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与三俗》白虎公墓

2、幼儿园(1)

　　2.幼儿园(1)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卢年朔还不知道“直男”的定义时，他确确实实是个小直男。
　　那是1995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小直男”卢年朔只有四岁，他和旁边的妈妈一起站在幼儿园门口。
　　“妈。”
　　“哎。”
　　“妈。”
　　“怎么了？”
　　“妈……”
　　“说。”
　　“我觉得我还小。”
　　“嗯，是的。”
　　“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不认识的小朋友……”
　　“嗯。接着说。”
　　“如果有人欺负我……”
　　“有老师。”
　　“我是说如果……”
　　“有老师。”
　　“妈……”
　　“哎。”
　　“妈。”
　　“怎么了？”
　　“妈……”
　　“说。”
　　死循环。
　　卢年朔两眼一闭。
　　“妈……！”他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那个一脸坚定地排着队报名的女人。“我动画片儿还没看完呢！”
　　“你可以放学回家看。”女人低下头，故作和蔼地一笑。“或者，你可以不看。”

　　卢年朔迅速低下头不再和她对视了。
　　四年的亲身经历告诉卢年朔：永远不要试图和这个女人讲道理。
　　因为在她的世界观里，自己就是道理。

　　卢年朔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前面是长长的幼儿园报名队伍，黑压压的——卢年朔的个子只能看到他们的屁股。幼儿园门口的大树下，也就是自己的旁边，有老头儿推着三轮卖着雪糕，一边扇着蒲扇哼着听不出来调子的小曲儿。屋子里不断有人探出头来，“下一位。”然后就有家长带着孩子从屋里出来，再有新的人进去。妈妈就拉着卢年朔往前跟进一步。
　　卢年朔顺从地跟她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位。”
　　“下一位。”
　　“下一位。”
　　……

　　卢年朔眼前一亮。
　　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对家长，男的穿着普通的西装，女人穿着简单大方的连衣裙，都是相貌端正的人，看得出来家庭状况还不错。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们拉着的小女孩。
　　女孩头发很黑很软，服帖的趴在头上显得很慵懒。女孩的脸圆圆的，白白的又红红的，像沾了糖的鸡蛋白——原谅这是那时候卢年朔能想到的最好比喻了。
　　“洋洋今天想吃什么？”女人弯下腰问她，女孩撅起嘴想了一下。“随便吧。”声音奶声奶气的很好听。
　　“洋洋吃雪糕吗？”男人笑眯眯地问她，一边指向卢年朔身边的雪糕摊。
　　她转过头，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刚好和卢年朔对上。

　　卢年朔像触电了一样浑身一震。他猛地松开母亲的手，母亲奇怪地看着他——他害怕母亲发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是什么感觉？

　　……
　　……
　　……偷看电视被妈妈捉到的感觉。

　　四岁的卢年朔第一次体会到了所谓“心动”——即使那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做了亏心事儿被发现才有这样的心情，所以一直在心里念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看你的电视上说非礼勿亲非礼勿视……”

　　“到我们了。”
　　女孩移过头很久，卢年朔还像被定住一样看着那个方向。
　　“啊？哦。”

　　他机械地往前走。
　　“名字。”
　　“洋洋。”卢年朔呆呆地回答。
　　“嗯？”登记人员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妈妈。“性杨名杨？你们这些家长，现在都起的什么名字…”
　　“去。”母亲打了卢年朔的头一下，然后又向着工作人员赔笑脸，“不好意思啊，他叫卢年朔——哦，别担心，我家孩子脑子真的没问题……”

　　没多大会儿卢年朔就被强行推进了一个屋子。
　　屋子里的墙上到处都画着傻乎乎的儿童画——兔子，猫，狗……
　　哪有阿童木酷啊。卢年朔不屑地不去看墙。
　　“我走了，放学来接你。”
　　“抓紧走。”
　　“你这孩子。”妈妈又打了他的头一下。
　　“你这样会把我打傻的！”卢年朔不满地抗议。
　　妈妈嗤笑了一声，转过头对老师说：“老师啊，我们家孩子有点傻，你多担待一下——不，不是被我打傻的，我从来不打他。”笑的一脸真诚。
　　老师：“……”
　　卢年朔：“……”

　　卢年朔被安排在了靠窗的位置，他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忽然他看见了一个人。
　　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洋洋！”
　　院子里的女孩儿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不知道。”
　　“……”
　　女孩转过头，对她的妈妈说：“妈妈，那个男孩儿有点傻……”
　　“……”

　　卢年朔给肖雨洋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傻。
　　这实在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没多久肖雨洋走进了教室，卢年朔两眼放光，“老师老师！”
　　“嗯？”老师转过头。
　　“我要和她——那个人坐在一起！”
　　“哦……你认识她？”
　　“不认识！”
　　“……”老师用一种近乎悲悯的复杂眼神看着他。
　　卢年朔快哭了：“老师我没毛病！我真没毛病……”

　　他不过就是看上了个小女孩儿啊！

　　那时候的卢年朔，在坚定地认为自己“发生了一段美丽邂逅”的时候，已经不自觉的——朝着弯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