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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幼儿园(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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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年朔盯着天花板。“唉——”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今天第一百零二次叹气。
卢妈妈从门口探头喊他,“你怎么还不起来啊?都快迟到了!”
“唉——”
一百零三次。
卢妈妈三步两步走来一把把被扯开。“你这熊孩子快给我起来——”
卢年朔不为所动。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看见自己睡□□部鼓鼓囊囊的东西,悲伤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妈。你说。”
“……说。”
“……这世界为啥这么寂寞?”
一听此言卢妈妈吓坏了。又是试他有没有烧坏脑袋又是嚷嚷着再也不让他看韩剧了。就这么闹了一上午,最后卢妈妈扛不住了,一个电话打到爸爸那里:
“你家儿子不愿去上学,你看怎么办吧。“
冷静机智如爸爸,“行我知道了。”镜片光都没闪一下手中工作就没停下,一个电话打到幼儿园。“喂老师吗,您好我是卢年朔的爸爸,是这样……”
下午的时候,肖雨洋就出现在卢年朔家了。
此刻,卢年朔和肖雨洋大眼瞪大眼地面对面坐在床上,妈妈在客厅看电视,把客厅留给他们俩。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开话?
卢年朔思索着,就听到肖雨洋说:“年朔,你说我该怎么办?”
“啊?”
“我妈妈说我是男孩子。”听起来滑稽,但肖雨洋一脸认真还带着点泫然欲泣,“怎么办?”
卢年朔的心怦怦的跳,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了?他看着肖雨洋大眼睛里的泪花,很想说点什么,比如“就算你是男孩子我还是喜欢你”,完全把刚刚的失落跑到九霄云外。他心一横:老子就是喜欢他!管他是谁,他是肖雨洋!
——虽然那时候卢年朔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叫“老子”。
“没关系的洋洋,我,我……”他脸憋的通红,几乎说不下去。
“——可是梁尘也是男孩子,妈妈说男孩子和男孩子在一起是不对的!”
这回肖雨洋真的哭出来了。卢年朔这次真的傻了。他的大脑迅速运转,梁尘?梁尘?
哦,梁尘是住在我们家楼上,肖雨洋家楼下的孩子。和我们一样大,不过是离这里很远的私立幼儿园的(听说那里的小孩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虽然梁爸爸也来家里打过招呼,但从来没有带上梁尘,好像那边幼儿园是寄宿制,连上课制度都和别的幼儿园不一样,上15天才能休息两天。不能怪和他不熟。
洋洋刚刚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洋洋……”
“……恩?”肖雨洋梨花带雨地看着他。
“你喜欢梁尘吗……?”他小心翼翼。
肖雨洋挂着眼泪和鼻涕点点头。
卢年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比如为什么自己是男孩子自己喜欢上了同样是男孩子的肖雨洋,而肖雨洋也喜欢上了同为男孩子的梁尘?不是说男孩子只能喜欢女孩子,女孩子亦然吗?他有些糊涂,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看着难过的肖雨洋,自己心里也觉得有些难过,这是怎么回事?按自己的性格,应该说一些类似于“不行,你不能喜欢他!”的话。可是他看着肖雨洋,怎么都开不了口。
“洋洋……”他伸手摸摸肖雨洋的头发——在自己跌倒了哭的时候,爸爸妈妈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你不要哭。梁尘一定也喜欢你的,洋洋这么可爱,谁不喜欢你?”
“真的?”
“恩,真的!”卢年朔自以为爽朗的笑了一下,其实他自己也觉得笑的难受,真假,就像那些大人一样,不想笑还要笑。
但这招显然有效,肖雨洋破涕为笑。
“年朔,你真好。你果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就朋友吧,和大人说的男女朋友,不也就只差了一个字吗?卢年朔还是有些开心的。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从朋友变成男朋友的鸿沟,并不是一个字的距离。
他当然不明白。
直到后来他也无法逾越——可是明白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算那人只把自己当朋友,自己也会抓住一线希望不放的。不只是幼儿园的卢年朔,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卢年朔一直把这一线希望视为至宝。
即使他自己也知道,一根线不足以将自己拉上悬崖。
“完全平方公式掌握了吗?那好,下面开始平方差公式的复习……”
彼时是2006年的5月。中考将近,整个学校的所有人都紧张兮兮。在这种气氛的带动下,平时只知道玩的肖雨洋和卢年朔也开始紧张起来了,只好央求梁尘帮忙补习。
卢年朔还记得自己和肖雨洋笑的贼兮兮的跑到梁尘家,带着贿赂的贡品,请求他帮忙补习的时候,梁尘连眉头也没皱一下,他轻轻的笑了,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
“梁尘。”肖雨洋把笔挂在耳朵上托着脸,“你说——”
“认真听讲。”梁尘头也不抬的用笔打他的头。肖雨洋吃痛的捂住头,“好疼!梁尘你太用力了!笔这么细,你这么用力,压强多大啊!”
