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芷成溪》墨迟

1、我的记忆很新

　　昏黄的夕阳打在窗外的光秃秃的老树上，晚秋的北风抖露了它最后残存的枯黄的叶片，“嗖嗖”的声音在万籁俱静的住院部零星地响着。
　　傍晚的西河医院格外宁静。
　　乔芷溪靠着VIP病房松软的病床的枕头上，望着被晚霞渲染显得微红的天空，白云在窗框固定的四方格子里缓缓飘过，散开，只觉得甚是无聊。继而开始玩左手斗右手的游戏。
　　灰色的房门忽然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雍容的中年女人，那个女人说她是自己的妈妈，说自己因为出了车祸失去了记忆。可是，乔芷溪不明白，当那女人微笑着向自己伸来她香气扑鼻的手想抚摸自己时，自己竟然会不自觉的立即躲开。看着那女人尴尬的神情浮现在她保养精致有些不符合年龄的脸上时，心里未有一丝起伏。
　　所以，尽管那女人悉心照料乔芷溪有些阵子了，她的那句“妈妈”仍哽咽在喉里说不出口。
　　在西河医院住了将近两个月的某天，女人的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单子和一条袋子走进病房，她笑着说：“小溪，出院手续都齐全了，爸爸的车也快来了，你先换好衣服吧。”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套衣服放在床上。
　　乔芷溪站起来，视线透过女人望向门外，映入眼帘的只有的夺目雪白的墙壁。
　　“是找灏辰吗？他今天有课，不来医院了。”
　　那男的原来是叫灏辰，乔芷溪默念了几遍。
　　在乔芷溪住院的这段时间里，这名叫柏灏辰的男子时不时便来医院，有时带些水果零食，有时是些鲜花，替换柜子的花瓶里干枯了的花。闲暇时会用轮椅推着她去西河花园散步。他很沉默，不太会说话，有时好不容易挤出的几句话让乔芷溪不知如何去回答。就连他的名字，乔芷溪不问，他也不知道自报家门。
　　乔芷溪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与自己的过去有什么联系，只觉得这男子对自己彬彬有礼，但是这礼貌让她感觉别扭，感觉甚是疏远。
　　女人走出病房后，乔芷溪将放在床角的衣服摊开来看了看，衣服崭新崭新的，还散发着在工厂车间加工弥留的味道，这不禁让她皱了皱眉，但还是别无选择的穿了上去。
　　不多时，女人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子，头顶半秃，戴着银边眼睛，他的嘴角总是上扬，看上去十分和蔼。女人说他是老陈，是爸爸家的管事。
　　白色奔驰在繁闹的市区大街上快速穿行，久违了的喧闹嘈杂声传进乔芷溪的耳中，顿时感觉心情舒缓了不少。西河医院太过安静，而她又住在VIP病房，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间里，每日见到最多的便是负责料理的护士。可是护士对自己太过小心翼翼，就连打个针输个液都是哆哆嗦嗦的，生怕做错了事直接被over掉。据说能住在西河医院VIP病房的，就算不是和政界大亨沾亲带故的，也会是商业巨贾的公子小姐。
　　车子开进一个高档的小区，这里一排排的别墅静静的伫立着，只有绿色植物在静静摇曳，没有什么人影。
　　女人握着乔芷溪的手，眼睛望着前方，没有看向她，只是说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爸爸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过去的，忘了就忘了，不需要多想。”
　　乔芷溪把自己的手往身边挪了挪，“哦”了一声，尽管脑海里一片空白，可是仍觉得宽阔明亮的这里让自己很不适应，压抑感充斥了所有的感官。
　　孙管家将她所有的行李提进房里，行李不多，只有一些杂志书刊和柏灏辰带给自己的课本书籍，还有一些洗漱用品。
　　乔芷溪看着这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它就和现在包裹着自己的衣服一样，崭新崭新的，摆在正中央的单人床还是被塑料薄膜包着的，应该是近期才买的。书架上的书是全新的，丝毫没有被翻阅过的痕迹。
　　这焕然一新的一切都让她惊讶，甚至让她觉得这里从来未属于过自己。
　　女人走进乔芷溪的房间，看见她站着有些无所适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解释道：“以前你一直嫌自己的房间小，所以替你换了间新的房间，家具也换了新的，怎么样，喜欢吗？”
　　乔芷溪这才认真地看了看那个女人，尽管满脸泛着笑意，但是眼神却无法做掩饰，她的混沌的眼睛告诉乔芷溪，她并不是很开心。
　　“嗯，我很喜欢。”其实她很想把那句“妈妈”叫出口，但是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女人已经关上房门离开了。乔芷溪望着门张了张嘴，最终不再想说什么。
　　乔芷溪望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里亮堂得有些刺眼。她走向床边，将窗帘拉上，将光线隔绝，很想找个昏暗的地方坐着，只要这样就好。门外走廊的古董座钟摆动的很响，将这里肃穆的气氛不断搅匀、扩散。
　　她走到门边想关门，忽然望见走道拐角处一双锃亮的双眸，视线正聚焦在这里。
　　是个小男孩。
　　乔芷溪顿时在这胆怯的眼神里找到了生气，在这肃穆的地方难得的生气。可是自己不认识她。她摸了摸口袋，幸好，灏辰送给自己的巧克力还剩下一颗。
　　“要吃吗？”她朝小男孩摇晃着巧克力，“很好吃的。”
　　小男孩向后退了几步，一不小心跌了一跤，疼得眼角泛了泪光。
　　乔芷溪连忙跑过去将小男孩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揉了揉他的痛处，面对几乎要哭出声来的小男孩，乱了手脚。
　　“不要哭，不要哭，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她立马拨开巧克力的锡箔纸，甜腻的香味弥漫开来。
　　小孩子的鼻子很灵，尝试着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呜咽声渐渐停止。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终于肯服服帖帖站在自己跟前不哭不闹。
　　“我叫杰修。姐姐给的糖真好吃，杰修喜欢姐姐。”小孩子就是这么直白，可以把内心的话毫不掩饰的说出来。
　　“呵呵，杰修这么可爱，姐姐也很喜欢杰修。”乔芷溪摸着杰修黑短的头发，笑靥如花，一直拘谨着的心这才难得的放松开来。
　　可是，就在那么一瞬间，舒展了的心再次紧绷，甚至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就在她半蹲在走廊上逗弄着杰修时，楼下女人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以空气为介质轻轻地飘来，毫不费劲的窜入乔芷溪的耳里。
　　她是对老陈说的：“最近的报纸留意一下，不要放在桌子上，免得被小溪看到。”

　　睁开眼，他们以他们认为的熟悉姿态走进我的世界，填充我空白的记忆，可是我仍觉得，那段属于我的过去的存在不复，我的记忆很新。 ——乔芷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