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琥月

17、第 17 章

　　从监狱出来后，杜云飞没有像原先预定的那样去医院上班，而是直接回了宿舍。
　　林霖也没有像平日里杜云飞每天下班后那样笑嘻嘻地一瘸一拐冲到楼下来接杜云飞，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自己会回来这么早吧，杜云飞在心中想。
　　杜云飞自己打开房门走进去，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居然见不到林霖的影子。
　　或许是去上课了？林霖还是学生，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只不过因为杜云飞每天下班回来，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林霖的笑脸，还有林霖几乎甜到腻的粘人功夫，所以一时见不到林霖还真是有些不惯。
　　杜云飞坐到客厅沙发上，眼睛盯着地板，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一直坐着。

　　一直坐到听见房门外传来林霖愉悦地哼着歌的声音，林霖打开房门进来，杜云飞才抬起头像在打量陌生人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霖看。
　　“咦！杜哥你是身体不舒服吗？干嘛表情这么恐怖？”甫一进门林霖就吓了一跳，忙走到过来摸杜云飞的额头。
　　杜云飞侧头让开了。
　　杜云飞从回来后就一直搁在身边的皮包里摸出文件袋，递给林霖。
　　林霖诧异地接过文件袋，打开来掏出里面的照片，然后“啊！”地叫了一声。
　　“这是获风给你的？你去见过获风了？”林霖沉默了半晌后问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告诉我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获风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林霖撇撇嘴道。
　　“但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在带你去见获风之前，我的确是去找过获风，也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他也答应了要和你交往。不过当时主动去找获风的可是杜哥自己，而且杜哥也是有意要与获风交往，才叫我介绍获风的吧，这样说来，我不也是帮了杜哥的忙吗。”林霖镇静地回答道。
　　“真的只是这样吗？我刚刚回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阿忠曾说过你酒量极好，从不曾见你喝醉过，你那天真的是喝醉了吗？”杜云飞目光炯炯地盯着林霖。
　　“我喝醉没喝醉有什么区别，反正杜哥那天还不是会去找获风。”林霖有点不耐地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其实杜云飞心中早就猜到了林霖为何会做这些事，只不过觉得难以接受罢了。
　　“因为只要你还是阿忠的，我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对你出手！因为我自从第一次在阿忠那里看到你就没有办法不去喜欢你！我每天每天都想着要如何才能拆散你和阿忠！后来又想着要如何让你和获风分手！想着要让你只属于我一个人！谁知道那个获风竟然会真的爱上你！还差一点害死了你……你现在当然可以说这一切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在算计你……”林霖说到这里眼泪就顺着小巧的脸颊滑了下来，并且还一滴又一滴地落个不停。
　　“我绝对不会放手的！我林霖这辈子就算是缠上你了，就算你赶我走我也绝对不会离开的！”
　　林霖上前用力抓住杜云飞的双臂，一边摇晃着一边哭诉：“杜哥，我真的是好喜欢你，喜欢到每一天每一分钟我的心都在痛！你知道我每次看着你和阿忠或是获风在一起时，我有多么痛苦吗？！……杜哥……”
　　从眼前哭泣不止的林霖身上，杜云飞仿佛看到了在韩毅面前的自己，不禁有点神思恍惚。
　　等到林霖的哭泣声终于平息了一点，杜云飞叹息着道：“我现在很乱，你让我想一想。”
　　杜云飞用力掰开林霖抓住自己的手，走出了房门。

　　杜云飞站在宿舍大门口想了半天，竟然想不到一个可以去的地方，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荡。
　　但晃到天都暗了下来，杜云飞还是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还跟阿忠在一起时，杜云飞就隐隐知道林霖对自己的情意，而且后来也听林霖亲口承认过。
　　不过杜云飞却并不曾想到林霖对自己的情意竟是如此之深，如此执着，执着到令他害怕。
　　这时仔细回想一下与林霖同居之后的日子，才发现原来林霖早已把他当成了生活的全部，所有的一切都迁就他，配合他的喜好，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因他而起伏。
　　但这样好吗？如果他可以对林霖付出同等的爱，他当然可以欣然接受林霖为他付出的一切，但问题是他心中非常清楚，他永远都不可能爱上林霖，因为他所有的爱早已经全部给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心里满满的早已全都装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是林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很可能也不会是。
　　获风已经将林霖对他的痴情，剥开来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但他却只是恐惧得想要逃走。

　　“把这个搬下楼，那个先放到一边。”
　　“大家动作快点，天都要黑了。”
　　在楼梯间就碰上了好几拔扛着家什的人，还想说今天这里难得这么热闹，没想到刚一踏进阿吉家门，就看到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正站在阿吉家客厅中央，指挥着一群人将阿吉家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搬。
　　该不会是韩毅除了酗酒而外又沾上了赌博，把家当全都输光了吧？
　　杜云飞在心底嘲笑，韩毅就是一个如此糟稿的男人，但偏偏那个如此糟稿的男人竟是自己心中唯一认定的爱。
　　“杜大哥！”
　　听到阿吉的声音，杜云飞转过头去。
　　“你来的正好，我跟毅要离开了。”
　　阿吉从卧房里笑盈盈地出来。
　　见到阿吉，杜云飞震惊得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动也不能动。

