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 3 章 ...

  •   九、李兆
      李兆比我想象中的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太过年轻。初见面的时候我甚至还有几秒钟在怀疑我来错了地方等错了人。
      李兆后来听我这么说的时候笑得人仰马翻,一边笑一边还问我:“你有没有记得你自己才几岁呀?”
      他跟我应该差不了几岁,但李兆的身份是迷宫的干部,而我是负责情报工作的,充其量算是他的工作搭档。
      李兆笑完了,问我:“你昨天说放心了,什么意思?”
      我说:“因为我确切地知道了自己的归宿,不至于到最后都不明不白。”
      李兆歪着脑袋:“怎么说人选方面确定是我喽?”
      “嗯。反正我也只有这个权利。”
      “映非,这样真的好吗?”
      “至少对晨很好。放心,我会看牢他,不至于让你搞错。”
      “肖和我都明白错不在你,你就那么想当个爱护弟弟的好哥哥?这好像不是你的作风。”
      “是别人的话也就算了,可是他是晨啊。”我说。
      李兆露出惋惜的表情,轻轻耸了一下肩。
      “没办法。虽然很可惜,不过,再见。”
      “再见。”我向这个以希腊神话中著名的迷宫妖怪为名的少年一点头,转身出门。

      十、风眼
      不在。
      我重重地踢上房间的门。晨不在家,我说过我三点左右到家,现在才两点五十分,他为什么没在家等我?他早过了翘家的年纪,他该知道的。
      点上烟躺在晨的床上发呆。回想起早晨的梦,晨想杀我但又放手走掉了而他临走之前还淡淡地笑过。我开始不确定那人是我还是晨,或者被掐住脖子的是晨还是我。明明该逃的是我,为什么晨会先一步离开?他是希望我去追他吗?
      小时候和晨玩捉迷藏,我总是捉,他总是藏。他非要藏在很奇怪很奇怪的地方,捉他出来不仅要花很长时间而且衣服都会变得破破烂烂。老妈抱怨归抱怨,但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我和晨看着镜子里两个脏兮兮的小人,也笑。刚开始也有我躲他来捉的,但晨每次找不到我就会大哭,那时的他真的很孩子气。没几次我们就默认了一定是我捉他躲。找到之后面对面很开心的笑,有点傻。
      现在他又躲了,可是我累了,我不想追。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游戏也早该在童年结束。他躲,我追,可是我已经追不动了。
      台风移动的速度很快,晨失踪的第三天,居然艳阳高照。肖让我回去上一天班,结果我却意外地碰到晨。那个我追不动的人。肖特准我请假并且不扣工资,我在获得许可后的一刻钟被晨拖回家,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他一言不发地从衣袋里朝外掏东西。
      钱,纸币,硬币。皱巴巴的小面额钞票,擦得很干净的铜板。晨耐心地把钱拿出来,铺平,把硬币分成堆。做完这件事,晨把钱向我一推:“两百七十四块二毛,不是你的钱。非,留下陪我。”
      我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看。突然跳起来大叫:“你神经病啊你!感冒发烧下雨天往外跑拿我的信用卡住旅馆突然间你又拿这些来见我你到底要干嘛……”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下去,我看着晨一片青紫的手臂开始沉默。
      “我在码头干临时工,这些钱是我的工钱。非,算我求你,留下来陪我啊……”晨的声音有些抖。这不像是平时那个冷冷地漠视一切的他。眼前的这个人和多年前因为找不到工作躲起来的我而大哭的孩子的形象重叠在一起,莫名地令胸口一阵窒息。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原来被捉的人最终还是我,我终究躲不开晨。我说过我已经追不动,现在则绝望地发现,我竟然连逃走也无能为力。
      重重地叹气,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力。
      “……好吧,晨,一个晚上。我只陪你一晚。既不会去上班也不会跑去看午夜节目,只留在你身边,这样可以吧?”
