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水》尹颖yinying

6、第 6 章

　　陪刘影希过完生日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水雨平时周末偶尔也会去同学家玩，但是从来不会超过晚上九点回家。她一看时间心里就觉得不妙，都是因为舍不得走才一直拖到现在。
　　“回来了？你还知道要回来？”水川从他房间走出来。本来水雨已经尽量蹑手蹑脚就是怕水川发现，结果事实证明她怎么可能瞒过哥哥。
　　“哥哥啊……我忘记看时间了……不是故意这么晚回来的。”因为心虚，她虽然努力维持表情的淡定，但是她的结巴出卖了她。
　　“小雨，我一直不说是想等你自己告诉我。现在看来你是打算瞒着我到底了，你今天到底去哪了？田义琛都看见了，你们四个一起去唱歌。我早就觉得你和罗绍宇不对劲，等着你自己坦白而已。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心眼多的女生了？”
　　完了，哥哥看见了。他还说自己心眼多。更加糟糕的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其实是刘影希不是罗绍宇。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对不起。不想再更深的欺骗，却又不得不隐瞒。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水川也不好继续发火了。只好尽量使声音听起来平和一点：“算了，我也不是反对。反正每个人总要经历的，我也不好管你什么。我原先只是怕你受伤，后来也想通了，成长是必须自己去经历的，别人说的没用。你以后也不用瞒我什么，毕竟家人才是最可靠的，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只有我会把你的事情当自己的事情。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做吧，反正你背后还有我呢。”
　　水雨突然特别想哭，她防着哥哥瞒着哥哥，他却这么关心自己，要自己大胆去尝试，他是她背后永远的依靠。其实自己真的是太幸福了。小时候只有妈妈和自己一起，从来都只是想要快点长大独立成熟起来好做妈妈的依靠。后来没有妈妈了她才发现原来她是多么无依无靠，然后又遇到了哥哥。她总是被保护，她得到的太多。
　　“哥哥……”不知道怎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所有温暖的情绪夹杂着愧疚，好像一下子全部都要涌出来，找不到释放点。
　　“什么时候把罗绍宇叫到家里来玩啊，虽然总体上我是不反对的，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本来以前一直很期待如果自己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带给哥哥看，男朋友和哥哥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可以光明正大一起出去玩。只是她心里的那个人是刘影希啊，难道接下来只能演戏了？

　　这天又是四个人一起吃饭，当水雨告诉他们水川要邀请罗绍宇去她家玩，罗绍宇第一反应是这肯定是个鸿门宴。刘影希心里也暗自不爽，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光明正大地以水雨男朋友的身份去她家里玩呢。
　　“我也没有办法啊！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就以为我和罗绍宇是一对，我也不敢告诉他真相。果然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来圆，这下可惨了，还要连累罗绍宇跟我一起演戏了。”
　　“没事没事，不就是去玩嘛，也不能真的就给我设什么埋伏吧？”罗绍宇也不想看见水雨为难，赶紧挺身而出表示自己愿意帮忙。
　　“希希，你不要不高兴啊，慢慢来，以后哥哥会慢慢接受的……现在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好不好？”水雨见刘影希不说话，也赶紧安慰安慰他。
　　“好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绍宇我可跟你说啊，装她男朋友可以，但是不可以碰她！”刘影希还是有一点闷闷不乐的，毕竟以她男朋友身份出现在她家里的不是他。
　　“刘你疯了，绍宇怎么可能会。看你这小心眼，他可是在帮你，你以为这差事很容易啊？”夏叶为罗绍宇抱不平，罗绍宇心里只好暗自叫苦，看来这事儿不好做啊。
　　“绍宇不会放在心上的，是吧？最好脾气的就是他了！”果然，罗绍宇也就好脾气地笑笑。

