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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不管清寒与攀摘(四) ...

  •   精怪也好,烬也好,就法术来说实有相通之处,不过,各自的名称有所不同而已——就好像江湖上白道中人称自己为侠士,称□□者为妖孽,而相反的,□□中人称白道为伪君子,而视自己为卫道者一样——不同的只是叫法,实际上都是懵懂的人类而已。
      金眼说,法术其实很简单,五行所属虽不同,根本用途却只有两种——攻击和防御,因此,所有的法术也只有两大系列。沉蔼的内丹属水偏寒,所以顾徽可以使用的法术同师宇的十分相似,均是水系法术。水系法术同样分为攻击用的净咒和防御用的卫咒两种,每一系列中各自又由低至高分为衣、身、灵三个等级。顾徽经过近一月的努力,终于学会了使用净、卫系列的全部法术——用金眼的话来说,如此进度勉勉强强,而她却坚持认为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天赋秉异的奇女子,并且为此得意地不得了。
      学成的那一天,天气很好,清朗有微微的暖意。青莲池畔,浅绿色的花儿静静地吐露着芬芳,仿佛时光从未走远过。
      顾徽专门挑了一件腰间坠有明艳橙花的浅黄色衣衫,特意在耳后结了一个歪歪的发髻。事后,她仔细想过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那样活泼的颜色和发型,后来才明白,那时的她其实是不想自己有一点忧伤。而金眼,仍旧是一身墨色的对襟长衫和贴身的银灰色短袄。
      那一天,如以前许多次一样,她像模像样地打了一记净衣咒。金眼从容接过,俊朗的眉目里有说不出的凝重情绪,他默默打掉手中接下的净咒,垂下手,转过身,望着一池莲花,不知在想些什么。顾徽在他身后看着,这一刻的青莲池和池边低着眉的金眼,深深地刻在脑海中。
      “你干嘛?”顾徽故意跳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袖,“你又在感慨么?”仍旧是调侃的语气。
      金眼负手而立,缓缓侧过头来,给她一个难得沉静的侧脸。
      夕阳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天地尽头晚霞绚烂似锦,青莲池中原本幽蓝的池水也变成了深沉浓重的殷红。他玄色的侧影则是这一幅帷幕上投下的一道剪影,叫人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真实的感觉。而轮廓优美的侧脸上,眉飞入鬓,满不在乎的神情,却是实实在在触手可及。顾徽忽然觉得害怕,无缘无故地怕有什么会失去,失去后会后悔,而后悔后会来不及。
      金眼低眉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唇角一勾,又是如同以前那样无数次略带嘲弄的神情和语气,“不是问我在想什么?这一次,你自己发的又是什么呆?”
      顾徽凝神认真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笑道:“好像突然舍不得你。”
      金眼微怔,也就只在那一瞬间金色的眼底突然变得深邃而柔和,然后他笑意如常地答道:“那么,你决定不去找沉蔼了么?”
      顾徽想了想,“还是要的。”
      金眼双臂环胸俯视着她,口气变得像初相见那时一样,“那你罗嗦什么?蠢女人!”
      嘿嘿。顾徽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一点也不觉得接下来的谈话会很有趣。然而,眼前的事却又不得不说清楚,此时的她莫名地怕了起来,因为怀疑日后会后悔却又不甘放弃的挣扎,然后,试着问道:“我想明天出发。”
      “嗯。”金眼哼了一声。
      “可不可以我一个人去?”她问得更加地小心翼翼。
      “嗯。”他应该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有些含混。
      “我是说,你让我一个人出去看看,不要跟来,好不好?”顾徽看着金眼的脸色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
      只有犀利的目光冷冷地冷冷地盯着她。话已至此,顾徽不怕死地继续说:“那个……走之前,我可不可以去看看陶宛?”
      “砰——”
      果然一声巨响!顾徽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偷偷瞄了一眼扬成飞尘的巨石遗迹。空中掉落着细细碎碎的粉末,扑了她满头,于是鼻子有点痒,管不住就接连“啊啾”了好几声,她抽抽鼻子,然后问一手仍在半空中的金眼,“你……你的手痛不痛?”
      金眼不答话,几步走上前来,一双手猛地将她箍在身前,“顾徽!你到底想怎样!?”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失去了平素骄傲耀眼的光芒,似乎暗淡又似乎浓烈得接近发狂!
