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水》尹颖yinying

4、第 4 章

　　凌若开了门，这还是第一次带别人回自己的家。因为是陈简，她唯一愿意走进她内心最深处的人。一居室的小房子，家具也很陈旧，但是凌若很用心地布置过，淡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像一个温馨的小窝。其实她心底渴望有一个家，很渴望很渴望。
　　“一个人住，会怕吗？”陈简环视着她现在的家，努力地寻找到关于她成长的蛛丝马迹。床头有几本吉他谱，墙上贴着黑色的摇滚海报。书桌边的椅子上随意地搭着几件衣服，棉布质地，黑色为主，还有灰色和卡其色。床边有几双帆布鞋。加上一个深褐色的衣柜，她房间里的陈设就这些。简单，一目了然。
　　夜已深，陈简不想走。不想再错过哪怕是一分一秒。其实凌若心里也在说，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但是竟然都不好意思开口。于是只好默然地坐在床边不说话。
　　从此，又有你与我相依为命。
　　“小凌，睡觉吧。”陈简温和地开口，让她觉得安心。只是她有些慌乱，家里就这一张床——会不会太快了？为了平复自己紧张的情绪，只好赶紧躲进厕所去洗漱。洗漱完毕强装淡定地走回到房间，陈简还是衣着整齐地坐在那里。
　　“呃，你不去洗一下吗？”凌若还是无法掩饰紧张——她一向是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只是到了陈简这里全都变了。
　　“小凌你在想什么啊。”陈简噗嗤一下笑了，“快上来，我看着你睡了再走。”他是很想跟她多相处一会，越多越好——但是他不想为难她，他看出她的紧张。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乖乖地脱了鞋子裤子和外套缩进被窝里。没有刻意在他面前遮掩，反正她本来也不是太矜持的人，更何况面对的这个人是陈简，是绝对不会伤害她——即使伤害了她她也心甘情愿的人。
　　陈简就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被窝，关了灯出了她家里。
　　这一刻真幸福，这么温柔的照顾，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她遇见过很多人，什么样的都有，却从来没有被这么小心翼翼对待过。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碰坏了她。原来她骨子里也不过就是这么庸俗的小女生，有这样一个人多好。
　　可是，当她听见门关好了，陈简走了，心里迅速空了起来。心跳得厉害。她其实知道陈简是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而且她本来也是绝对愿意把自己给他的——只是她紧张的是被他发现了以后，发现自己的不干净——他会嫌弃她吗？
　　本来以她的性格，她不喜欢隐藏自己的什么。与人相处时她觉得自己是怎样就是怎样，你若不喜欢那大可以不来往。没有必要为了讨好别人伪装自己。
　　但现在，那个人是陈简哥哥。要怎么办。要怎么去相处。
　　没有拥有的时候，我渴望。拥有了以后，原来也是忐忑的。

　　房子很大，更显得寂寞。
　　水川一个人在家，一动不动，心绪不宁，像是游走了到了另一个世界。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感觉所有的疼痛就快要消失，只留下抓不到的轻烟，飘成一个个虚浮的背影——全都是你的轮廓。
　　不可以，这个世界有他眷恋的人，他怎么忍心就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把他们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
　　真是寂寞的姿态呢。
　　再也无法平息，还是拿起了手机。
　　“田义琛？为什么陶雅欣要为难她。”
　　“不是陶雅欣，陶雅欣只是为了帮肖阳雪出气。肖阳雪一直在追他们班那个罗绍宇，而夏叶和他走得太近。”
　　“知道了。”挂断电话，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已经愤怒得握起了拳头。