　　又是一个周末，水雨就真的把罗绍宇带到家里了。罗绍宇有些紧张，仿佛真的是要去见自己女朋友的哥哥了。路上就在问：“去你家之后我们干什么啊？我要说些什么呢？”
　　“没事啦，去了之后就打个招呼，然后我去做饭，你们随便聊聊，放轻松一点啦。啊，要不吃完饭你抢着洗个碗什么的，你这么好的人我哥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被水雨这么一夸罗绍宇还是挺高兴的，也就安心了一些。
　　“来了啊。”水川笑着打招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其实他也很紧张，毕竟是第一次见妹妹的男朋友，也想要留个好印象——虽然他对罗绍宇的印象虽然不那么坏，但是显然也没有多好。
　　“我去做饭啦。”水雨就进了厨房，她跟他们呆在一起感觉既尴尬又紧张，不过进了厨房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了又有点担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水雨竟然还会做饭，我的同学里几乎没有会做饭的。”罗绍宇这句是发自内心的欣赏，觉得水雨不同于他接触过的那些女生——水雨温柔大方又懂事，家境好却从来不娇生惯养，也从来不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其实真的挺羡慕刘影希的，有这样好的女朋友真的很幸福。
　　“不要以为小雨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会刁蛮任性，其实她外表看起来很柔弱，却非常独立坚强。”夸起水雨水川也很骄傲，他这个妹妹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真的很难得。看来你们的爸爸妈妈真的很会教育孩子呢。”
　　“我爸妈只教育大了我，可惜还失败了。小雨幸好不是我爸妈教育出来的。”水川苦笑。自己那样的父母能教育出什么来？
　　“啊？难道小雨不是你的亲妹妹？”
　　“亲当然是亲的，她跟我是一个爸爸生的。她是爸爸在外面的私生女，三年前才接回来的，因为她妈妈得乳腺癌死了。”水川不知道水雨有没有把这些告诉过罗绍宇，不过他并没有太把罗绍宇当外人所以跟他说了这件事。而且他也想知道罗绍宇听了这些会是什么反应，看看他到底有多喜欢水雨。“小雨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我一向是舍不得她再吃什么苦，所以你要好好对她。”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人前从来都不说。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因为她不说大概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很坚强，不会喜欢我们因为这样才对她好。不过本来我不管知不知道这些事我都会对她好，不管她经历过什么，吸引我的是她本身而不是别的什么。”
　　“你说的很对，我赞同。”水川有一点点放心了，因为他看出来罗绍宇还是比较了解水雨的想法的，而且也算是真心喜欢水雨的。
　　罗绍宇心里有一点心疼，虽然他不了解，但是他想私生女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更可怜的是她妈妈离开了她，而生活在现在的水家，水川的妈妈肯定是不会喜欢她的。她却从来不会抱怨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充满阳光地生活着。大家都在羡慕她富家小姐的身份的时候，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吃过什么样的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让人不心疼。
　　“快过来吃饭！”水雨开心地喊。以前因为妈妈工作忙，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给自己弄东西吃。只要妈妈在家，都会亲自下厨，会叫她在一旁看着。妈妈说做饭给关心的人吃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要用心去体会这个过程。
　　红烧鱼和鱼香肉丝，还有酸辣包菜和可乐鸡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下厨做饭的罗绍宇惊呆了，觉得水雨真的很能干。心想完了这要是被刘影希那家伙知道还不嫉妒死自己了。于是就偷偷地笑了。不过在水川的眼里那绝对是幸福的笑容。
　　于是这一次“男朋友”和哥哥的会面就这样还算比较愉快地结束了，水雨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哥哥对罗绍宇应该还是比较满意了，因为罗绍宇走之后哥哥并没有怎么说他哪里不好。也是，罗绍宇这样优秀的人，哥哥还能挑出什么刺呢。不过水雨心里隐约还是有些担心，总是怕事情会有暴露的那一天。
