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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浅情终似,行云无定(六) ...

  •   所剩仅有的,两片陶宛的花瓣结晶,顾徽全数留给了歧悦,然后急匆匆地追出了洄澜阁。门前侍卫说沉蔼往北走了,顾徽在激动之中其实并不晓得那边才是北面,不过,幸好的是,洄澜阁前的出路只有一条,这一条路走通,尽头便只得一处小小的闹市。
      顾徽呆呆地立在路中央,眨了眨眼睛。视线所及,是一栋客栈,一间酒楼和数十家正在叫卖的小贩,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更加要命的是,路的尽头竟然有五个岔路口!
      顾徽顿时头大,她望了望天,天上灰蒙蒙的,只见拇指大的雪花不断地坠落,扑了她一脸。她一甩头,脸上的雪花就簌簌落下。她分外悲哀地想,天呐,太阳都找不着,她到底该往哪一边走?
      “小哥。”顾徽笑吟吟地招呼一位正叫卖烤饼的年轻男子,“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衣裳的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从这里过啊?”
      他瞥了她一眼,道:“没有。”
      “哦。”顾徽失望地应了一声。
      谁知他又道:“姑娘,你要找歧家三少爷,洄澜阁就在这条路上你来的那一头。”
      “我又不是找他!”顾徽觉得莫明其妙。
      他将火炉里的烤饼一次翻了个身,大咧咧地笑道:“这世上哪有男人长得比歧家三少爷还要好看的?姑娘,你不要害臊,巴巴的来找他的姑娘家,又不止你一个!”
      不提还好,这样一讲,顾徽顿时火大,叉腰道:“我找那个家伙做什么!?”
      男子惊讶地鼓大了双眼,瞪了她一会,便低头弄自己的烤饼,一面道:“不找就算了,你那么凶做什么?姑娘家还是温柔的好。难怪三少爷要躲起来!”
      顾徽气得无语,她歪扯着嘴,盯着男子的脸,一直在摇头——歧铮那个家伙也能算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种!?那歧悦算什么!?金眼算什么!?沉蔼又算什么!?她懒得搭理那个男的,随便挑了一条路走去。
      没有。
      倒回来走另一条。
      再没有。
      倒回来,再另一条。
      再没有。
      再一条……
      终于,她气喘吁吁地勾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眼睛盯着那一堆岔路口,在已经收摊的烤饼摊位前——那是她认定的零坐标——决定暂时休养生息。
      雪花如先前一样,浪费地飘飘洒洒。天很冷,她却热得直冒汗。
      “你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有一点点茫然的语气。
      顾徽腰一直,惊讶地回头盯着他的脸,管不住呵呵开心大笑,夸张地跑过去,一下子跳起来,猛地抱住了他的身子,大声地道:“沉蔼!”
      不止有淡淡的女子气息传入鼻尖。沉蔼的身形顿时僵硬,连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僵硬起来,他怔住了好一会儿,才低眉看着她挂在他身上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顾徽,下来,你很重。”
      顾徽气鼓鼓地掉下来,气鼓鼓地仰头瞪着他。然后,什么也不多说,转身就走!
      “死丫头,站住!你去哪儿?”沉蔼在后面语气听起来有些恼。
      顾徽根本不理他,拧着头,像只骄傲的孔雀一般,直直地往前走。
      沉蔼站在原地只一会儿,便跟上去一把拉住她道:“顾徽!”
      她拧头瞪他,恶狠狠地道:“好吧,我告诉你我去哪儿!我去祁连山!”
      他闻言,眉心一蹙,“你去祁连山做什么?”
      “找‘云骥’的心!”
      沉蔼的脸色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你找‘云骥’的心做什么!?”
      “……”她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你找‘云骥’的心做什么?”他的眉蹙得更加紧,竟然好耐心地又问了一次。
      “做什么?”顾徽这才答道,“你说呢?”
      “不可!”他果断地答道。
      “你管我!”顾徽切了一声,自顾自扭头就走。
      “顾徽!”他复又跟上,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又怎么了!?”顾徽不耐烦地瞪着他,“沉蔼,你到底想怎样!?你既不喜欢我,不在意我,干嘛管我做什么,又过得好不好!?你既然走了,就继续走啊!你神经兮兮地回来做什么!?”
