着，我来受罚也是应该的。”
“你能明白太后的意思就好，奴婢这话，也算是没白说——其实，姑娘不必跪太久，跪上半个时辰就足够了，不然太后瞧着也心疼……”
“姑姑不必如此，受罚的自然是要罚完才可，不然中途停罚，又没有太后的旨意，难免会被人捞下话柄。”
“姑娘有这份心气儿自然是好，只是……委屈姑娘了。”正说着，小乐子来请落杏姑姑回去，说是陪太后。临走前，落杏对我说：“太后的意思，是让你在明日选秀时，在皇上面前多给郭络罗毓秀说说好话，也算是弥补你的过失。”
“是，我记下了。”扣头请罪这种事情我实在不在行，不过，这拍马屁，吹吹牛还是能干的。
就这样跪了许久。秋风一吹，扬扬洒洒吹落许多桂花，落得我满头满身。
桂花如此，人亦如此。
这时，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传来，我不敢回头，只是低着头继续跪着。他跑到我身前，停下脚步。我见他穿着一双青绿色绸靴，一点一点向上看去，是一件碧绿的长袍，玉带上挂着老绿色的香囊，最后看到他的脸——是胤祯。
我懒得起身，索性跪着给他行礼，他也不顾礼数，蹲下瞧我。我没好气儿地说：“盯着我看干嘛，看别人受罚，很高兴是不是？”谁知他也不生气，孩子般地笑着说：“哪有，我求了太后，巴巴儿地来看你，谁知你这般训斥，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你再说我，我可走了……”说着站起身，欲势要走。
我知道他不会走，便作势说：“你走吧，走了可别回来了。”
“那不行，我还是不走了。”他连忙蹲下，继续傻傻地看我，过了一会儿，问我：“你被罚定是事出有因，说吧，太后为何罚你？”
一提这事儿我就烦，三言两语就打发了，突然想起一事，问胤祯：“我素来与落杏姑姑甚少交往，怎么今日她会替我求情？”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停了一下，小声说：“落杏姑姑是受人之托。”
“受谁的托？”
“是……十三哥……”
“怎么会是他？”我惊叫道。我和十三阿哥来往，可比和落杏姑姑还少，怎么会……
十四阿哥为娓娓道来：“我也纳闷，后来是听小乐子说的。那日选秀，十三哥进宫来迟，正巧碰见你和郭络罗毓秀吵起来。不知怎得，他瞧见后，忙派了小乐子让你回来侍奉太后。他自己料到，这件事太后必定会说起，便找了落杏姑姑帮忙，万一你受罚，也可帮你说说话，好不会罚得太重。”
我有些吃惊，只有一面之缘，他竟这般待我……
我一时陷入发呆状态，胤禛瞧见了，忙逗我开心，说：“其实，你这罚跪的时间根本不算什么，我见过的，还有罚跪一天一夜的呢！”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嗔怪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我被罚得太轻，是想让太后再罚我跪上三天三夜吧！”
“不敢不敢。只是以后你说话还是小心些，可别再让人抓住把柄。”他笑着向求饶。
说了会子话，他也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抬头看满园桂花，突然明白了：十四阿哥的情谊，还有十三阿哥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宫中选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