　　罗绍宇从水雨家里出来，掏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看到刘影希的短信，让他一出来就赶紧汇报一下。罗绍宇就回短信说一切已经搞定，刚发送过去刘影希一个电话就打来了，把所有细节都盘问了一遍，甚至连水雨做了几根鸡翅都要问一下。罗绍宇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问我她做的鱼有几根刺？”那边的刘影希很委屈地说：“我想着你肯定数不清楚嘛。”果然人在爱情里智商和情商都会变得很低！
　　不过罗绍宇只有一点没交代，就是水川说水雨身世以及她妈妈已经过世的事情。他并不想多嘴，而且他觉得水雨自己有权利决定要不要告诉刘影希，不会希望这件事是由外人的口让刘影希知道。在这一点上他是站在水雨这边的。

　　于是现在刘影希和水雨的恋爱变得更麻烦了，出去玩的时候常常要拖上罗绍宇和夏叶打掩护。这天四人苦恼地一起吃饭，感叹着快要期末了，这学期就要结束了。
　　“时间过得真快。”夏叶是真心感慨，回忆起来跟水川分手都已经半年多了。刚开始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可以撑过来的，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要期末了呢，影希你最近少打扰水雨学习吧，水雨这段时间老跟我们混在一起，估计耽误了不少。”罗绍宇总是体贴的，这一点水雨很欣赏。
　　“没有啦，我反而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要丰富很多开心很多呢。”
　　“唉，绍宇说得对，要不吃完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放寒假之前就不再聚了吧。各自好好复习，我也好好抱抱佛脚。”
　　四人吃完饭一起去了夏末长廊，水雨这才想起好久没跟凌若联系，也不知道她现在都在忙些什么。不过想起上次碰到她她身边那个高大的男生，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吧。水雨喜欢听她唱歌。
　　找到地方坐下后，水雨发现旁边那一桌坐着的就是上次碰见的凌若身边那个高大的男生。只是他是一个人，也并没有点什么，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水雨就对他笑笑，也不知道要怎样打招呼，就直接问道：“凌若姐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我在等她来唱歌，应该就快要来了。”他温和地回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水雨也就不再搭话，跟刘影希他们聊天，顺便也在等凌若来唱歌。
　　今天的凌若看起来不像那天那么神采飞扬，仿佛又恢复了之前一贯冷冷的神情，而且似乎看起来更寂寞了。上台抱着她的木吉他，并没有看台下一眼，就低低地唱了起来。
　　“……and I don’t know how I’ll feel, tomorrow. I don’t know what to say, tomorrow. I try to believe you, when you tell me it will be OK,yeah I try to believe you, tomorrow, but not today……”
　　那吉他一声声地拨弄，每一下都敲得陈简的心好疼。自从那天凌若要他不要再来找她，之后就不接他电话他去找她也不见他。他只好每天都在这里静静地听她唱歌。不再企图跟她说话，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办。只要每天看着她唱歌就好，可是看见她那样寂寞的神态，真的会心疼。
　　低沉的歌声，虽然温和但是也能伤人。好像就是为了在现场的每一个人心上划一道口子，任悲伤的回忆慢慢地流淌。
　　可能除了凌若自己，对这首歌最有感触的应该就是夏叶了吧。她一直在想，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放下呢。记得刘影希曾经劝过她，不要想太多，对于喜欢的人，只要坚持不放手，总有幸福的一天。他是做到了，所以他很幸福。可是自己呢。已经放手好久好久了。
　　凌若唱完之后走到陈双和沈千千那边。
　　“陈双哥，千千姐。”也不想说太多话。
　　“若若啊。认识你这么久，在我心里你也就跟我妹妹一样了。而陈简是我的堂弟，我希望你们两个都能好好的。陈简是那样一个优秀的男孩子你是知道的，我想他的动力就是你。你看看现在的他，每天晚上就跑过来呆着一句话也不说，你忍心看他这么颓废吗？你再看看你自己，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陈双语重心长地劝她，这么多天了他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两人明明是在意对方的。