      晨笑了。我记忆中的一直以来渴望看到的想象中的单纯的笑容,带着青少年特有的不成熟气息,优雅从容地在眼前绽放,晨竟然这样子笑了,我应该注意一下今天太阳升起的方位才是。
      那一晚晨握着我的手睡得很熟,他说我手上的烟味让他想起老爸,而我只是微笑着没有说话。
      我跟晨正处于风眼,那只是狂乱包围下的宁静。我宁可认为它是假象,总有一天要被破坏。台风登陆后的第二周,果然又开始下起雨,倾盆大雨。先前的阳光失去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

      十一、退出
      台风登陆以来接到的第一通电话是在电力恢复三小时之后。电话那头一个甜甜的女声问韩映晨同学在家吗,我一边说在、在,一边在心里骂操。不要误会,虽然我高中没毕业做的工作也不算正经,可是作为中国广大劳动人民的一员我是极少骂粗口的,这也从一方面证明我实在是一个勤奋淳朴纯洁认真要求上进的好少年。至于我为什么对一个女孩子骂粗口——尽管只是在心里骂——各位可以试试锄禾日当午的时候拨个电话到地球对面的X国,听听那里接电话的小姐先生的反应,不过要注意了别拨到牛郎俱乐部,那里是二十四小时制。
      话是这么说,可我也不能向对方真正发什么火,毕竟在沙发上睡的昏天暗地的我也有错,看看钟十点十五分(上午),趿上拖鞋上楼。
      “喂,电话。”
      “谁打来的?”晨放下手里的书。
      “声音很甜的年轻女孩,”我说,“应该是个美女。”
      “告诉她我不在家。”
      “我都说了你在了。”
      他这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晨伸手抓住我衬衫的领口。没有牌子的便宜货在悲鸣之后掉了扣子。我悲哀地想完了完了又得买了。
      近距离对上晨的眸子,那里面盛满17岁以来没少过一分一毫的冷,大约四十八小时前那个脆弱小孩已经不复存在,眼前的这个人,是高傲冷漠目空一切的我任性的弟弟。我看到我熟悉的眉熟悉的眼熟悉的唇,同样遗传自老妈的长睫毛在暗黄色的灯光下留下透明的影子在晨的眼角眉梢,从阴影中渐渐淡去。在他的眼中看到我的脸,满满当当的挑衅和不在乎。
      拉近。感受到加速度,疼痛,窒息。
      我发现我最近似乎很喜欢用窒息这个词。窒息,窒塞呼吸。由于呼吸障碍,人体缺氧和二氧化碳积蓄过多所引起的病理状态,以上,摘自上海人民出版社《辞海·语词分册》第1937页。指的就是目前我这种状况。以前我教晨接吻的时候还曾经骂过他笨蛋,我指着他的鼻子说哪里有人会因为接吻时间过长而缺氧晕倒的啊!你不会用鼻子啊小傻瓜。
      不过做起来好像有点难度的样子就是了。我用背脊紧紧挨着门框才不至于跌坐下来。晨的动作相当粗鲁毫无技巧可言,下次得好好教育他,否则讨不到老婆怎么办?
      更强烈的痛使得我用力推开晨,咳嗽着低下头,棉布衬衫上触目惊心的几抹鲜红,花般灿烂地绽放,泪眼模糊中看来异常刺眼。我和晨都楞住了。
      好红的,血。
      在晨错愕的时候我用袖子擦掉嘴边的血迹。用力地擦。血被他看到了伤口被他看到了,以前拼命洗白的枕巾用力搓干净的床单N件只穿过几次的外套都没意义了。以前流鼻血的话还可以解释说我看A片看太多所致,以前我总是不买贵的衣服只买便宜的摊头T恤而且没穿多长时间就扔还可以解释成追流行又省钱,以前被晨看到吐在厕所的血还可以大叫着有没有搞错怎么这次的女人会来月经还不冲马桶,那么在这个时候,我要怎样去面对他?拜托,怎样都好,告诉我该做些什么。
      我,到,底,该,怎,么,做。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不停问自己怎么办怎么办,银行里的钱还没有够只抵晨的三年学费和生活费,买房子的钱存够了可是给晨的婚礼欲存的款额还差一点,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不,不对,得转移话题才行。
      “……接电话……晨去接电话,有声音好甜的女孩子找你去接电话。”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仍然冰冷,冷冷地,我咬着牙承受。
      “去接电话!求求你去接!不要看我了好不好!”