　　夏叶。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你只可以属于我。虽然明知道他们只是朋友，水川还是生气，无法容忍她和别的男生亲密，哪怕只是个误会都不可以。
　　不管再过多久，伤我最深的永远都只有你。只有你做得到。
　　他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夏叶那边也并不好过。寂寞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有，从离开的那一刻起，曾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的共同的幸福，都变成了两个人的各自的孤寂。
　　“哥我回来了。”水雨这时候回家，水川因为有心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她今天回家比平时晚。
　　“哥你在想什么？”水雨凑过来想要跟他聊天。
　　“发呆呢，好无聊。”
　　“哥你跟我探讨一下什么是爱情好不好？”
　　“怎么，有心动的男生了？”也是，水雨也已经要长大了，也会有很多少女心事。
　　“我就是好奇嘛。”虽然极力隐藏，却还是克制不住脸上不小心显露的那漾人的甜蜜。
　　“不会是跟刘影希吧！”水川极度生气。最近水雨只有跟他走得比较近，水川一定要防止他们更近一步。
　　“不是啦怎么可能。”赶紧否定，水雨发现自己对哥哥撒谎越来越得心应手，越来越自然。心里有一点愧疚，但是哥哥，只要我不做伤害你的事情，你总能原谅我的不是吗？
　　“小雨啊，我也不反对你恋爱，毕竟每个人总要经历这么一个过程。只是我都是为你好，你要小心谨慎，挑一个好男生，别吃亏了，知道吗。”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生是好男生呢？”试探着问，想知道要哥哥接受刘影希到底有多难。
　　“具体的定义倒也没有，总之要很优秀，并且对你是真心的好。等你有了有好感的男生你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参考一下啊。”
　　“那，比如像是罗绍宇这样的呢？”显然是不敢说刘影希，就先说他的好朋友试探一下吧。如果要是哥哥讨厌刘影希到如此地步连他的好朋友也一起厌恶的话，那就真的难办了。真的很想自己的第一次恋爱能得到哥哥的支持，能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的男朋友和哥哥成为好朋友。
　　“罗绍宇？不是很熟，不过这个人还算是很优秀的，要不是他是刘影希的好朋友，我还是很欣赏他的。小雨你不会是喜欢罗绍宇吧？”
　　“我就问问啊，随便举个例子嘛，因为我们班的女生都对他特别花痴，所以我想这么受欢迎的男生哥哥会怎么评价。哥哥你对这么优秀的男生评价都不是很高，看来你眼光好挑剔啊。”
　　“我还不是想你找个好的。其实说来罗绍宇也是还可以啦，虽然我是很讨厌刘影希，但是也不能他周围的所有人都一竿子打死了。小雨你要是真喜欢他也没必要瞒我啊，我没有那么死板。”他这么说是想要探探水雨的口气，要是水雨真的喜欢了罗绍宇，他心里其实也是不情愿的。先不说罗绍宇跟刘影希的关系太好，还老有人传他跟夏叶很亲密，再说那个陶雅欣的好姐妹肖阳雪一直死缠着他不放，喜欢这样的人肯定会麻烦缠身。
　　“怎么会啊，那种大众情人的类型不是我喜欢的啊，那他的那些追求者肯定会在背后把我骂死的。”水雨开玩笑道。水川也就暂时放心了，看着水雨回了自己的房间。
　　情窦初开的心事，是每个少年都必须经历的吧。水雨也长大了，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的妹妹不再只需要他的保护了，就要慢慢地有自己的世界了。有一天她也会离开他身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他连自己的爱情都处理不好，如何给最信任自己的妹妹建议。
　　永远都只有自己比较孤独吧。

　　周末借口跟朋友出去玩，其实是要跟刘影希出去。本来不怎么爱打扮的水雨也开始犯难自己究竟要穿什么衣服，在衣柜前挑来挑去都不尽人意，毕竟以前的衣服实在是太单调了。直到快到约会时间，只好随便穿一件就出了门，心想下次买衣服一定要好好挑一挑。