　　“还是说说你吧陈双哥，你跟千千姐的婚期定下来没有？”她努力地去逃避，不知道要怎么办。
　　“快啦。你千千姐是个好女人，我算是捡了便宜。”陈双轻轻地笑，眼神是幸福的。沈千千也在一边羞涩地笑笑然后说：“你先走开一下，我跟凌若聊聊我们女人间的话题。”
　　“凌若啊，我们以前就觉得你太孤单了。现在明明出现了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去试试。女生呢，青春就这么短。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就留下了很多遗憾。我常常也会想，如果当时勇敢一点，虽然最后也不一定会有好结果，但是好歹我不会遗憾了。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尝试的话，就连拥有的滋味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千千姐，陈双哥是很好的人，真的很羡慕你。”
　　“傻姑娘，陈简对你可是用心多了。好歹我比你多活几年，经历的也多一些。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完美，你不能要求一切都顺利，坎坷是必须的，裂缝也是必须的。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他，不要在心里背负太多了。”
　　见凌若陷入了沉思，她也就走开了，让她自己静一静。
　　水雨一直觉得现在的凌若有什么不对劲，看她一个人在那边就赶紧过来问她最近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她现在困惑的神情显示了她有多脆弱多孤单。
　　“凌若姐是不是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要是需要找人说说可以跟我说的。啊要不你今晚来我家吧！我哥哥不喜欢我晚上到处跑，不过他倒是很欢迎我带朋友回家玩。”
　　其实现在的凌若也确实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能继续在这里眼睁睁看着陈简受伤的样子，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回家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来由的，她很信任水雨也很喜欢水雨，从刚认识她就觉得她是个简单善良的人，很值得人信赖。很多不愿意对别人说的话却宁愿对她说。可能每个人都需要这样一个朋友，她远离你的生活，她让人放心，所以只愿意对她说秘密。她想，要是自己从小也可以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地长大，大概本来也有机会长成像水雨这样干净的女孩。
　　于是水雨就跟刘影希他们告别，然后就带凌若回了自己的家，在她的房间里窝在床上聊天。凌若有一些感慨，因为自己以前也住在这个小区。走在熟悉的小路，只是回的再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陈简哥哥的家。
　　“凌若姐，不需要跟家里人说一下今晚在我家睡吗？”水雨好心提醒。
　　“不用了，家里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
　　水雨就觉得心疼起来，也许她跟自己一样家庭并不完整。难怪她对她总有一种亲切感，并不觉得她冷漠难以亲近。但是她并没有多问，她太了解那种不想被问的心情。
　　“你跟陈简哥怎么了？看你们都好难受的样子。凌若姐，我想你开心一点。那天在阳熙路碰到你，你那么开心的样子。”
　　“这段时间……我也很难受。可是他活在那样一个光明的世界里……我不忍心把他带进我的黑暗。”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走到光明的世界里去呢？”
　　凌若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真的可以有这么简单吗。可以注定了要走不同道路的人，可以在一起吗。
　　“陈简哥那么爱你，这样的爱很少有吧。你要是再不珍惜，真的很不应该。我知道你是不想影响他，就像希希总说不想影响我。但是你其实也是自私的，你自己觉得配不上他，怕耽误他，就要剥夺他的快乐吗？有时候希希怕影响我的时候我心里也希望他能知道我怎么想，我选择跟他在一起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中也得到了不少。所以他如果喜欢我就应该支持我的决定，而不是帮我做决定。要是哪一天我决定放弃了那也是我的决定，只要我自己不后悔就行。这不是当初你告诉我的吗？别人是不可以帮自己做决定的，所以你为什么要帮陈简哥决定他的未来呢？”
