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小慕

3、叁，最后。

　　他拿起云天青放在床头柜上的烟，看着旁边的烟灰缸。
　　在一起时，那个孩子从来不抽烟，他抽烟的时候，他还会阻止，逼他戒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会有这么大的烟瘾。
　　是他最后把他留在了原地。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通宵，他一个人在枪林弹雨的拼命，他一个人在空寂的屋子里发呆，他一个人在回忆里挣扎。

　　回到医院，夙莘在病房里。
　　“刚刚医院问是把天青师兄安排在全护的ICU还是在半护的，我想了一下，半护的吧，虽然不是医生24小时照料着，但是我们能陪着，他会更高兴的吧。那边每天只能看他10分钟呢。”夙莘坐在一边看着云天青，一边说。

　　玄霄没有说话。夙莘回头看玄霄，眼泪哗的就下来了：“玄霄师兄你说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每次行动都这么不要命呢？他明明那么喜欢自由，为什么非要在警队一直待着连个休假都没有？”

　　玄霄沉默的坐下，不敢碰他，他全是都是伤。

　　夙莘站起来，拽着玄霄的肩膀：“玄霄你真的不知道吗？玄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呢，你不要他，你放弃了诺言，为什么还要把他绑在这里，绑着他让他拼命？”
　　“我？”玄霄这次想起，曾经他抱着云天青说：我这一生的目标就是用自己的力量惩恶扬善，天青你会和我一起实现这个目标吗？云天青在怀里笑的欢乐，用力的点头。然后自己说，那好，当承诺了啊。
　　原来，自己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底，原来是自己害他至此。

　　夙莘还是放了手，蹲下身：“算了，这是他真心喜欢的职业，不怪你……也是他傻，心甘情愿的爱你……怪他自己。也怪我自己…为什么知道一切却还是喜欢他……”

　　一室沉默。只有仪器的声音滴滴答答。

　　“玄霄，夙莘。”不知道过了多久，夙玉来到了门口，“你们吃点东西吧，我带了东西吃。”
　　夙莘疲倦的摇头：“你们吃吧，我吃不下。”
　　玄霄看着夙玉担心的目光，接过他手中的饭盒。
　　“公司那边我都交代了，你这几天陪着天青吧。”夙玉安慰着玄霄，“他会没事的。”
　　玄霄点头。

　　玄霄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当初为了任务与夙玉在一起，如果没有云天青，她也的确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后来因为负责，他选择了夙玉。现在想来，自己对天青为何却忘记了负责，他徘徊在两人中间，夙玉毕竟是个女生，需要照顾，更加脆弱，他最终放开了天青的手。
　　即使，他爱着天青，天青也那样爱他。

　　他原本以为，以后还是朋友，还有联络，还能聆听他的苦乐。但是他却在三年多的时光里，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给请柬，一次是婚礼。云天青不愿再出现他的生活。
　　他忽视了，云天青是否能够承受，曾经那段路，他们走的辛苦而快乐，然后他先放了手。

　　但是这些年，他自己是否真的放了手呢？
　　钱包里的照片是婚礼那天的照片，因为画面的边缘是云天青的脸；夙玉收拾东西时唯一一次发了火，因为差点扔掉云天青曾经的一个钥匙扣；申请了新的网络账号，账号里的好友只有一个云天青，备注叫做来世；电脑里保存了所有云天青警队的新闻，即使根本不会有他的名字和照片……

　　在云天青受伤入院的时候，他连思考都不会了。

　　玄霄在想，如果云天青能够再度活蹦乱跳的出现在面前，他一定一定会放弃所有和他在一起。

　　云天青在医院，一躺就是一个月，一直都没有醒。
　　憔悴了许多的玄霄每天都来照顾云天青。
　　夙莘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也会来陪他。
　　两个人总是相顾无言的各自发呆。

　　半夜，医院的电话分别打给了玄霄和夙莘。
　　“病人已经脑死亡，仪器目前虽然能保持他的心跳，但是他已经……所以停不停止仪器，你们来决定。”
　　夙莘脸色苍白：“不！我不会停止！”
　　玄霄的拳头在身侧握了又握，心下茫然，为什么呢，在他决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云天青又不给他机会了呢。

　　日复一日。
　　两个月后。
　　玄霄站在病床前，听着医生说着仪器也维持不了云天青的生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那就撤了吧，让他安静的走。”
　　夙莘也已经能够接受，没有任何反对的意见。
　　夙玉和其他人终是忍不住落下泪。

　　“我想…送一送他。”玄霄说。

　　他看着心电监护变成一道直线，发出刺耳的声音。看着医生做着死亡确认，填写着报告。他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揉了揉他的发。
　　他想起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竟然是：“都站不太稳了，要不今晚到我家休息吧，就在旁边。” “师兄胡说什么呢！今天是你新婚夜诶！”
　　竟然连个告别都不曾有。

　　追悼会。
　　云天青没有任何亲人，虽是殉职，却连能够给予补偿的人都没有。
　　就这样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了。
　　夙莘哭的几乎晕厥，夙玉也红肿了眼睛。云天青的人缘一向很好，朋友那么多，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泪。
　　可是，直到这时候玄霄才知道，他连“最伤心”的身份都没有。
　　浑浑噩噩中结束了葬礼。

　　玄霄偷偷把那本相册放在他身边一同焚烧了。只留下了一张格斗的照片，那时他像一只生机勃勃的小豹子，勇敢而无畏，单纯而认真，没有诺言，没有伤痛。

　　玄霄一直没有流泪，他只是有序的安排了所有的事情。

　　一年后，玄霄外聘了一个职业经理人，辅助夙玉和家人经营公司。回归了警队。
　　他想那个诺言总要有人来完成吧。
　　夙莘看到他，笑的真诚而黯然。
　　当初跟在云天青后面的活泼的丫头，神色中终于多了沧桑。

　　晚上警队举行了欢迎仪式。
　　玄霄和他们在喧闹的酒吧里，想到了当年欢迎云天青时的情景，也是这个地方，也是这个位置。
　　可是已经过了四年多了。

　　夙莘突然冲上酒吧的舞台，对着乐队说了几句，主唱把位置让给了夙莘。
　　“今天，我想唱一首歌。这是我师兄曾经唱过给我听的歌，他现在不在了，我想纪念他。”

　　“你的烟最后戒掉了吗？
　　这些年过得还算幸福吗？
　　这咖啡的甜度照旧是你爱的
　　重逢的我们一切却都变了

　　你问我还常常加班吗？
　　那口气还是一样的温暖
　　时间总是教人把好的都记得
　　当初为什么没好好再见呢

　　那年我失去我最好朋友和我最爱的人
　　你们相爱我和悲伤共生共存
　　而爱从不由人对错从不永恒
　　但当时我只懂憎恨

　　好想鼓起勇气陪你聊聊美满的人生
　　你的快乐我凭什么感觉残忍
　　眼眶就算苦涩心也该放下了
　　好朋友我祝福你们”

　　在夙莘略带沙哑的歌声里，玄霄沉默的听着。
　　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里。
　　玄霄终于捂住眼睛，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