　　被誉为情侣约会圣地的阳熙路一到周末或者节假日就无比热闹。大都是年轻的情侣，依偎在一起使得周末的气氛特别甜蜜。水雨和刘影希漫无目的地顺着走，碰到好玩的就停下来看看。水雨喜欢拍大头贴，在大头贴里露出的各种搞怪的表情完全不像平时娴静的她了。刘影希发现其实熟悉以后她并不是一个安静的温婉的乖乖女，在熟人的面前她也会调皮也会搞怪，只不过是有点慢热罢了。刘影希喜欢去鬼屋玩，水雨就只好强装大胆跟在他后面，想叫又不敢叫，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怕就叫嘛，怕我笑你吗？”出来以后刘影希还在调笑，两人正在找吃饭的地方。
　　“凌若姐！”她开心地打招呼，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凌若，被一个高大的男生牵着手。那男生穿着白色外套卡其色裤子，干净的白球鞋，给人一种踏实安稳的感觉。因为他的高大一旁的凌若显得很娇小起来，往日苍白的脸上也有了甜蜜的生气。此刻的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冷酷，她温暖地笑着，和任何一个美好的十七岁女生一样。
　　“凌若姐你恋爱了！真好！”水雨是开心的，因为她明显看到现在的凌若很快乐。
　　“你还不是，看你一脸的开心。”凌若也温暖地笑笑，这一刻世界真的充满了阳光。
　　陈简和刘影希也就点头笑笑，算是打过照面。
　　“高三的级花凌若你也认识啊。”他们走后刘影希问水雨。
　　“你们都知道她啊？我觉得她是很好的人，又有气质，唱歌又好听，还会弹吉他。肯定很多人喜欢她。”
　　“我还以为你的朋友圈子都是乖乖女，是不会跟我们这些小流氓小太妹混在一起的。”刘影希笑笑，心里也安定了一点，因为之前一直有一些害怕水雨不喜欢跟他们这样不是好学生的人混在一起，虽然自己也并不坏，只不过不怎么听老师的话而已。
　　“凌若姐怎么就是小太妹了？我觉得她最多只是不怎么喜欢学习啊。”
　　“你是不了解她来往的人，都是外面道上混的呢。听说从初中开始就不是处女，还被包养过，堕过胎。”
　　“不是吧？可是我还是觉得她是好人。她对我还不错啊，一点都不像是个坏女孩。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觉得好女孩坏女孩什么的根本也不能看平时在学校里的表现，或者是大部分人理解的那样——反正我觉得只要心地好的就是好人，她对我好，就可以当朋友，其他的不能太计较。只不过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而已，怎么就一定要去判定好坏呢。再说谁能不犯错啊，总不能犯了一次错就不是好人了吧，要给人机会。”水雨认真地跟刘影希讲着她心里的道理。
　　“想不到你能这样想，真不简单。”刘影希由衷地佩服起她的胸襟和包容，虽然她看起来是这么柔弱的一个小女生，可是竟然这样通情达理。像他自己以前就不喜欢班上那些装模作样的好学生，整天埋头书本，还会跟老师打小报告。他最不屑与这样的人交往了。直觉里水雨就不是这样的人，直觉里水雨干干净净，她的心是一片温柔的海，如果说他是浪子，就能在她这里得到安宁。果然自己没看错人，果然他得到的是一件珍宝。想到这里十分开心又得意，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没有他幸福。
　　水雨也喜欢吃辣，这也是刘影希没有想到的。于是两人开开心心去吃川菜，本来之前刘影希老是直觉像她这样文静的女孩子应该吃的比较清淡才对。看来他不可以再用直觉去判断她，跟她在一起越多越觉得慢慢去发掘她的一切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每一天都新鲜。
　　“听说你小名叫希希？”水雨辣得吐舌头，就跟刘影希说说话休息一会。
　　“肯定是罗绍宇告诉你的对不对！就他一个人知道就算了，还到处说。喂，辣就少吃点啊，看你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我是很怕辣啊，但是我就是越怕越想吃！辣得很开心呢。”
　　“你这叫变态！”
　　就像某些人，即使知道你很危险，我也还是想要靠近。遇见你，我心底的疯狂都被你吸引出来了。也许是之前的人生安静得太久了吧。心里的洪水猛兽一碰到你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能处理好，我很开心。
　　“哈哈，希希，这名字真可爱，像玩具宠物。喂，希希！”水雨开心地喊他，那种调皮劲儿真的很迷人。她自从和他在一起，每一天都开心得像是会发光，这光芒让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一大早，何莫琪凑过来问水雨：“水雨是不是恋爱了？最近老是笑得一脸甜蜜，还开始变换发型了，衣服颜色都比以前鲜艳呢。”青春期的小女生们就是喜欢讨论这些事情。