　　这一句话像是点醒了她。是啊，从来都不愿意去揣摩陈简心里的痛苦，害怕自己会心疼，会溃不成军缴械投降。为什么她会开始怀疑那个最让她安心的陈简哥哥呢，那个从小就告诉她会与她相依为命的人。
　　“那你和刘影希怎么样了？你知道了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其实还是不是很懂，只是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快乐。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好在我有一个机会去学习去尝试，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我也很希望能这辈子就这么走下去，就算可能性不是百分之百，总也有百分之五十吧？”
　　“你很乐观，乐观的人不管日子怎么过都是快乐的。”
　　“说说你和陈简哥吧！我很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啊？感觉突然你就有男朋友了，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水雨发现自从自己谈恋爱以后也开始会对别人的爱情故事感兴趣了。
　　“说起来，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我们就住在你家这个小区——所以你以前会在这里碰见我，因为我没事的时候会走回来看看，想起以前的日子。”
　　上天让一些人相遇，总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吧。我很开心我遇见的这些人，丰富了我的人生。在这样一个随机发生的夜晚，听着旁边这个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守护的凌若姐讲述过往，真是一种神奇的缘分。

　　在凌若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爸爸妈妈。也不记得到底是几岁的时候认识的陈简哥哥，大概从会说话有记忆以来，就知道隔壁邻居家的陈简哥哥。她甚至还记得妈妈教他喊陈简哥哥的模样。两家的大人都忙，所以当一家的大人外出的时候，就会把小孩留在另一家，两个小孩也可以作个伴一起玩玩具。
　　他们的幼儿园时期都是很快乐的。后来陈简上小学了，他爸妈就开始给他报各种培训班，常常在别的小孩出去玩的时候把他关在家里写作业。凌若还记得很多时候陈简被妈妈带去上培训班她都会在自家阳台上看着陈简妈妈牵着他的背影，直到出了小区再也看不见。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觉得孤单吧，虽然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什么是孤单，只知道没有人陪自己玩了。
　　小小的陈简常常不开心，因为他一点都不喜欢上课，凌若又不能跟他一起上课。而且他除了上课还要上很多的培训班，学好多的东西。在他实在不想学了的时候也不能出去玩，最多只能去隔壁凌若家玩一会。
　　那个时候凌若的爸爸爱上了别的女人，常常不回家，妈妈就总是哭，打电话跟爸爸吵架。爸爸很少回家，一回来就会因为要离婚的事情跟妈妈吵架，这个时候凌若就会躲到陈简家里去。陈简的妈妈很可怜凌若，所以在这个时候就会收留凌若留她吃饭，还让陈简陪她玩。
　　有一天从陈简家里回来，凌若看见妈妈坐在沙发上哭，还听见爸妈房间里有声音。为什么爸爸回来了妈妈还哭？她凑过去看，看见爸爸在收拾行李。她问爸爸要去哪里？爸爸就摸摸她的头说要听话，就不再多说。她又跑去问妈妈，妈妈说小若，爸爸妈妈离婚了，以后你就没有爸爸了。小若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小小的凌若虽然还没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爸爸走了妈妈会更难过，所以她过去抱住爸爸的胳膊说爸爸不要走。而爸爸只是叹了口气抱了抱她，拎着箱子就这么走了出去。
　　妈妈哭，她也跟着哭了，可是以前她哭的时候妈妈都会哄她给她买菠萝包吃，然而这次没有。妈妈哭累了就坐着不说话，也不理凌若。凌若饿了就去隔壁找陈简。陈简妈妈开了门，看见满脸眼泪的小凌若问她怎么了？凌若说阿姨我爸妈离婚了。陈简也跑过来迎接她，问她什么是离婚？她说不知道，陈简的妈妈就赶紧做饭给他们吃了。
　　从那以后，凌若的妈妈就变得很沉默，不喜欢笑。凌若害怕这样的妈妈，所以常常躲在陈简家里。直到后来妈妈认识了别的男人，有时候她也会把那个男人带回来，但更多时候她会不回家。凌若失去了爸爸以后很害怕妈妈也会离开，她常常对陈简说，陈简哥哥，怎么办，我以后什么都没有了。陈简说你还有我啊，我爸妈老逼我学习，我也不喜欢他们。以后就我们俩相依为命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陈简拿出自己最喜欢的电动飞机送给凌若，还说长大了要给凌若买一架真正的飞机，带着她飞到一个大人们找不到的地方，只有他们。