      顾徽在他怀中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用足了自己十分的温柔,答道:“不管你现在想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金眼咬紧牙,沉声道:“好。那为什么?”
      顾徽道:“你跟着我,沉蔼怎么会出来?我说过喜欢你,那是认真的。不过,沉蔼……”她抿了一下嘴角,因此顿了顿,“我骗不了自己,也不想骗你,我现在没有办法放下他。我想见他,然后问清楚他到底怎样想。否则,我永远不甘心、不死心。”
      金眼在她坚定的目光中松开了手,竟然淡淡一笑,那笑意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顾徽认不出,直觉地想要伸手去够他,却在原地无法动弹。而显然,金眼也并不希望她探究,于是他抿着唇,别过头去,就不再讲话。
      顾徽任他沉默了良久,上前拉了拉他的手,道:“你真在生气么?”
      “你说呢?”金眼的语气很平静,觉不出一丝喜怒变化。
      顾徽站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继续道:“我知道男人生气时通常会用拳头砸东西。不过,你好像不是啊,你看,你用法术砸的。”顾徽指着巨石化尘的地方——碧草地上因原先摆放巨石留下的一片不生草的痕迹,笑嘻嘻地道,“净衣咒,妖怪的法术。”
      金眼瞪着她,吐出一口气来,然后消减了怒气答道:“顾徽,你因为仗着我喜欢你,才这样么?”
      顾徽摇头,“不是。你说实话,我也是说实话而已。若这些说出来的话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
      金眼道:“那么,我也说实话,你一个人,我很不放心。不过……我也不愿干涉你和沉蔼的事情。”
      “那就让我一个人。”顾徽答得非常利落,“没有什么不放心,我是妖怪啊。”
      金眼看着她自得的样子忍不住挑眉道:“你是一只又单纯又蠢笨的妖怪。”
      顾徽立即嚷嚷起来,“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我很可爱么?”
      金眼道:“是啊。不止我,破、斩、乱、烬都会觉得你很可爱。你身上有千年内丹,人又傻气,倒是除妖师很好的食物。”
      顾徽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蓦地笑道:“你骗我!我有土牙的!”
      金眼道:“不错。不过,当初为了让你练习法术,土牙本身的卫咒已经被我抹去,如今你的妖气很明显。哦,对了……”顾徽气得不轻,却见他故意顿了顿,佯装忽然记起的样子又说道:“此时的你,接近不了陶宛。”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日夜色清妍。天幕是厚重的深紫色,像是仍旧有一些飘浮的云彩,天空的颜色并不十分均匀,淡一些的地方可见点点星子,仿佛被人随意洒落,无月夜,却清辉不减。
      风虽不凛冽,吹在脸上还是有点痛。顾徽紧了紧毛绒绒的围脖,又往上拉了一把遮住了大半张脸颊。山路很滑,她小心翼翼地向上走着,一面不忘护好一身漂亮的衣裳。
      走了很久,仰头看去,前方的山坳里悬浮着一团粉红色的荧光,淡淡的很诱人的粉。顾徽加紧脚步,因为改为下坡路,她走得十分小心,又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才慢慢停在水蓝色的结界之外。
      上次没有仔细看,陶宛周围的结界其实主要是很淡很淡的水蓝色,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那个师宇干的好事!顾徽站在结界外,默默地看着结界中的桃树,很久没有做声。
      这时,桃树的一枝枝条忽然伸至她身前。虽隔着结界,顾徽却清晰地看见枝梢上无声地长出一个小小的粉色花苞,然后静静地舒展直至开成一朵小花,那花瓣异常鲜活娇嫩,就在她眼前咫尺的地方绽放,她甚至可以闻见淡淡的花香。
      顾徽不解地抬头看着大树,开口道:“陶宛,你做什么?”
      桃树并未发出任何声响,接下来,顾徽看着那朵花慢慢地凋落,花瓣落在了她脚边——奇怪的是,那片离了陶宛的花瓣竟然随风飘出了结界!顾徽有些惊讶地弯腰拾了起来,抬头时,一眼瞧见花蕊已经膨大,片刻工夫就结出一颗桃来,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很甜很娇很媚的女音响起,她似乎在笑,“你不怕我的花瓣?”
      顾徽怔了怔,随即笑了,“我一时忘记了。”
      陶宛呵呵地笑了很久,才答道:“你果然不算聪明。你对我没有防备,是因为知道了我的故事?”