　　“没有啦，你想多了。”慌忙否定。
　　“不说算啦。水雨啊，英语老师昨天是不是让我们买词典，你买了吗？借我看看，我还不知道要买什么样子的呢。”
　　“给你，我觉得我买的这本还不错，很实用，价格又划算。”
　　正说着早自习铃声响起来，今天是英语早自习。
　　“大家都买好词典了吗？放在桌上我来检查。”英语老师一进来就要检查，不巧的是这周换座位水雨正好坐在靠门的那一组，她在第一排，何莫琪在第二排。所以英语老师第一个就看向水雨的桌子，但是却只看到一本英语书和一个文具盒。
　　“你忘记买吗？”
　　“啊，我……”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说自己买了，正在何莫琪手里呢，那不就是很明显地指出何莫琪没买，好像是供出自己的好朋友一样。她不愿意说这样的话。于是只好低着头红着脸说：“老师对不起。”
　　“下次长点记性。”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知道她爸爸的水氏集团可是给学校捐了款的，不好得罪。
　　后排的何莫琪本来正在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把水雨的词典递回去，又怕自己这个举动动作太大老师一眼就会看见，就会知道自己没买词典。听到水雨这么说，是给自己解了围，老师也看到她手里拿着的词典，就去检查后面的同学了。心里有点感激，觉得水雨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是把自己当好朋友的。
　　“没带词典的人放学留下来罚抄单词！没抄完不准回家！”英语老师有点生气，因为差不多有七八个没带的，简直太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是高一的学生就这么不在意老师的话，如果不好好树立威信的话以后就更不好管教了，所以她决定严厉的惩罚一次，以儆效尤。
　　“水雨啊对不起……”下课了何莫琪拉拉她衣服上的帽子跟她道歉。
　　“没事啦，不就是抄单词吗。又不是大事。”水雨一向也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就给哥哥发了条短信说中午留在学校吃饭，因为老师要她抄单词。
　　“放学我帮你抄！一整个单元呢，那么多。”两个人相视而笑，一看就是感情很好的好朋友。
　　放学了，罚抄单词的人留下，其他人早就一哄而散离开教室。英语老师过来视察一下他们有没有乖乖留在教室抄单词，却看到何莫琪和水雨坐在一起抄，明显是何莫琪在帮水雨。又不好对水雨发脾气，只好针对何莫琪：“你是很喜欢抄单词吗？我叫她抄又没有叫你抄。既然你想抄，那你也抄一份交给我。”然后离开了教室。
　　“啊，莫琪，还连累你了……”水雨有些不好意思。
　　“说什么呢，本来就是我该被罚的。只是我们真不划算，两个人抄一份还有可能抄完去吃饭，一人一份的话，这么多，今天中午看来是吃不了饭啦。”
　　两人只好认命。这时水雨手机响，是刘影希：“小雨啊，刚刚在路上远远地看见水川了，怎么你没有跟他在一起呢？你们不是每天中午都一起吃饭的吗。”
　　“被老师留在教室罚抄单词啦。”
　　“你也会被罚啊！还以为只有我们这样的人经常被老师罚呢。我给你送点吃的过去吧，别饿着了。”
　　坐在她旁边抄单词的何莫琪听见这对话真是羡慕极了，怎么水雨就这么好运，人人都对她好？自己也是没饭吃的，显然也不会有人打电话过来关心一下了。正想着，就听见水雨说，“希希啊你带两份吧，我好朋友和我一起呢。”
　　还是很感动的，至少还是有人记得自己的。她之所以总是那么好运，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是那么好的人吧。

　　“罗绍宇啊，怎么是你？”水雨看见出现在自己教室门口拎着两碗盒饭的罗绍宇有点惊讶。
　　“影希爸妈在网上买的东西送到家里了，但是他爸妈又不在家，要他赶回去签收快递。”
　　“这样。谢谢你啦。”水雨道过谢，罗绍宇就笑笑走了。笑起来很优雅的男生。
　　“哇塞级草罗绍宇！水雨啊你可以经常跟他在一起肯定幸福死了。”何莫琪八卦道。
　　“快吃啦，吃完还要继续抄单词。”
　　“不过也是，你都已经有男朋友了。”
