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演义]陌上人如旧》人面桃花CC

20、第十七章 悲恸

　　<第十七章>

　　那天晚上，我们并没有出登州城，哥哥默不作声带我进了一家客栈，依成都哥哥的脾气，他是绝不会说出自己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她出嫁，他不在乎她怎么看他，只要玉郡主一生可以幸福安康，无论她和谁在一起都可以，纵然有再多不舍，哥哥也不会说出来。

　　傍晚下起大雨，雷声从天边卷来，我阿娘死的那天也是这样风雨大作，是以给我留下一个小小后遗症，便是无比害怕打雷，想了无数个理由，希望可以留在哥哥身边，哪怕只是陪着看看他也是好的。

　　哥哥房间的门上留了一道细缝，我在门外站了片刻，悄悄往里看，惊了一跳，恐惧从心底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成都哥哥手中握着一把篆刻用的小刀，刻进自己雪一样的腕上，刻得大概是她的名字，篆在骨上，画在心底，满地鲜血，红的彻骨，用手掩住嘴，不敢出声，眼睛刹那模糊一片，害怕会让他听到，我的哥哥是那么骄傲，若让他见到我，会是怎样的难堪，我又怎么忍心，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这样折磨自己。

　　不觉有点恍惚，好像全身力气被抽离了一样，转身慌张想要下楼，却又停下脚步，只剩下无处可去的悲伤。

　　楼下小厮送了坛酒上来，将酒搁在哥哥客房门外，无奈转身，从腰间取出一包迷药药粉，这些原本不过是我用来防身的，却不想今日却是给成都哥哥的，将粉末倒进酒中，匆匆离去，回房听见隔壁开门声，应该是哥哥将酒拿回了房间。

　　外面大雨倾盆，我从床底取出墨黑二十四骨油纸伞，努力克服对雷声的恐惧走出客栈，一路禁不住的发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究竟是这雷声，还是害怕那不可捉摸的未来，先是进了一家药材铺，按自己的方子配了最好的金创药，再是去了一家成衣铺，我很少给自己挑衣服，也不知道一个郡主要穿成什么样才算得体，最后不过依照对玉郡主的印象，挑了件鲜红长裙，紫色腰带，很艳很艳，刺痛我的眼睛。

　　我并不急着去成都哥哥的房间，那一坛酒中的迷药药粉足够他睡上一天一夜，熬了一晚上的金创药，再铺于绷带上，安排妥当后，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细细梳妆，挽起长长黑发，经过这些日子的奔波，镜子里的自己更苍白憔悴了，眼底蒙着一层淡淡青灰色，眉目仍是凉的，纤巧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为何我不能像她那样表达自己的情感呢，我在害怕什么，我到底在害怕什么，我恨这样的自己，闭上眼睛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从包袱中取出人皮面具，将自己慢慢装扮成玉郡主的样子，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没有破绽，我花了特别长的时间，等一切妥当，竟有了几分心力交瘁，忍不住咳了两声，嘴角溢出一丝鲜红，越发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怜又可悲。偏偏镜子里的自己却变得明媚如花，叹了口气，伸手将镜子推翻，起身换上新买的红色长裙。

　　慢步走进哥哥房间，天已经亮了，而他也已经睡熟，替他解开衣裳，再将伤口包扎好，我从来没有这么久这么久的看着他，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从我懂事开始，他就像神一样存在于我的心中，从未这样脆弱过，睡的很安静，眉目沉稳，面色雪白，睡着时都皱着眉，是在也忧心天下事，还是在思念她。

　　忍不住用手轻轻描他的唇，外面晨曦微微亮起，照在成都哥哥的侧脸上，漂亮的惊人，凑上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不过短短一瞬间，却是我这辈子最美的回忆。

　　这就是我整整十年感情唯一一次宣泄，仅此而已，大概也不会有以后了，收敛好情绪，整理裙摆，端坐在房间一侧的椅子上，不吃不喝，从天亮等到天黑，等着他醒来。

　　回忆很多，一段接着一段，向我袭来，疲倦的好像等了一生那么久，一直到暮色再起，哥哥才从睡梦中醒来，看到我时，眯了眯眼睛，诧异表情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对着我淡淡的问，“玉儿，你怎么在这里？”

　　我眉间一抖，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手指搅在一起快要拧断了一样，哑着嗓子轻轻回答：“自昨日一别，玉儿心中不安，无欢姑娘说你们住在这里便来看看你。”

　　哥哥低头看了眼手上绑的绷带，扎的很平整，似乎微微笑了笑，“这是你包扎的？”

　　我有些不安，垂直头，一心只想将话说完，“成都哥哥，玉儿辜负了哥哥心里也甚是难过，只望哥哥能珍重自己，大隋将来还靠哥哥保卫，只要哥哥能平安，玉儿也就心安了，还望成都哥哥莫要折磨自己才好。”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人，光是这几句话就已经用尽心思，哥哥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动作快而干净，整整衣衫，仍是站的挺拔，叹了口气，“玉儿，不要这么说，是成都打扰了，从前那些事…”

　　他越是说，我越是不安，假装终究不是我擅长的，不觉打断了他的话，抿着唇，小声说，“玉儿还有事先走了，只希望成都哥哥能答应玉儿将来好好保重。”

　　“保重…”哥哥站在我的面前，喃喃重复了一遍，表情渐渐复杂起来，眼底流过一道寒光，我突然心没来由一虚，转身就想走，他却一把就板住我的肩膀，顺手一撕，我脸上的面具就被撕掉了。

　　“无欢，你是不是觉得我宇文成都已经可怜到需要你扮成别人的样子来同情？无欢，你真是白白辜负了我那么疼你。”

　　他从未这样对我凶过，我突然无比害怕起来，我不想失去他，但如今我已经不可能不失去他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落，“我只想你不要那么折磨自己，为什么你要这么说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从来不愿意看我一眼。”

　　心底传来一阵刺痛，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凉凉看着我，居高临下，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寒冷，“萧无欢，你听清楚，不管你是不是父亲亲生的，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是我宇文成都的妹妹，这一辈子都是我妹妹，别说杨玉儿今天嫁人了，就算她死了，我也不会爱上你。”

　　很好很好，非常好，我突然希望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相府，从来没有见过他，更没有爱过他，全身止不住的发抖，又痛又冷，发髻松开，长长黑发卷落在我身后，指尖冰凉好像死了一样，我从来没有盼望过他会爱我，但是当他说出真相的时候，又是那么痛，好像一剑刺穿了我的身体。

　　咳嗽席卷而来，很久很久没有过的，那种撕心裂肺的咳嗽撕扯着我全身筋络，他双手从扳着我的肩变成托住我，声音一下子柔软了，“无欢，你怎么了？”

　　我很少哭成这样的泪眼朦胧，都快说不出话来，只能重复，“成都哥哥，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想，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好痛。”

　　他飞快松开手，他以为痛的是我的肩，却不知道最痛的是我的心，碎了一地，再也拾不回来了，转身勉强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房间，就算晕我也不要晕在他面前，就算死我也不要死在他面前。

　　我不要他来扶我，来可怜我，同情我，这些我统统都不需要，努力一步步挪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鲜血从口中喷出，一地都是，我从包袱中挑出药粉，胡乱倒进口中，沿着墙边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冷的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