　　此刻站在杜云飞面前的阿吉，已完全不见昔日看上去十分柔顺的女人模样，而是一付再普通不过的清爽男人打扮。
　　“看到杜大哥与林霖那么幸福，为了要在一起又那么勇敢，还毫不顾忌别人的眼光，活得那么自在那么坦然。我好生羡慕，所以从今以后，我也要做回自己，不再隐藏自己是男人的事实，我要为自己而活，不管别人会怎么说，我只要和毅在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就好了。”
　　杜云飞终于明白为何自己在第一眼看到阿吉的时候，就被阿吉深深吸引，因为阿吉实在是不同于自己的软弱，有着太多自己不具备的品质。
　　想明白了以后，杜云飞也同时幸庆自己那时对阿吉的迷恋应该只是一种朦胧的憧憬，否则自己岂不是注定又要再失恋一回。
　　比较起自己，阿吉不但坚强勇敢，又可以随遇而安，而且还拥有韩毅独一无二的爱。要说羡慕的话，怎么也该是自己羡慕阿吉才对。是啊，他不知有多羡慕，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羡慕到心口发疼。
　　“我要到楼下去看他们把东西装上车了没，毅在房间里打包，你进去找他吧。”
　　阿吉说着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前时又回过头来对杜云飞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毅他终于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过两天就要去上班，所以我们才要搬到毅公司附近去住，以后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去看望你与林霖。你们也要好好保重哦。”
　　阿吉说完就笑着出去了。

　　韩毅也要重新做人了么？该不会也是受了自己与林霖的影响吧？杜云飞苦涩的笑了笑。
　　刚刚在来这里之前明明还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韩毅，向对方诉说自己的苦恼的，但在此刻，当他知道韩毅终于决定洗心革面，从此以后就会同阿吉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时，杜云飞还真有想一走了之，从此后再也不见韩毅与阿吉一面的冲动。
　　但这时就算杜云飞想要离开也来不及了，大概是听到了客厅中阿吉与杜云飞说话的声音，韩毅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
　　杜云飞从来没有想象过穿上干净整齐的衣服，头发打理得妥妥贴贴，胡子渣也已剃干净，下巴光光生生的韩毅竟然会是这样的模样。
　　飞扬的剑眉，格外深刻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线条优雅的尖削下巴，只是单纯地往那里一站，原本乱糟糟的房间都会在一瞬间变得华丽起来。
　　但这样的韩毅并不是杜云飞所熟知的那个韩毅，也不是杜云飞一心想着念着的那个韩毅，杜云飞在被韩毅的魅力震得头昏目眩的同时，心中也感到了一阵若有所失。

　　杜云飞将林霖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韩毅。
　　“那你怎么想？是认为林霖欺骗了你吗？”韩毅在听完杜云飞的叙述后问道。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原本还以为林霖只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受害者，明明都打算就这么下去好了，但现在……我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林霖……也无法面对获风……面对自己……”
　　在获风告知了他真相之后，他又怎么还能仍旧若无其事地继续与林霖在一起，这样做的话获风知道了会怎么想？而他又该如何时时面对自己良心的苛责？而且林霖的情感也深沉到令杜云飞害怕得想要逃走。
　　但若现在他离开林霖，谁也不能够保证林霖就不会受到伤害，而且他也会只剩下独自一人，光是想到这一点，杜云飞就已经没有办法下决心了。杜云飞缩在单人沙发内用力抱住自己的头。
　　韩毅安慰地拍了拍杜云飞的肩，露出微笑。
　　那是一个多么优雅迷人的笑容，但此时杜云飞的心中也分外清楚那个笑容永远不会属于自己。

　　杜云飞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阿吉与韩毅原本要留杜云飞吃晚饭，但杜云飞拒绝了。
　　迈进宿舍区大门时，杜云飞意外的看见自家的窗口居然是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
　　杜云飞心中一紧，林霖会是回阿忠那里了，还是出去找自己了，天已经这么晚，而且又冷得不得了，但愿不要是后者才好。
　　杜云飞加快了步伐。
　　在经过大门旁的一个小花园时，杜云飞听到了林霖呼唤他的声音。
　　“杜哥！”
　　原本一直坐在长椅上等待的林霖，一见到杜云飞回来就一瘸一拐地冲向杜云飞，并且还很用力地扑到了杜云飞怀中。
　　“林霖你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杜云飞心惊地拥住林霖。
　　“我在等你……”林霖眼泪汪汪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向杜云飞。
　　浑身冰凉的林霖，到底在这里等了他多久？
　　如果说杜云飞原本还有那么一丝生气的话，现在看到林霖的这付模样，所有的怒气也都被融化掉了。
　　“我，我已经破相了……又瘸了一条腿……要是连杜哥都不要我的话，就没有人会爱我了……呜……”林霖哭着诉说。
　　“林霖，我又没有说不要你，你想哪里去了。”这句话杜云飞说得一阵心虚，不过还是先安抚住林霖再说吧。
　　“来，我们回家去，瞧你冻得。”杜云飞揽住林霖往家走。
　　林霖止住哭声乖顺地跟着杜云飞走，但刚走到楼梯前，林霖却又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糟了，我忘了煮晚饭！怎，怎么办？”林霖懊恼地大声说道。
　　“没关系，今天晚上就由我来煮面给你吃。”杜云飞道。
　　林霖一听，连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有擦干净就笑了出来，“算了，还是我来煮面吧。”
　　杜云飞凝视身边的林霖露出幸福表情的脸庞。
　　原来幸福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啊，而且既然幸福明明就一直都在他唾手可得的地方，为什么他又不伸手去拿呢？
　　以后就好生宠宠这个对自己用情至深的男孩好了，至少，是在获风回来之前吧。

　　那之后的某一天清晨，当林霖笑着对还赖在床上不想起来的杜云飞说家里没有盐了，得去附近杂货铺买一点后，在杜云飞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就走了出去时，杜云飞万万没有料到，从那之后林霖就再也没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