　　罗绍宇转身要上楼去自己班级的教室，却正好看见水川走过来。以前水川还和夏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因为夏叶的关系还算是有一点熟，但是现在却很尴尬，所以也没有打招呼直接走掉了。反而是水川很奇怪，为什么罗绍宇会从水雨的教室的方向走过来呢？他因为水雨说中午要罚抄单词，就买了点吃的送过来怕她没吃好。到了水雨教室看见水雨正在吃盒饭，就问她是谁送的。“啊，就找同学帮忙买的呗。”水雨搪塞过去。水川也没有多说，放下一大包零食就走了，不打扰她抄单词。但是心下怀疑起来，觉得肯定就是罗绍宇给她送饭了。又联想起之前水雨问自己什么样的男生算好男生的时候她说，“那比如像是罗绍宇这样的呢？”
　　难道水雨喜欢罗绍宇？那罗绍宇跟夏叶应该是没有什么的，因为潜意识里他觉得罗绍宇跟刘影希还是不同的，罗绍宇不会是那种随便玩弄女生的人。还是先不能盘问水雨免得她觉得自己太专制，先暗中观察再说。

　　大学里的课相比高中要少很多，陈简并不是很忙。这天闲下来，兴致勃勃地要去堂哥的酒吧看看。凌若一直在这里唱歌，跟她有关的一切自己都想要多了解了解。其实自己跟堂哥来往并不算太多，自己这个堂哥从小就不愿意乖乖听长辈的话长大，总是一股子戾气，我行我素，也不爱搞学习。他很喜欢音乐，大学只考上了个三本还不肯好好上，毕业了就跟朋友们玩乐队做鼓手。大伯大婶根本管不了，最后实在没辙了，给他一笔钱开了这个清吧，也省得他成日无所事事变成不良青年。其实自己是还很欣赏堂哥的，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且一直去坚持，他活得多精彩。只是爸爸妈妈不喜欢自己跟他多来往，害怕自己也被带坏了——他从小是在爸妈的严厉逼迫下长大，常常都必须呆在家里用功读书。所以相比之下，他反而很羡慕自己的堂哥。
　　“堂哥。”陈简进来和陈双打过招呼，也对一旁的沈千千笑了笑。沈千千就去给他们调酒，也不打扰他们堂兄弟说话。
　　“堂哥啊，千千姐肯定是喜欢你，我都看出来了。这么温柔大气的好女生，你们在一起了没有啊？我猜大伯大婶都在催你找女朋友了。”
　　“别瞎说，被她听见了她多尴尬啊。今天怎么有空来啊？”
　　“本来就不忙。今天说好去接小凌，时间还早，先来你们这转转。你们这里环境还真不错。”
　　“喜欢就常来啊，来我们这里唱唱歌。看来我们家的人都是很有音乐细胞的。”
　　“好啊，下回我和小凌一起来。不多说啦，我去接她了。”
　　他看着陈简走出去。陈双毕竟是比他成熟，多经历几年人事，他立马就明白了陈简和凌若的关系。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很多事情其实都是要分个先来后到的，感情的事并没有太多道理可讲。他一向是个不喜欢强求更不喜欢纠缠的人，他放任自由惯了。
　　“你弟弟这么快就走了？刚调好的新出的鸡尾酒都还没尝呢。”沈千千走过来，她仿佛无论何时都优雅端庄。
　　这个一直在自己身边默默支持的女子，从不多言，总是就那么静静地在他身边。三年了。他虽然不羁，可绝非铁石心肠。
　　其实这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真情了吧。

　　看见凌若从学校走出来，陈简对她笑笑。
　　“高三了很忙吧？我以后就每星期六晚上来接你好不好？还好你们星期天没课。”
　　“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啊，我反正也上不上课都无所谓的。本来千千姐都说我要是不想上学了就可以直接去他们那里上班的，只是我还想着都上了两年多了的高中了好歹撑过剩下这大半年混个高中毕业证。”
　　“不打算上大学了？”自重逢以来，陈简还是第一次跟她聊关于她未来的计划。
　　“对学习没兴趣，也考不上什么好学校。再说了大学学费都不一定有着落。”爸爸妈妈每年会寄一些钱，但是除了维持温饱基本什么也干不了。奶奶当年把大房子卖了换成小房子所得到的多的钱，支付了她这些年的学费，也早已经所剩无几。所以自己一直都想早一点赚钱养活自己。不敢奢求太多，但至少她想要靠自己好好地生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浑浑噩噩的堕落。
　　“我可以帮你的，小凌……我们可以一起打工，我每年还有奖学金。我可以从现在开始每天晚上给你辅导功课。”虽然他知道很难，但就是不想要就这么放弃，他想要和凌若有未来。他心底担心的是家人不同意，他知道他爸妈喜欢什么样的类型，所以真心希望凌若能够好好学习上一个安安稳稳的大学，和大部分同龄人一样。等大学毕业以后他就带她回家争取得到爸妈的许可。