      蹲下来声嘶力竭的叫喊起到了作用,晨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下楼梯去了。在视野内找不到他的身影之后,滑落到地上,木头地板泛着潮气,一直往上窜。整个人重重的抬不起头。没有像小说里写的那种天旋地转那种陡然空白,只是突然间觉得极累,疲劳感随着寒意顺着神经攀爬,一路涌向大脑。
      中学时曾经有一个老师同时教我和晨,她总是把晨当作哥哥。每次考完试她都要说真不愧是晨啊到底是做哥哥的考得这么好,又对我说你要好好向你哥哥学习你又不及格。我明白我真的没有晨聪明,我注定一辈子只能站在晨的影子里。可是我是他哥,我要照顾他的。这种信念从小学起不断树立又不断被粉碎,结局重复N次后我看着晨我终于放弃。那个18岁的早晨我对他说你念书我工作。
      我只能帮你这个。我也只能帮到这个。
      记不起什么时候开始学会那种神经质的浅笑,但是相信我它非常地好用,全世界只有晨会面对这种笑容时出手打我,也只有他会在打完之后抱着我在耳边嘀咕神经病。
      我们距离最近时相距不过0公分,心理距离是以光年计的无限等差数列之和。可悲的是心理距离是0时带给我的永远是挥之不去的阴霾感和钝痛。我在后悔为什么不早点逃离,我早该逃的可是很多很多东西拉住了我。存款、帐本、迷宫、李兆、韩映晨。
      对了还有该死的台风。
      我第二次咒骂了一句操,望着窗外。树依旧东倒西歪天空依旧灰暗一片。这时客厅没关的电视传来天气预报,我估摸着是那个非美女主持人如劣质蛋皮般无味干瘪的声音。
      “台风预计在十小时后离开本市向西北方向移动。”
      我突然开始怀念黑框国字脸□□的风生水起,于是忍不住笑。
      晨挂了电话跑上楼,揽着我的肩膀道歉。狂乱而惊惶地道歉。
      “对不起,非,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去做情报买卖的人是我隐瞒病情的人是我把情报泄露出去的人还是我轮不到你来道歉。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好好笑。喂,你再不放手我真的要笑你啊。
      晨把我越抱越紧,我笑得很开心。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恍惚中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晨漆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的绝望。

      十二、过境
      晨把我抱起来放在轮椅上,推我去阳台晒太阳。台风结束的第十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肖带了花束来看我坐了两分钟叹了一口气走了,临走时留下厚厚的信封。肖说看来是晚了。晨只是坐在我旁边不说话,一边细心温柔地替我梳头发。梳子的按摩效果很强,差点令我失去意识,不过还是勉勉强强听到他们的对话。
      肖问他睡了有多久了,晨回答说十天了。肖又问医生怎么说,晨回答说只是普通的睡眠,但身体机能处于冬眠状态连他的病都停止扩散,只是不知哪天会醒来,他没有变成植物人,他还有意识。肖说可能他现在在听我们讲话也不一定吧,晨的动作停了停,随后说,但愿如此。
      事实上我的确听得见,只是醒不过来。窗外的鸟语和沿街收废品的铃声,偶尔有垃圾车驶过放着万年不变的劣质音乐《渴望》,“远水解不了近渴”之类,这电视剧太遥远了我想不太起来,总之那车是呜哩哇啦开过去。这回可以肯定我是睡死了,否则我早就爬起来向那车扔垃圾骂粗口或是对着电脑喋喋不休地从该音乐的选择扯到司机的噪音忍受度直至世界的和平安全问题上去了。肖的那只信封(肖装钱一向只用信封)放在桌子上时发出低沉的回音(大家可参考牛三定律来估算钱的厚度,反正我休学快四年了也懒得算,能记住牛顿爱因斯坦之类并且没有将法拉第与法拉利搞错就已经值得再三鼓励了)。晨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悦耳,肖抽烟过多声音有种独特的沧桑感,两者完美地相互填补,使得倾听完全成为一种享受,我渐渐放松身体,尔后梦境袭来,沉重而悲切。
      自那天以后我一直没有醒来,晨把家搬到学校附近,每天都在照顾我,像是替我洗澡、按摩肌肉(不然会萎缩)、换衣服之类。大概算来他学做饭就失败了足有十几次之多,想必其他家务也学得颇为费力。我闷闷地想老弟啊这回你体验到本人的痛苦了吧,又开始祈祷他这次千万别又把新买的锅子给烧穿了。逢到阳光灿烂的日子,晨会抱着我去门口的公园。白色的棉质床单传来他略高的体温,晨的话依旧不多,在公园时经常一句话也不说过很长的时间,我靠在他的怀里听他轻轻地叹气。公园里有小孩子玩沙,可以听到树叶与树叶摩擦的声音、沙子与沙子碰撞的声音,还有秋千的铁链与铁链绞动的声音。平常绝不会注意到的细小声音现在和着晨的气息让人有一点感动。等到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之后,我听到晨低低地说一声:“非,我们回家了。”晨抱着我,一点一点上楼,走得很慢。在家门口,突然有炙热的液体滴落到脸上,顺着脸颊往下滑,味道不太咸,倒是很苦。我意识到这是他的眼泪,忍不住有些心疼。我安静地睡在他的怀中,晨努力地抱着我,像抱着一件最脆弱最易碎的宝贝。