      沉蔼静静地看着她眼里的雾气,一时无言,最后轻轻道:“我……你怎么会去洄澜阁?既然平安无事地出了那里,又干嘛一直在这几条路上来回地跑?”
      顾徽倔强地仰头盯着他,不理会他的话,继续道:“沉蔼,你岔开话题做什么!?你为什么从来不对我说实话!?我就实话告诉你,在申县你那样走掉,我很生气!也很伤心!这里很痛的!你知不知道!?”说着她指着自己的心口,气鼓鼓地大声道:“我喜欢你,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你呢?你若不是,就请你直接告诉我,然后再绝情地走掉!你怎么可以是这样!?绿衣很重要么!?重要到你一声也不吭就可以说走就走!?重要到走掉之后事情解决了,你也不会回来!?重要到我要追着你的脚步满世界的找!?这样你满意了么!?你高兴了么!?我不认路的,为了你跑了这么远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说到最后,明明很气,她自己又忍不住因为自己的老实而想笑。
      沉蔼看着她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古怪的表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黑发上沾了不少雪花,有些冰凉的濡湿。他沉默了好一阵,才叹气道:“顾徽……绿衣是玉珠的朋友,绿珠便是她给的。除此之外,其实并无瓜葛。你是你,我……并不是不在乎。”说完,他轻轻蹙眉,像是在隐忍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忽略掉自己胸中的痛,他更加在意的是,竟然她的心情。
      顾徽怔住了,有些迟钝地看着他,慢慢问道:“你……你说你……”
      “回到原来的话题罢,你找‘云骥’的心做什么?”沉蔼这一次居然不打算重复方才的话。
      顾徽也大度地知足地不予计较,笑嘻嘻地望着他,老实地答道:“歧悦说,你身上有一种不好的咒。那是什么?”
      沉蔼的脸一凛,淡淡道:“这个,你不用管。”
      顾徽道:“怎么能不管!?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要去祁连山!”
      “没那个必要。你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顾徽撅嘴道:“你又骗我!反正我横竖是要去的!”
      “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你去,不过是喂给‘云骥’做食料而已。”
      “你——你就这么小看我!?”顾徽气结,大声道,“死沉蔼!反正,你就是这个样子,多说也无益。你不想去就不去!我走了,拿到‘云骥’的心之后,我会去古雅坡等你!”她甚至不问他会不会来,就当真兴致勃勃地要出发!
      沉蔼静静地望着她,忽然拉住了她,一言不发地开始往其中一条路上走。
      “你做什么?”顾徽被他一路拉着,跟在后面难免有些跌跌撞撞,她一生气,使劲赖在后面,弓着身子,撅着屁股,就是不走。
      沉蔼回眸,淡淡道:“你若执意要去,我也去。”
      顾徽一怔,“你说什么?沉蔼,你去做什么?”
      “看着你。”他居然这样讲。
      顾徽道:“我不要你看!”
      “……”沉蔼不理她,拉着她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喂!”顾徽嗷嗷直叫,“死沉蔼,谁要你一起去了!?”
      “我。”他不回头,很简洁地回答。
      顾徽愣了愣,又被他拉出了好远,她终于回过神来,伸手一把反握住沉蔼的手臂。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她紧紧握住,拖住了他的脚步。
      沉蔼回眸看着她,道:“顾徽,你到底想怎样!?”淡然的表情下,言语之中竟然有了一丝恼怒。
      顾徽眨了眨眼,无辜地答道:“我想怎样了?”
      沉蔼墨绿色的瞳暗了又暗,终于道:“顾徽,你不是玉珠,我爱的自始至终只得玉珠一人。而我……我和你,不管怎样努力,因为我不能,所以永远不可能!你明不明白!?”说这话的时候,沉蔼的语气虽疏冷,但并不是以往那样无所谓的淡然的声线,甚至有一些不稳。
      顾徽回视着他,认真地听他说完。
      沉蔼见她不语,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过了一会儿轻轻道:“你明白了么?”
      顾徽竟然微笑道:“我明白。可是,我很高兴啊。”
      “……”沉蔼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的笑脸,胸口微微地起伏着。
      顾徽道:“虽然你说的那些话一点也不动听,不过,你愿意和我讲心里话,我也很高兴的。沉蔼,”顾徽笑嘻嘻地瞧着他,道:“就算是我厚脸皮吧,你刚才那样说,说你现在不走了,要和我一起去祁连山,不只是为了留恋和保护玉珠的这个身体吧?”