　　等凌若也上小学了，她听说陈简哥哥每次都拿第一，所以也一直都很努力地把老师讲过的内容记下来，想要考跟陈简哥哥一样的分数。她很小就必须学会独立，自己用微波炉给自己热饭菜，甚至会自己洗她的小公主裙，虽然常常搓得手很疼脏东西还是经常搓不掉。那个时候的她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快点长大，好跟陈简哥哥去那个大人们找不到的地方。
　　还记得那天她特别开心一回来连自己家门都没进就跑到陈简家，就为了告诉他自己期末考试终于也考了第一，终于跟上陈简哥哥了。可是陈简难过地告诉她自己要搬走了。他还说他会回来接她走。
　　那一年她九岁，陈简十岁。陈简走的那一天她躲在房间里不肯去送，只是一直抱着那架电动飞机哭。再也不会有人陪她跟她相依为命了，可是她还要等多久陈简哥哥才会回来带她走。小小的她，就开始了寂寞的等待。
　　再后来，其实也没过多久，妈妈就要再嫁了，把她托付给奶奶。奶奶过来照顾她，卖了大房子供她读书。搬家的那一天她把电动飞机也扔掉了，因为她知道陈简哥哥再也找不到她了。从此以后她就开始无所畏惧，因为她最在乎的人反正都已经不在了。我何必爱我自己，反正也没有人在乎。
　　“凌若姐……我突然想，我哥哥小时候，是不是也像你这么孤单。”
　　“为什么这么说？”
　　“你知道吗，也许你爸爸并不是不爱你，只是在有你之前，他可能还有更爱的人。”
　　“是吗。小时候我很恨他，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都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过后来，反正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我想，那我哥哥一定也很恨爸爸吧。可是他已经尽力去原谅了。你知道吗，我跟哥哥并不是一个妈妈生的。我喊哥哥的妈妈白阿姨。本来我也并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而是跟我妈妈住在别的地方，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里。其实爸爸是先和我妈妈真心相爱的，后来因为长辈的要求跟白阿姨结婚了，因为白阿姨是白氏集团董事长的女儿。但是爸爸心里只有妈妈，所以结婚后总是不回家，而是跟妈妈在一起。妈妈本来是不喜欢破坏别人家庭的，可是她真的爱爸爸，也明白爸爸有多痛苦，不忍心从他生命里消失。后来还有了我。我从小跟妈妈生活在一起，爸爸会常常过来看我们，带我们出去玩。后来我上初一的时候妈妈病了，得了乳腺癌。爸爸说花再多的钱也要治好她，可是她太善良了，不忍心爸爸为她的病操心，而且这些年来她一直很愧疚破坏了爸爸的家庭，所以她选择了自杀。然后爸爸就把我接过来跟他们一家一起生活了。”
　　“所以你也会懂失去妈妈的难过吧。不过你有个好妈妈，她没有丢下过你。”
　　“其实你心底还是恨的，对吗？凌若姐，我却谁都不恨，虽然小时候常被人嘲笑没有爸爸，或者被人说妈妈是第三者。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白阿姨对我不好，哥哥问我恨不恨他们。其实我知道他们心里都苦。现在听了你说的那些，才更加明白，每个人都不容易，我已经很幸福了。凌若姐，大人们也有大人们的感情生活，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他们为我们牺牲太多。所以当他们选择了他们自己的生活，并不是故意要抛弃我们。他们心里一定也很难过。我知道爸爸心里就很不好受，无法与他真正爱的人在一起，也并没有对自己的家庭尽好责任。这些年他老得特别快。妈妈内心也常常自责，在得了癌症之后还说这是报应，是老天要收她回去惩罚她了。还有哥哥，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小时候一定也很孤单吧。”
　　“水雨……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独立很成熟，但是现在我发现我还没有你懂事。你能这样想真的很难得，你很有胸襟。”
　　“反正呢，我想，未来的生活还很长，虽然我们都还没有想清楚人为什么还要满怀希望地活下去，但是在那么漫长的一生里，总是会碰到一些好事的吧，所以我们应该尽可能多地去尝试，你说呢？你也不要太担心未来，设计未来和命运是老天爷的事情，我们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就能一步步走到未来了。”
　　什么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凌若在心里问自己。