　　“不用了，我真的不喜欢读书，校园生活也不适合我。陈简，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你不知道这些年我都觉得学校里面太束缚。反正我也是学不进去的，我是真的喜欢在夏末长廊里面唱唱歌，白天就帮他们调调酒，我喜欢这样自在的生活，也喜欢和那里面的人相处。”凌若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陈简的差距，原来他们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怎么继续，你说这辈子我们注定是要相依为命的，可是我如何可以去把这样的你捆绑在我身边。你自然有你洁白的世界，难道我就能忍心染污你的光明？
　　他们都不再说话。陈简是绝不会逼凌若去做不喜欢的事情的，他想要给凌若绝对的空间和自由，给凌若一切她想要的。她爱玩他就静静地守着她，她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工作自己以后赚钱了就可以养她一辈子。只是他唯一的难题就是怎样去说服爸妈接受她呢？要是爸妈知道她只是高中毕业连大学都没有上过，在一个小酒吧里弹唱，是绝对不会认可她的。要怎么办。可是无论如何，我舍不得逼你。
　　“过去看看吧。”走到阳熙路商业街，陈简拉着她去逛街。她总是穿黑色，他想要给她买几件鲜艳的衣服。他喜欢看她阳光一点，像小时候那样喜欢橙色的公主裙，做一个简单可爱的小公主。
　　“你看这件好不好？要不要试一下？”陈简指着模特身上的草绿色大衣。凌若皮肤白，又有一头细软的长发，穿这样鲜嫩颜色的衣服肯定美极了。
　　“我不喜欢，懒得试。”凌若哪有心情挑衣服，心里一直觉得好堵，不知道怎么样继续跟陈简相处才能够长久。
　　“就试试好不好？不喜欢可以不要啊。”陈简一直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好俗气，买了也绝不会穿的。我不缺衣服啦，不用给我买衣服。”
　　“小凌，我只是想看看你穿别的颜色的效果嘛。我们小凌这么好看，穿鲜艳一点有什么不好呢？”他继续好脾气地哄着她，小时候他就习惯这样，轻声细语哄两句她就会乖乖听话。
　　“可不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要左右我？你要为我安排好一切吗？我自己也是个有思想的人，我也有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小凌我不是这个意思……”陈简不知道要怎样做，他原本只是想要她过得更好而已。
　　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还可以这么疼。不知道该怎样挽回，再呆下去自己就要崩溃，恨不能抱着他大哭一场，告诉他这些年来她早已不是他想象中的凌若。她只好转身就走，只想要逃避，只想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害怕在他的身边多一秒，自己的心就会更疼一分。
　　这样的重逢对你我究竟是好是坏，为什么得到了之后我会更加患得患失。
　　陈简看着她走掉，愣在原地。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凌若嫌自己管得太多？自己是不是特别惹她烦？那是他想要放在手心的凌若啊。他呆呆地走出专卖店，看着凌若快速走开的方向，清瘦的背影那么决绝。
　　到底这八年我们错过了多少，为什么我觉得你离我越开越远，我好怕会抓不住你。我是真的不了解你了，凌若。
　　风吹得好冷，已经是冬天了。他不知道要怎样去对待她。这个时候的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弥补？凌若的背影已经远到看不见了。他缓慢地在街上走着，好孤寂。路过化妆品店，想起凌若从小每到冬天手上就会生冻疮，就进去给她挑了最好的护手霜。也不再试图给她买鲜艳的颜色，而是给她买了黑色的手套和围巾。
　　小凌，我可以为你改变，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所以我接受你的一切。我说过要和你相依为命，不管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放弃你，只要你还允许我陪在你身边。