      沉蔼松开她的手,在她的笑颜里想了很久,最终柔软了表情,慢慢答道:“为……你。”
      很清晰的两个字,教顾徽高兴得眉开眼笑,“那就行了!”她乐呵呵地一跳一跳地上路。沉蔼跟在她身后,脸上有淡淡的不安——这样的自己究竟能够陪她多久?既然最终难免伤心,他为什么不能狠下心来让她早早断绝了这个念头?还是说,躲开了这么久,其实什么也没变,他以为可以不在乎的,但事实上,他其实也在奢望什么?
      心底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他不得不停下来,微微喘息。
      前面的橙色身影居然很敏感地也跟着停了下来,有些困惑地看着他,然后跑过来,道:“沉蔼,你怎么了?”
      他摇头,“无碍。”
      顾徽有些担忧地瞧着他,“你有没有经常用四犯令?”
      他仍旧摇头。
      顾徽摸了摸他有些清癯的脸颊,“那你为什么不长肉?你到底怎么了?”
      沉蔼拉下她的手,吐出一口气来,淡淡道:“现在没什么了,走罢。”
      顾徽被他拽着,疑惑地盯着他,明白有些话他终究不会讲,于是轻轻道:“随你吧。不过,沉蔼,与其要你苦撑着陪我,我倒宁愿你不要我。”
      沉蔼心底一震,回头看着她含笑的真诚的脸。
      灰色的阴郁天际,漫天的纷飞雪花,让一切的景致看上去都不那么真切。这一刻,她的笑脸,和他微微惊讶的表情,却清晰地刻在彼此的眼中,和一生的记忆里。
      “不会。你不要多想。”沉蔼淡淡道,握了握她的手,手里力道微微一带,顾徽跟了过去,两人并肩在雪地里前行,一如初次相遇的样子。
      沉蔼的矛盾,顾徽隐约能够猜得到,而她自己心里的矛盾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的犹豫,是因为沉蔼的犹豫而来。这一天,空巷,飞雪。她记得沉蔼碧绿的眸,缓缓流淌的眼波,和抬眉相对时,映入眼帘的,她自己有些挑衅的笑颜。那时,沉蔼清楚地讲,他不可能再和玉珠之外的别的女子在一起,即使,她顾徽对他来说,确实不同!
      顾徽其实不太能够明白,沉蔼说这话时的心境。为什么爱一个人,爱得很深,到了失去后,就再也没有了幸福的权力?换一个角度来讲,她若是玉珠,虽然也很希望沉蔼能够对自己生生世世此情不渝,但是,更加不忍心见着她那样爱的他,在往后的生命里孑然一身,不得一处温暖的可供栖息的归处!
      现在其实已经不用去管玉珠会怎样想,问题的关键是,那个死脑筋的沉蔼自己认定了不再需要人陪!但同时,他没有决绝地拒绝她,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在挣扎?
      为什么会挣扎?是因为和玉珠几百年来的海誓山盟,拂之不去的历历往事?还是也因为眼前活生生地叫嚣着爱他,要和他在一起的自己?顾徽自己也迷惑起来,她这样做,会不会教沉蔼很为难,会不会让他难过?这是她唯一不安的事情——除此之外,她爱他,并未有任何会让她畏惧的,或者退缩的理由!
      大雪天,她在沉蔼的带领下继续北上,三天之后,据说是来到了距离京城很近的一座城镇——蓟宁县。进城之时,她再一次领略了这一路北上以来遇见的第三个重镇的风采——这是她所见的第三个二重城,除了师氏所在的申县,歧家所在的七贤镇,就是眼前这个同样修得固若金汤的蓟宁县,据说是岘诛寺所在。
      岘诛寺是做什么的?顾徽就此问过无所不知的沉蔼,他竟然说,不太清楚!!似乎是近些年兴起的一个用途不明的机构。
      近些年?顾徽好笑地想,沉蔼的近些年究竟是多少年?她于是就这样问他,他答五十年罢。哦。顾徽感叹,五十年兴起的神秘机构么?总觉得不简单,总觉得会有什么要发生!
      结果,当真是有事要发生!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有点郁闷,感觉有点忘了沉蔼该是什么样子,矛盾的男人很难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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