      非,非。他低声呼唤着我的名字,尾音颤抖。
      我在我的梦中无奈的笑笑。很抱歉,晨,我已经帮了能帮你的,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现实夹杂着梦境不断地交替在眼前出现,我听着身边的细小动静,在下一秒钟它们将被无休止的梦境取代,然后不停地这样循环往复。我在梦中走着一条白沙铺就的长路,极长,看不到尽头。湛蓝的天空下伏着笔直的地平线,末梢向两边伸展,随后消失在一片氤氲中。这是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干净而澄澈的大气中漂浮着一些小小的白色云朵,路的两边种着花,红色的花束,浓郁似火凄艳如血。大风扬起满天白沙,我静静地看它们自空中一点一点落下,想起红色在白色的棉布衬衫上华美灿烂地大朵大朵绽放的情景,然后眼前重播着晨凝固的表情漆黑绝望的眼睛。我亲爱的如同冰雪般冷漠多变任性高傲的弟弟,在那一刻他竟然在害怕和战栗。在他读书、拥有了不同的生活并且获得了远比我高的评价之后,晨曾经对一个本该成为他嫂嫂的少女说过,他觉得我的确如同学校老师说的那般笨,然而若要他选择,值得他伸出手的永远不是那少女,而是那个站在角落淡淡微笑的韩映非。
      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人可以比得上非呢?晨说。
      而那女孩在没能成为我的女友之后,也终于没能成为晨的女友。
      质疑你的眼光。晨后来说。怎么挑的?
      我是挑得不好,可谁强迫你追过她?晨,游戏这种东西玩玩就好何必当真呢。
      我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晨站在那里皱起了眉冷冷地不发一言。我曾经把晨的爱情比喻为龙卷风,只有风眼才拥有永远的宁静,现在这个风眼也已经崩溃,所以狂风失去了方向,晨终于开始惊惶。回忆至此我突然想起那花色红艳花瓣狭长的花原来是叫彼岸花,在我的记忆中它们曾经开满父母的墓地,微微在和风中此起彼伏地颤动,在晚秋的夕照下温暖而可怖。“死亡”这一词语的印象,早年来自于小学时目击到的车祸,车轮下面扭曲的脸孔满地的红白混合物形状及其诡异。现在这种印象完完全全被漫山遍野星红的花朵所代替,同时沾染着夕阳的温暖暧昧,似乎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无止境的黑暗。
      我走着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路,机械式地移动脚步。有时李兆会在梦中出现,带着他年少张狂的笑容跟我打招呼,之后扯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真是很奇怪,这个好像可以做到无所不在,即使是别人的梦中也一样。
      怎么样,想了结了吗?他说。还是想再来一会儿?
      我说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真的。然后李兆笑了。
      可以可以,时候到了我会叫你的。
      刚想问他叫我做什么,他人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一点点痕迹也没留下。
      只好叹口气,茫然地继续自己的无尽之旅。
      晨总是在我回到现实时自言自语地对我说话,他最常烦恼的就是我的醒来。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最后那天我会把你逼成那样,你知不知道你那时笑起来真的很吓人……”
      吓人?喂喂,我好歹长得也不像个猪头三,够得上眉清目秀了,要笑就一笑倾城了好不好,哪会有人用“吓人”这种形容词啊,找打吗小子?要说迷人,迷人!
      “我等你等得好累。非,你快点醒过来我们一起去买东西打电动看书做饭好不好?”
      我也想啊。
      “可是,我又希望你不要醒。病扩散了怎么办?肖和医生都说是已经是末期,就算醒过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医生说拖不过半个月。肖还说有麻烦在等着你——非,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说我还真给忘了,是米诺那档子事儿。那可真的很伤脑筋啊。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也许你会一直一直睡下去永远不会醒,也许我就这样一直一直守下去直到进棺材。你知不知道学校里知道你的人都叫你做什么?”他轻笑出声,“他们叫你‘睡美人’哦。其实我真的很希望一个吻你就能醒来,讽刺的是你却是因为一个吻才睡去,是不是很好笑?”
