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青]青葛 (风九)》殇雪

5、青空

　　青空之章

　　真实映照真实，虚幻反衬虚幻。
　　同为虚幻的我们究竟要怎样才能证明互相存在过的事实？

　　风莲受伤后，九章提出风莲尚需修养城里实力不可有损，再次要求加入对长生殿的战争中。
　　考虑到风莲状态目前实不益再出战；九章能代一步莲华接下袭灭天来一掌，实力不可小窥；况且其在不老城中多日毫无可议之处更有玲珑为其说话风莲替他做保。
　　重重保证之下，识能龙终于决定让九章伏藏与苍、一页书、太辅太宰等参与机密一起议事。

　　于是不老城花园里整日流连练秋湖畔的人影由冷青变成了苍蓝。

　　绿蜡覆叶鲜花怒绽的夏日早已过去，不老城的时节已经转入红叶漫天霜风微凛的秋季。

　　秋皎之雾婷婷娉娉的弥漫在深碧色湖面上，风从东面枫林吹来，带着清芬的爽朗气息，抚过湖面便云蒸雨飞雾漫如烟，更带起涟漪无数。

　　风莲连看着几点寒鹤从湖面掠过飞入青空转瞬不见，无声的叹口气，从地上拾起一片丹红枫叶。
　　刚入城时还是叶蜡如油夏虫纷闹现在却已是丹红满布秋叶零落，原来自己在整天计谋心机暗争战乱不断的昏暗日子里已经过了两个季度。

　　满城的人都忙于两城之间的战事，双方俱是经过几百年的休养生息各有良兵猛将无数，于是每一场都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反正有得是人，双方不都介意损耗的红了眼。

　　因伤暂时不得不离开战场的风莲便处于无人可顾的真空环境中，再加上玲珑不知为何每天都躲着他，整天独自一人的风莲只好把时间消耗在练秋湖的景色里，一面费心思虑战局一边尽快恢复功体。

　　仿佛是察觉到风莲的心思，获准参入战事的九章只要一有机会就来湖畔找风莲，聊天观风赏叶弄水。
　　怎样也好。每到此时两人只觉得心境一片安宁非常，狼烟与血腥已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了。

　　朱色的叶子在指间旋动便红得如要滴出血来，风莲想起昨日九章刚完结与长生殿的暗斗后，跑来找自己赏枫的景况。

　　紫竹骨赤金面的折扇展开缓缓接住风中的红叶，朱色的扇朱色的叶朱色的枫林耀得周围天地都是火色，在铺天盖地的丹红中细观着扇上红叶的冷青色九章笑如春山含翠。
　　‘见一叶落而知秋之将至，’青色的人扬着眉，将扇连叶送至风莲手中，‘如今我赠你红叶，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赠叶之情吗？唉唉唉，莫非九章你是在讽刺我现今如这片飘零之叶一样身不由己的惨况？’风莲摇摇扇子一脸的悲痛表情。
　　笑容一顿，‘…………你若不喜便扔了’九章敛眉，手一挥，扇上的红叶便晃晃悠悠的向湖面飞去。
　　‘耶？耶？’风莲扇动风起，已经飞离的枫叶又随风缓缓回转停于风莲的指间。
　　拈着丹红欲滴的叶子，再看看石前沉静墨绿的湖水，风莲望定冷青之人轻声道：
　　“‘金鲤尺素红叶情，碧水丹心寄与君。’九章，你觉得这句如何？”
　　刹那间有光在九章眼中一闪，却又被他的折扇尽遮了去看得不甚分明。

　　波光里，两条人影渐渐接近，手一松，叶便坠于湖面随碧波荡漾，一时间只有天地柔静。

　　叶子一触及水面便击起数圈水波，陷入回忆中的风莲被突然泛起的水波惊醒，苦笑着摇摇头。
　　为何只要一想到九章伏藏自己就如同丧心丧魂般？
　　为何只是不知不觉间，满心满脑便都是他的影子？
　　好象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问题，从很早起自己便把这一切当做是理所当然了。

　　自己第一次睁开眼，如烟清如雾朦的青色天空满满占据了自己的眼瞳。
　　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地，既不知道来处，也不知道去向的自己就这么看着又遥远又苍阔的冷青色天空。
　　许久也不曾动弹，直到慢慢落下泪来。

　　这冷青的天空就是自己的所有记忆，也是没有过去的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

　　然后慢慢的，脑里有什么声音告诉自己要去不老城，该干什么。仿佛是上天注定，自己接纳了这声音，将他做为自己的意愿。

　　但是那睁眼的几刻，遥望着冷青色天空的那几刻，才是自己真实掌握了的时间，只有那白驹过隙般的些微时光，风莲才觉得确实是掌握住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进入江湖后，风莲最紧张的便是介绍自己的时刻。
　　自己明明是唤做靛羽风莲，但是遇到的所有人都宁愿用‘素还真’这个没有印象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没有属于自己的过去，没有属于自己的记忆，没有属于自己的确实存在，风莲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坚持让人称自己‘靛羽风莲’来稳固不确定的认知。

　　所以，每一声‘素还真’都是对靛羽风莲的否定。

　　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靛羽风莲，是我在说话，是我在活动。靛羽风莲是靛羽风莲，不是名为‘素还真’明明就躺在大家眼前紫晶棺里的那人。
　　为什么要漠视我的存在？！
　　无数次风莲想这样怒吼出声，却只能在众人的视线里化为嘴角的一丝苦笑。

　　罢了罢了，反正这世上没有什么确实属于风莲的东西，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有属于风莲的记忆。
　　那么无论是叫靛羽风莲还是叫素还真又有什么区别呢？

　　开始是强逼着自己这么想，后来，慢慢的也就漠然了。

　　直到那一天，
　　‘我乃是九章伏藏’眼前的人笑着接到‘看兄台的人品气度，果然是如名字一般飘逸如羽风趣如斯，我两何不结伴一行？’
　　两人长生殿一行，虽然是环境危恶步步皆是陷阱，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但是在那人‘风莲，风莲’的喊声中，自己倒是觉得从所未有的舒畅。

　　‘风莲，风莲’
　　其实自己明白那人也知道‘素还真’——从他些微奇异的停顿就察觉到了，但却是首次听到有人如此真心实意的而不是迁就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那个人喊的是自己，而不是如阴影般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素还真’。

　　其后，与那人的相处，是颠覆了关于了不老城所有一切的黯红血腥记忆中的明亮色彩。

　　皎月如水，那人吐纳着温暖香甜的气息靠在自己的肩上，指着湖旁的沐浴在月华下的白昙悄笑道：那昙花绽放如此娇丽靠的就是这静夜华月。月昙月昙，就如这需要月华才能绽放的昙一样，九章伏藏也需要风莲你所带来的清凉之风啊。

　　‘需要’
　　这个词，仿佛闪电般窜入风莲的脑中。
　　不老城需要素还真，两城之战需要的是素还真，一页书是，苍也是，武林也是，这个世界需要的都只是素换真而已。

　　只有九章伏藏需要的是靛羽风莲。

　　那刻的心情，又像是解脱，又像是欢喜，又惊讶又悲哀，心情轻松得仿佛是漂浮于玄空之中，却又怎么都有种要潸然泪下的冲动。

　　九章伏藏
　　青色的裳色，青色的额间彩印，连儒雅的笑容都带着冷青色的人，跟自己第一眼所见的青冷之空一样，是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可以说明自己确实存在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