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40、第三十一章 晋阳

　　<第三十一章>

　　我从未想过他还会回来找我，但当我看见他站在院子外的雪地中，一切又变回了从前，有一种久别重逢的温暖。

　　我并没有去问他，为何会改变主意回来找我，临潼时他明明不希望我留在他的生命中，那他到底因为什么再回来找我的呢。

　　只是，这些似乎也并不是太重要了，我们又重逢了，不是么？

　　二月初二，龙抬头，我们就是在这一天离开长安前往晋阳，跟随一同出发的还有我的父亲，以及一干官员，后宫嫔妃，浩浩荡荡，花花绿绿，煞是好看，而我只想知道这样的太平能粉饰到什么时候。

　　那一天阳光很好，不冷不热，日头安安静静，我心底却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前方就是十八路反王聚集的山西，山东，河南，江南，而我们就这样好整以暇的去自投罗网么？

　　我跟在太医院众医女之中，穿着朴素，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装扮，坐着马车跟在大军后面，一路上昏昏欲睡。

　　医女中有个叫小莲的一路上始终盯着我看，我终于忍不住对她微微笑了笑，她脸一红低下头去，轻轻对我说：“姐姐长的真好看，百看不厌的好看。”

　　我笑着回答她，“你也很好看，也是百看不厌的好看。”

　　半月后抵达晋阳，我们见到了李渊一家，不得不说唐国公真真是满门英豪，无论是长子建成，次子世民或是元吉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再后来我还见到了李密，红拂女，柴绍，甚至是唐国公最神秘的幺儿元霸。

　　皇驾同行自然场面浩大，只是这些人匆匆而过在我心里印象并不太深刻，只记得李建成稳重大方，李世民华贵得体，而元吉年轻气盛，李密则是心思细密，至于李元霸，我只见过他一次，还是按太医院长史大人吩咐去给他送药的。

　　初次见面还起了一些争执，他神经兮兮的认定药里有毒，这倒让我颇有些为难，幸好有二公子世民从旁调解，始终不厌其烦，我只觉得此人很有些能耐，微笑言谈都是恰到好处的温文尔雅，绝不会多半分亲热，也不会少半分疏离，不张扬，不骄纵，时时刻刻拿捏的刚好，有礼有节。

　　他非但没有看轻我这么一个小小医女，却反而将自己弟弟教训了一番，我倒觉得他未必心里真的有多看得起我，只是他懂得如何拉拢人心，这样的人将来注定是要成大事的。

　　我不免多看了他几眼，他对我露出一个笑容，是那种很平和的微笑，由始至终他似乎从未看轻过任何一个人，包括仆妇，下人，小厮，他可以善待每一个，这一点我很钦佩他。

　　若说那十八路反王都只是乌合之众的话，那么李世民就是政治家了，卓越而优秀，即便秦琼也是远远及不上的，世家子弟到底是不一样。当时我还在想，所幸李家未反，若我是父亲，若我还有心想要挽救大隋，必竭尽所能好好拉拢唐国公这一大家子。

　　只是也知道，李世民这样的人，一般只有他拉拢别人，哪有人拉拢得了他呀。

　　可怜大隋如今气数将尽，还不幸被我父亲拼命往死里踩，哪怕哥哥用尽全力，也不过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罢了。

　　晋阳那段日子，我住在行宫西侧偏院，而成都哥哥则住唐国公府内，我留在行宫，一是因为我是女子可以方便出入，二是为了能就近照顾嫔妃。

　　一日，我又去唐国公府给元霸送药，路过某间书房，陡然听见了宇文化及的声音，心里一跳，惊觉离开家已快十年了，但父亲这个人仍会让我害怕到心惊肉跳。

　　转身想悄悄离开，身后关门声一响，我竟在原地怔了怔，听见父亲突然很轻的喊了一声，“月儿？”

　　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那么温柔的喊过任何人的名字。

　　我猛然惊醒，鬼使神差般停下脚步，一动不动，突然回忆起很久没有想起过的阿娘，阿娘的名字好像就是月儿。

　　原来，十五年过去了，父亲竟还记得阿娘。

　　伸出手，将自己散开的一缕长发归于耳后，不敢出声，父亲脚步匆匆走到我面前，却陡然就失望了，我不是阿娘，也没有阿娘那样的倾国倾城。

　　我不敢抬头，多少有些心虚，害怕父亲会认出我来，可惜他没有，他居高临下的问我：“你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赶紧跪下，俯在地上，那种书上写的父女相见抱头痛哭的场面终究没有发生，闭上眼睛，瑟瑟发抖，“回相国…相国大人…”

　　不幸，关键时候，我又不顶用了。

　　成都哥哥听见外面响动，走出房间，小心解释道：“父亲，这是太医院新来的医女无欢，原就是成都在临潼的师妹，这几日太医院新添了几味膏方，大概是差她送来给众臣补身子的。”

　　我不敢抬头，恐惧到了极致，父亲很久才说，“刚刚同你说的话，你不要忘记。”

　　我以为父亲要离开了，不由舒了口气，却没想到他又折返回来，不经意般轻轻的说，“你把头抬起来。”

　　我不敢违抗，只能慢慢抬起头，看着他，父亲盯着我看了很久，却最终一言未发，转身再次离开，这次他没有回来。

　　进了屋子，成都哥哥嘱咐我，以后出入千万要小心，我点点头，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成都哥哥，你说我同我阿娘到底像不像？”

　　他接过我手里的汤，仔细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像或者不像，你觉得重要么？”

　　我只知道原来我父亲心里一直都没有忘记过我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