      他突然不出声,良久才靠过来。他温暖的脸颊温暖的手温暖着我,然后晨习惯在我的额头亲一下,道声晚安轻柔地带上门。

      十三、梦醒
      由于李兆常常光顾我的梦,因此后来我看到他再一次在路边向我招手时我并没有怎样惊讶。让我意外的是李兆居然坐在我梦中的路旁从未出现过的一个椅子里,旁边也放了一把一模一样的。
      李兆说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决定做什么了,同意的话,不用介意,坐。
      一定要?
      如果你不想对你弟弟瞒一辈子的话——当然,你也可以当没看见我和这东西。
      李兆,你要明白你这是在逼我。
      我知道。可是我们之前就约好的,而且你有话对晨说,对不对?他依旧一脸笑容。
      我叹口气。说:“李兆,你啊。”其实我是想说把一切都看的那么透真的好吗,但他只是简单地拍一拍椅子,说了一个字。
      请。
      我闭起眼睛又睁开,缓缓迈步。白沙在脚边流淌,红色的花瓣轻拂脚跟。醒来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跟过去睡一觉爬起来上班并无本质区别,就像是在一个普通的清晨普通地睡醒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身体没有一点力气,软软的爬不起来,想来应该是睡太多时间的缘故。
      虽然搬过家了但房间仍然是原来的样子,慢慢地睁开眼睛后先是白晃晃地看不到东西,适应之后眼前出现我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吊灯,唯独没看到晨。墙上的日历在年数上只增加了1,我以为我睡了很久,原来只不过是一年不到。
      我尝试着挪动身体,却毫无效果,再一次努力起身,已经沁出汗水。虽然晨有每天替我按摩,可是所谓的生命在于运动,不运动的我除了皮肤白得跟拍玉兰油广告的模特差不多外,原本就贫乏的肌肉如今早溃不成军。来到书房已经一头大汗。很累。中学毕业后第一次了解“步步为艰”的意思,真是宝贵的经验。所以小平同志就说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咳,不说这个了,我看到晨了。
      于是努力拖着身体走过去。他在干什么?对了,查资料,最近要交报告。晨长高了,足足超出冬眠的我半个头,这一年他长得很快,但也很辛苦。从背后把手环上他的腰,晨一震,手上的书掉到地上。
      “晨……早啊。”我试着用许久未震动的声带说话,有一点嘶哑。
      他颤抖着转过身捧起我的脸:“非?非?是做梦对不对?我做过好多次这样的梦了。”
      “你发什么神经啊傻小子……我醒了,醒过来了。”我又好气又好笑。
      晨小心翼翼地端详半天,然后紧紧抱住我。
      “非,天啊,我因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醒!这辈子都不会醒!”
      晨像个小孩一样抱着我又哭又笑,好像那个小时候的他。
      “晨,别闹了,我时间不多的。”我淡淡地回答,气若游丝。“我只想说一句做一件事就好,我很清楚,时间不多。”
      “怎么会,你不是好好的吗?有病可以治啊。”病可以拖,可是米诺不行。我看到窗外小小的反光,两秒钟以后有小小的红色光点直指颈部动脉。依稀记得那是曾在聊天室中向米诺指定的部位,米诺一向是个守信的人。我仿佛看到他露出少年般天真愉快的笑容——在300米以外,这只是我的猜想。怪物从迷宫里被释放出来,再怎样都没有用了。好吧,是他的话我就无话可说,米诺毕竟派了眼线监视我整整一年,今天他终于等到我醒来,不同的是,晨等我醒是因为他希望我活下去而米诺等我醒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让我死。
      我站着不动,一年前我就说过该来的总是要来,就算现在要逃也来不及,晨会成为我的替死鬼,我知道米诺的作风。趁我还活着,赶快扣扳机,我也不知道我还可以撑多久,我要努力,努力做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踮起脚,在晨的唇边留下淡淡的亲吻,向他幸福地微笑。
      “晨,我爱你。”
      下一秒视野迅速被血线铺满。红,满满的红色。我看到他青白的脸孔,晨睁大眼睛。他又开始喃喃自语。
      “这一定是梦。非这一定是梦对不对?你说啊!”
      我想说话,可是发不出任何声音。很累,我想我该在晨的怀里好好睡一觉,因此把头埋在他颈间。晨抱着我,很小心很温柔地。我想起我还有件事没做,不过睡醒了再做也可以吧,真的很累很累。现在我既不想追也不想逃了,因为晨就在我身边。等我醒来,我会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叫晨起来。站在他身后看他拆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然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趁他一脸惊讶的时候问他:
      “晨,蓝色的领带还喜欢吧?”

      END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