　　去见一个人，去拥抱他，告诉他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只不过是与你相依为命而已——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会不会很难？她也不知道。
　　第二天是星期天，水雨本来想要留凌若在家吃中饭，但是凌若说想赶紧回家一个人静一静。水雨也知道她需要空间，所以也就不再挽留。此刻的水雨心里是很心疼哥哥的，在听完凌若小时候的故事后，她总是联想到哥哥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孤单？
　　“她走了吗？也没留下来吃个饭。”刚起床的水川问道。
　　“哥哥小时候有没有很不快乐的时候？”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你们昨晚聊了些什么？很晚了灯还亮着。”
　　“没有啦，就只突然觉得哥哥真的是很好的人，能接纳我，对我这么好。”
　　“小雨。你今天感慨可真多。怎么，你现在才突然觉得我是很好的人啊？”
　　兄妹俩笑着一起准备午饭。
　　其实一直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还是亲情呢。虽然有时候我们的亲情可能并不完整，但是已经得到了这么多。让我知道，我从没孤单过。

　　想起第一次来到水家的时候。妈妈过世不久爸爸就过来接自己，她也没有想过要反抗，因为这是唯一的选择。收拾行李的时候她觉得什么都想要带走，因为那个小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妈妈的味道，那是她舍不得丢弃一分一毫的。丢丢捡捡收拾了好久，爸爸在一旁慈爱地说，“小雨，到了新家这些都可以买新的，不用舍不得。”
　　是啊，人们总会有新生活。只是只有我们自己知道，很多时候我们享受着新生活，却宁愿沉浸在旧回忆里。
　　最后水雨只拎了一个简单的箱子，她知道回不去了。但是她更知道，从此以后跟妈妈在一起的岁月将是她这辈子最宝贵的回忆，她把它密封在心底最深处最柔软的角落，不要跟任何人分享。
　　到达水家的时候，爸爸在前面开门，她心里有些紧张，又努力装出大家闺秀得体的样子。白阿姨和水川正在客厅说着什么，看见水雨后白阿姨立马不屑地起身扭头就回房了，只留下一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习惯了妈妈身上洗衣粉味道的水雨有些不适应。水川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并没有看见家里来人了，漫不经心地低头玩手机，把水雨和爸爸都忽略成了空气。
　　“哥哥。”水雨怯怯地主动叫了一声。没有机会跟白阿姨打招呼，只好试着跟这个哥哥先和平相处。妈妈得癌症后有一次跟自己谈心，妈妈告诉她以后要是碰到了自己的哥哥或者碰到了白阿姨一定要有礼貌，跟他们好好相处。原来那个时候妈妈就已经准备要自杀了吗，她不忍心让水雨和爸爸担心，所以直接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水川只当没有听见，干脆就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来。
　　“小川！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礼貌了？这是你妹妹！”面对这个从小就不听话的儿子，水俊林很是恼火。
　　“我可不认识她。难道你随便从哪里捡回个什么人我都要喊妹妹？”水川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你……”水俊林气得又要发火，水雨拉住她：“爸爸算了，快带我去看看我的房间吧。”
　　水川有一点诧异，这个“妹妹”看样子脾气还是蛮好的，好欺负，他之前还盘算着以后家里多个人要怎么对付，现在看来眼前这个水雨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大多数时候水川都是当她不存在的。自从水雨来到这个家，妈妈回家的次数就更少——其实他早知道爸爸不爱妈妈，也早知道妈妈在外面也有了别的男人。好像他们并不在意自己的家庭，因为他们各自在外面都有别的人陪伴。只有自己最孤单吧。反正从小都这样。
　　“哥哥，你想吃什么，家里的冰箱好像空了，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
　　“谁让你喊我哥哥了？”面对眼前这个人，虽然本来并没有厌恶，但是反正也没有人可以怪罪，只要迁怒于她。
　　“我总不能直接喊你的名字吧。你喜欢吃什么？”水雨还是好脾气。
　　“我是不会跟你一起吃饭的。以后少跟我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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