“行啊,物理看来复习的不错。”梁尘笑了,肖雨洋有点失神,然后目光闪躲过去,小声嘟哝着,“梁尘你对大家都那么好,就对我冷嘲热讽还打我……”
“你刚刚想说什么,说。不说你又听不下去。”
“嘿嘿。”肖雨洋傻笑,“我是想问,你要报哪个高中?”
“一中。”
“果然是一中……”肖雨洋失落。“我就算现在开始每天努力学习,也只能考上二中……”
“年朔,你呢?”梁尘转过头。
“啊?我?”卢年朔刚刚还在发愣,忽然被叫到名字,“二中……吧。”
“太好了,年朔果然和我一个阵营!”肖雨洋有点振作起了精神。
真容易高兴。不过,大概是没有如果梁尘也报考二中,那种高兴的十分之一吧。卢年朔知道。不用说他也知道。自己对念书,根本没兴趣,只是那时肖雨洋眼睛发光地向他提议“我们找梁尘帮忙补习吧!?”才和他一起来。
其实即使知道考不上一中,肖雨洋这么努力学习,也是为了能更靠近梁尘一点。这,他也知道。
梁尘一直优秀,成绩好,长得帅,家境也好。肖雨洋喜欢的当然不是他的这些优点,反而因为这样优点,肖雨洋才一直有距离感。从小到大,他在卢年朔面前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梁尘的好。卢年朔有一次忍不住问他:你喜欢梁尘的就是这些吗?
如果只是这些,那我也可以努力做到的吧,卢年朔当时是这么想的。
只是肖雨洋一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说:
“怎么可能!我喜欢梁尘,是因为他是梁尘啊。”
卢年朔向来有种,唯独在对于肖雨洋这件事上,他成了个孬种。
没错。
直到现在,卢年朔都没有明确跟肖雨洋说过,他喜欢他。
他想,肖雨洋应该知道。他虽然傻,但不是智障。
然后呢?他知道,还继续维持着这样“朋友”的三角?
想到这里卢年朔就觉得烦躁,回过神来,肖雨洋已经咬着笔头在研究下一题了。梁尘打他的头叫他不要咬笔,肖雨洋提出抗议,明明是满脸不服气,卢年朔却能从中读出异样的情绪。
不是负面情绪。
那种情绪叫幸福。
卢年朔又忍不住出神了。肖雨洋很幸福。这幸福里有爸爸妈妈,有梁尘——也许多多少少也有自己的份。这些话不用肖雨洋说,卢年朔知道,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自从那件事后,卢年朔的观察力变得很厉害——说白了就是敏感。
他想起那件事,不由觉得心酸。那件事之后,他就经常出神。像现在这样。
“年朔?”
“恩?”
“你最近怎么了,经常走神。”肖雨洋似乎是有些不满他对梁尘辛苦讲解的不理不睬。
“啊,没什么,这一题是……”
五月的风还带着凉意,到了六月开始转暖,中考的那几天有些燥热了,肖雨洋去考场之前的时候紧张的不得了,专程去找梁尘要了“转运笔”,还顺便帮卢年朔也要了梁尘一块橡皮。卢年朔拿着那块橡皮的时候哭笑不得,又觉得迷信的肖雨洋实在可爱。进考场之前,考场在隔壁楼的肖雨洋隔空大声为他喊着加油,引得路人侧目,卢年朔无奈,也对他喊,“洋洋加油!”
就这样吧,至少,这样的肖雨洋不可多得,至少他这种时候的傻气,是属于自己的。
那场考试,肖雨洋和卢年朔都发挥超常。当肖雨洋看到自己成绩的时候,抱着旁边的卢年朔在公布成绩的学校大门口就喊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这还不算最高兴的。
最高兴的是公布成绩的当天,梁尘给肖雨洋打来电话。
“洋洋,我报了二中。和你们一起。”
对于肖雨洋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高兴了。但听到这消息的卢年朔却心下一紧。
如果说以前梁尘对他来说是朋友,那么现在,就多了一个身份:
威胁。
他隐隐觉得,自己应该行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