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60、第五十一章 杨林

　　<五十一章>

　　昨夜四反王夜袭白虎阵已经传遍铜旗阵，一早杨林便差人来将成都哥哥招了去，我独自在军帐中呆了很久，无所事事看着铜镜，心里反复想了一百遍现在要做什么，有什么办法可以脱离眼前的困境。

　　并不是要去想自己的困境，这已经注定了，毒入肺腑，无药可救，那成都哥哥呢，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他。

　　拿起梳子，一点点将长发梳齐，想起年幼时在相府的岁月，那么漫长的等待，等待有一天成都哥哥可以走过我的窗下，那是不懂绝望的岁月，有着一点点小小幸福的岁月，藏在心底，期待有一天可以开出最美的花。

　　这次一定是可以破阵的，我毫不疑心这一点，如今李世民已经决定冷眼旁观了，而十八路反王虽表面上听令秦琼，但需知反王原不过是草寇，内部必定早已是分崩离析，叔宝哥哥并原没有李世民的政治手腕，我相信成都哥哥一定可以打赢铜旗阵，他舍不得我，所以必定舍不得死。

　　只是然后呢，要怎么办，即便进了扬州城，父亲已经发动兵变，扬州城内的守军全部是相国亲信。父亲一边对杨广下毒，一边掌控大局，到时候父亲若是拿下皇位，成都哥哥又要怎么自处，父亲一定不会担心的，他反正从来也没有替我们想过。父亲一天不死，哥哥就会是他的棋子，永远不会有解脱的一天。

　　自从到了铜旗阵之后，思路渐渐清楚起来，以前并不是我想不到，只是我不愿意去想，父亲就是我心中的一道阴影，就像深夜梦魇。

　　成都哥哥，没有办法不去想他，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我，我也从来不相信爱情，更没有奢望过会和他白头到老，只是他的手那么温柔，会在我害怕的时候抱着我，会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守在我身边，与我这些早已经足够了。为什么会爱他呢，为什么是他，不是罗成，我不知道原因，人总是刹那成沧桑。

　　取出一个杯子，斟上酒，纯净无色，四溢酒香，取出一把小刀，割开手指，看着鲜血缓缓滴进酒中，幻化出一丝暗红色，蜿蜒缠绵蔓延开来，毒已经入了血液，将酒洒在地上。

　　我将自己的血抹在刀锋上，藏于身边，父亲当年在给我下毒的时候，一定想不到我能活到今天。其实从前我并没有那么恨他，若不是他让成都哥哥没有了活路，我未必真的会想杀他，我只想哥哥能好好活下去。

　　走出军帐，外面是阳光灿烂，看见成都哥哥同靠山王杨林两人远远走来，成都哥哥手上握着一张弓，曾经见过杨林，在登州靠山王府，那是个很威严的老人，却为了玉郡主的大婚令满城挂起红色灯笼，他一定一定非常爱自己的女儿，令人羡慕。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走近了，成都哥哥对我笑了笑，我赶紧接过他手中弓箭，低下头对着靠山王屈膝请了个安，他并未将我放在眼里，只是提议成都哥哥同他下一局棋，于是杨林执黑，哥哥执白，我去给他们泡了花茶，拿起个小板凳，坐在帐子外。听见里面不时传来阵阵笑声，其实都说靠山王和成都哥哥不和，果然只是传言，杨林同哥哥私下极好，不知是否与当年登州一行有关。

　　里面说话声不响，军帐外又颇为喧闹，偶尔才听见杨林说：“原以为会将玉儿许配给你，却没想到…”

　　心一跳，成都哥哥却只是干笑两声，“王爷说笑了…”

　　临近晌午，揭开帘子，进了军帐朝着靠山王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个头，说道：“奴婢给两位将军准备午膳去。”

　　成都哥哥指着我笑了笑，“王爷可不要小看我这小师妹，长的虽普通，做饭却是一绝。”

　　我瞪大眼睛看着哥哥，杨林的表情看上去大致和我差不多，他大笑着说，“贤侄是说，她长的普通？”

　　成都哥哥讪讪赔笑说，“难道还不普通了？”

　　杨林摇头，“都说贤侄真是眼光非凡是以至今尚未娶妻，老夫算是见识了。”

　　接着，我讶然的发现成都哥哥居然不好意思了，目光在我身上了流连一番。

　　成都哥哥素来喜欢食辣，而杨林却更偏爱清淡香甜，想起春日人容易燥热，我用红豆，百果，杏仁煮了一大锅粥，清蒸了两条鱼，再将豆干蒸熟后切成细条用豉油拌过洒上葱花，最后杀了一只鸡，里面填上糯米，猪肉，红枣，放在火上蒸熟淋上油，好远都能闻到香味，再调了一味酱汁，便是江南常见的八宝鸡。

　　靠山王很满意，只可惜军中不能肆意饮酒不免有些遗憾，成都哥哥却是皱着眉，这些菜实在太过清淡，转念一想，在我布菜时，悄悄拉住我，在一边咬耳朵说道：“你这丫头，我不过说你一句长的普通，你就一点辣都不放，你不懂，我刚才是谦虚。”

　　事实虽是如此，可他这么说，我反倒一愣，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推开成都哥哥，双手给靠山王递上筷子，用小刀将鸡肉切开，顿时香气飘满整个军帐，十分好闻。

　　靠山王看着我，突然莫名说了句，“这么心灵手巧的姑娘，当父亲该多喜欢，定是千般宠爱的。”

　　我一怔，低眉笑了笑，很可惜，我的父亲好像从来没这么想过。垂手，屈了屈膝，安静走到军帐一角站着，不敢随意说话。

　　酒过三巡，今日靠山王不过略饮几杯，竟生出几分感怀，叹了一声，说道：“老夫三十年前就随先王东征西讨，从北齐到南陈，一路杀伐，平七关，夺九镇，何等豪情万丈，好不容易才有这基业，又怎么忍心见它付之东流。为了能统一天下，老夫一生未曾娶妻，膝下也没个亲生子女，实在是遗憾之极。”

　　成都哥哥也不好接话，抬眉不自觉的看了我一眼，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我的阿爹从没出现过，想来他应该没这种感触。

　　杨林又说：“当初玉儿不愿入宫，我便让她留在登州，她想去查皇纲失踪，我便让她入宫，她想嫁给秦琼，我便给她备好嫁妆，却没想到最后她却连我这个老父亲都不愿认，想来实在是伤心至极。早知如此，不如…”

　　成都哥哥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接下去，只好歉意笑了笑，“眼下战事正紧，靠山王不要分心。”

　　杨林伸手拍了拍成都哥哥的肩，温言说道：“姑娘不错，贤侄定要好好待人家，以后万不可辜负了姑娘。”

　　我心里莫名酸了酸，有了一丝触动，又生出几分哀伤，走过去，替杨林斟了碗汤，靠山王如今年事已高，却还要征战沙场，为的却是不成器的后辈，我的父亲的确是奸臣，但若杨广身为帝王能再睿智一些也不致让我父亲嚣张如此。

　　杨林抬起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搁下汤勺，退后两步，跪下回答，“奴婢姓萧，小字无欢。”

　　他看了看我，又看看成都哥哥，笑的很爽快，“果然是天作之合。”

　　我脸一红，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大约一个时辰后，杨林告辞，成都哥哥原想去送他，未想被杨林阻止了，成都哥哥在帐外停了片刻，看着杨林离开时的背影，背影苍老而挺拔，悄然走到哥哥身边，抬头望着杨林背影渐渐消失，心中隐隐带出一丝不可为的无奈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