      陶宛这样一问,顾徽倒不吃惊,她点点头,“对啊。所以,我想见见你。”
      “我?”陶宛的声调上扬有些尖锐和讥诮,“你觉得我有什么好见的?”
      “陶宛,我敬你不是寻常女子。”顾徽说得相当诚恳。
      陶宛笑道:“你敬我?”
      “嗯。”顾徽站在结界外,含笑看着几乎参天的大树,“我很佩服你,不被爱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就算是被甩,至少也要甩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不是?”
      陶宛明显沉默了一小会,“我虽不在乎世人怎么说,不过,我一直以为人类都不会像你那样想……你若不是故意,就果然是应该做妖精的。”
      “谢谢。”顾徽竟然笑着摆出答谢礼的姿势,起身后接着问道,“那……你还爱师宇么?”
      陶宛又呵呵地笑了起来,“你原来是为了这个。”
      “哪个?”顾徽犯了糊涂。
      “不是为那个俞家大小姐么?你的朋友?”陶宛的口气里仍旧带着笑意。
      顾徽摇头道:“不是。涤素的事她自己看着办,我来看你,不是为了安抚你不去招惹师宇,或者阻止你去毁了他二人还未开始的幸福。”
      “哦?那你为什么?”
      顾徽笑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会爱上一个烬?你明明是妖怪。”
      一阵风忽然吹起,花瓣又飘落几朵。顾徽垂下眼瞧了瞧挂在鼻尖的一朵花瓣,有很淡的甜甜的花香萦绕在鼻尖。她慢慢地深呼吸,忽然听见陶宛柔声说道:“他……那时他是很不寻常的男子,会爱上的缘由,救我在次,重要的是……他让我觉得,他和这纷繁世间数百年来我见过的男子皆不相同……我忽然起了想要靠近的念头……你知道么?那一种想要和他一起,站在他身边,触碰他的温暖,感觉他感觉着的喜悲,看他看着的世界的感觉……”
      陶宛说得断断续续,时不时停在莫名的话语上,顾徽无言地望着她,却明白了她的心意,“我明白。我也有那样一个人,也觉得他是不同的,也想要站在他的身边,好让独属于他的温热气息贴上我的手臂,也想要体会他的喜悲,想要和他一起并肩看这个世间。”
      陶宛认真听她说完,轻轻地笑道:“你为什么不爱师宸?”
      “不知道。”顾徽答得很干脆,“我想要去爱,却爱不了,至少现在还不能像爱沉蔼那样去爱。”
      陶宛居然叹气,“师宸很好,只是你没机会去发现。不过……你当真那样爱沉蔼么?总是以沉蔼为接口拒绝他?”
      顾徽狡猾地笑了,“你懂,对不对?原来我们很谈得来!”
      陶宛宛而答道:“你担心和我一样,最终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害怕,就不想重蹈我的覆辙。”
      “对。”顾徽仰头笑嘻嘻地道,“无论沉蔼还是金眼,我们都不合适。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人,对沉蔼来说,我是人类,而对金眼来说,我则是妖怪。我总在担心,我们怎么相守?”
      陶宛想了想,道:“有没有想过做真正的自己活在这个世界?”
      顾徽不以为然地摇头道:“不可能的。我的身体不在这里,也不可能来这里。”
      陶宛沉默了,有些话只是她想象而已,不便现在说出口,于是她道:“那你找到沉蔼后打算怎么办?”
      顾徽一手支着下巴道:“我在考虑要不要把内丹还给他。无论如何,这个内丹不该放在我身上。沉蔼才是他的正主。”
      “这么一来,”陶宛接下话去,“玉珠会死,他既将内丹给了你,你有把握他一定会收回?况且,之后呢,你会回到哪里?你这样做,不是还爱着沉蔼么?”
      顾徽道:“嗯。我这样做,也许能回到我原来的世界呢。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么?”
      “那么师宸,他怎么办?”
      顾徽叹了口气道:“他说过,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
      陶宛轻轻抖了抖枝叶,柔和地沙沙声不断传来,她笑道:“他自己这样说么?”不待顾徽点头,她又道:“他和他爹一个性子,嘴里说是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人,却挑剔了一辈子。”
      顾徽脸色一变,问道:“他爹爹?”
      陶宛笑道:“他娘亲过世之后,师氏一直没有主母,甚至皇上几番有意撮合都未曾成功,你当是为什么?当真是眼高于顶?就算是,是谁叫他这样眼高于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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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管清寒与攀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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