　　他快速奔跑起来，心里突然充满了力量。懊悔起刚刚自己没有立刻冲上去拉住凌若，发了那么半天呆，让她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了。告诉过自己不可以再让她一个人的。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很需要自己吧。下次绝对不可以了。
　　那些我从未对你说出口的承诺，其实在心里一个也不会少。我默默在心里发过的誓，一定要全部做到。
　　跑到她家门口，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敲门。而门那边的凌若不敢开门，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都是自己的错，可是我到底怎样才能弥补？
　　“小凌，快开门。刚刚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左右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好不好？不要生我气了。”
　　靠着门，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恨我自己，所以更加不知道要怎样面对你。那么好的你，那么温暖的你，我不忍心把你困在我阴暗的世界里。你不可以在我身上耽误了。
　　“小凌，我听见你在门背后了。为什么不开门？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说呢，你不喜欢我什么我都可以改的。”
　　不可以开门。一开门我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最后的防线，会忍不住把我的过去全都告诉你。那只会让你更加远离我吧。虽然我此刻，多么想要拥抱你。
　　再怎么道歉她都不开门。小凌，你的心真够坚决。
　　“小凌，你正在气头上不愿意见我，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给你买的东西我放在门口，我马上就走，你要记得出来拿。现在不早了，所以你快点睡觉，要好好休息，不要心情不好把自己闷坏了。”
　　就算你是块冰，我也要拥抱你，我绝不会再次离开你。
　　他沉默着走了。心底不是不痛的，坚定如他，也会感到害怕。害怕那缺席的八年，他再怎么努力也弥补不了。
　　门外再没有动静，凌若开了门。心里竟然隐约期待着他还在那里，只要开门就可以拥抱他。他已经不在了，地上有一个大大的袋子。想来也是，体贴如他，是不会停留太晚打扰她休息的。他永远都会好好照顾她，像小时候一样对她无条件的好。其实她是很幸福的，要不是小时候就遇见了他，因为那时候深厚的情分她可以这样拥有他，如果是现在的他们初相遇，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的吧。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啊。她只觉得红线再怎么缠也不应该把他们缠到了一起，所以现在的她是不是更应该感谢上苍。
　　只是既然给了我们缘分，为什么让这样的我与他重逢。这样不堪的我，要如何与那样优秀的他并肩呢。他身边应该站着一个明亮如阳的小公主，笑起来有明亮的眸子，纯净美好。
　　拿了东西进屋，一样一样取出来。护手霜，手套，围巾，还有一些吃的。手套和围巾是黑色的，你终究还是迁让我的。
　　突然想起小时候，还在上幼儿园的凌若看见别的小朋友都穿着当时最流行的公主裙，蕾丝的花边，雪纺的泡泡袖，自己却一件也没有。在家里哭着喊着不肯上幼儿园，非要妈妈给自己买。妈妈还特地请了一天假带自己去买了一件橙色的，回到家里的凌若心里喜滋滋的，赶紧到隔壁去找陈简哥哥。陈简哥哥说自己是最漂亮的小公主。
　　那是还残存在记忆里的，关于妈妈的难得的温馨的回忆了吧。对于妈妈的印象，这些年来越来越模糊了。那个时候陈简说，长大一定要把凌若娶回家，给她买一屋子的公主裙，最好都是橙色的，因为那是太阳光的颜色。
　　陈简哥哥。凌若把头埋进黑色围巾和黑色手套堆成的团里又一次难过地哭了。从来都不知道自己也是可以有这么多眼泪的。
　　我明明那么在意，却为什么给你的全都只有伤害。

作者有话说

　　微博 @法克啦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