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损友》Coolbee

5、第五章

　　1 面对面的对话
　　这个电话打了很久，打完后仙道已经去工作了，越野站在监视器的后面看着仙道跪在场景前试光和给演员讲戏，他只有在工作时候才显得无比的集中和不顾一切，这点和流川大概有点像，所以他们才能隔着许多许多的岁月重逢在一起。

　　越野开车去饭厅见收费台的老板，路上没来由的想起高中时代，那会儿流川还会不顾风吹雨打的跑来陵南找仙道打篮球，每次都会像个电线杆一样的站在门口，仙道刚开始还很不耐烦，偶尔会瞥见流川影子时候窜到更衣室，乞求越野引开流川。越野想起，自己的老友就如同《24小时》的杰克一样低沉的说着“cover me”默默从旁门溜走。但某一日却看到流川端正的坐在旁门的门口打哈欠，以至于仙道那个偷偷溜走的姿势僵在当场。

　　当时仙道和流川面面相觑了3秒，即刻恢复正常，继而站好咳嗽了一声，“hi，流川。我今天刚好有事，所以从这边走。”

　　流川站起来走向他说：“你是不是不想和我打球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直接的问出来，仙道的表情像是被击中麻筋了一般抽动了下，他忍不住戏剧性的四下看了看，这样似乎可以减少尴尬，他说：“不是，流川，你总是这么老远过来，我很不好意思，可是也不能每天都在打球，比如我也想有点业余生活是不是……”

　　“嗯，你想不想去看电影？”少年的流川微微扬着他晶莹剔透的脸，勇敢又天真。

　　“什么？”

　　流川说：“上次你说你想看……”他翻了个眼睛，微妙的表示了那个无聊的电影的意思，“我买了票感谢你陪我打球。”

　　太神奇了，仙道愕然了，他事后假装自己很帅的样子和越野说：“切，如果不是流川这小子青春无敌又天真无邪，我是不可能和男人去看电影。”可是他当时只是保持惊愕的神情点点头，“那……好吧。”

　　流川去拿自行车的时候，仙道旋即转头对越野说：“他，想，泡，我。”

　　“what？也许人家只是纯洁的想和你看场电影。”越野说完这句就在仙道的眼神指引下马上否定了，“天啊，他真的想泡你？！！那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吧，看电影这种事情答应了未免就太暧昧了。”

　　仙道深以为是的点点头，稍微整理了下衣服，说“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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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起高中时代的往事，越野忽然觉得很好玩，他几乎是带着笑容走进饭厅去和老板握手，然后让这场会面变得顺利又欢愉，收费台的剧作一向要么是cult系要么就是剑走偏锋型，越野光看故事就觉得靠谱，仙道会喜欢，而且剧集的市场度和宣传力度现在都很强势，再加上周期短好操作，是个不错的买卖，他当场应允，表示择日带仙道来详谈。

　　他欢欣鼓舞的跑回公寓时候已经是晚上11点，携带着要把好消息告诉仙道的愿望，他匆匆破门而入，大晚上公寓里一反常态的安静，一伙人正窝在黑暗中看投影上的电影，是jeff看过无数次的《罗马假日》，越野看见流川和仙道勾肩搭背的倒在最后面的沙发上看得睡眼惺忪。

　　大家见越野进来一起敷衍性的招呼了一声，又继续看了下去，而越野走过去坐在沙发沿上，问：“怎么又是老片回顾日吗？jeff还没看够？”

　　Jeff怒目而视道：“这是特意放给流川看的，他说他看电影从来没哭过，从今天开始每天放一个惨片给他看，看哭不哭。”

　　仙道搂着怀里昏昏欲睡的流川说：“流川泪点很高的。”

　　流川没说话，只是错了错身体调整了个更好的姿势靠向仙道，越野笑着对仙道说：“hey，过来下，有个事情和你讲。”

　　他们移步厨房，越野和他说了下这个迷你剧的事情，“档期很好，接在这个电影之后开工，是做漫画改编和吸血鬼故事的，投资也很高，还有现成的故事……明年秋季档上，是收费台今年力推的项目。”

　　仙道开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说：“其实如果你没有答应他们，我想这个电影结束后休息一段时间，放放假什么的，我工作排得太满了。”

　　“休息？”越野很惊讶，仙道对于工作饱和度一向没有太多意见，大多数合适题材的东西他都有兴趣，适当衡量就会接手，不是那种非常爱惜羽毛和风格的导演，况且他热爱创造和在片场看美女，所以这种难能可贵的没姿态也让他事业顺利向前。

　　“嗯。”仙道点点头，“你知道流川难得有假，我们想等这部电影完结后，可以离开本城去度假。如果接迷你剧，前期还要准备一阵子，一拖又要很久。”

　　“但这部剧很难得的好，而且自主性高，这边人喜欢僵尸吸血鬼东西，恰好你也喜欢，这是你的机会。”

　　“机会总会有的，不急在那么几个月。”

　　“你难道还要度假几个月？！！”越野忍不住声量提高了一点，引得jeff和小森也看了过来。

　　“……”仙道似乎对他大喝一声表示了不理解和惊讶，“我很久没放过大假，关键是你也一直断断续续想休息。趁此机会……”

　　“天。”越野又习惯性的扶住额头，有点抓狂的说，“你不是又要说，让我随你和流川去哪里哪里度假吧？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你的宠物狗了仙道，你自己决定任何事，但无论你去哪里都想要拎着我，不论我在做什么愿意不愿意。”

　　仙道惊愕的举着矿泉水看着越野，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他缓慢的咽下水，小心的说：“呃，宏明，不知我哪句话让你不开心了，但是我只是好意，大家一起放假，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也可以自己安排，我们之前工作太紧张了。再说，小森和jeff也愿意一起玩玩。我……”

　　“当然可以玩，但是外面你停着3辆车有2辆还在贷款中，我也已经提交了购买公寓的申请，所以我以为现在是冲击向上的时候，我以为你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才去马不停蹄的谈了这个项目，你随口说想休息几个月，我也要跟着几个月赋闲。好莱坞有多少经理人只处理一个人的买卖？他们一个人处理好几个人依然没有安全感，你可以将心比心体会下我的心情。”

　　越野也觉得自己大题小做，可是这是现代人的焦虑，年过三十事业未能有成，只是靠着老友做一个不三不四的经理人，好容易有点自主权却又逢仙道陷入恋爱无法听从安排，越野觉得以仙道的个性，也许度假完毕就想干脆去结个婚，然后爬去欧洲再几个月，等他回来，五光十色的娱乐圈早把他忘光光了。

　　越野绝不承认此时的不爽有其他成分，他是个公平的人，绝不为任何事迁怒朋友，他只是希望仙道能够正面处理工作，因为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工作，还关系着一伙人。

　　仙道没想到这是一个需要紧张到如此认真程度的对话，他本来想拿瓶水敷衍越野几句就回去继续看电影，所以看到老友如此不明所以然的就认真起来，他觉得很莫名其妙，居然半晌没说出话来。于是两个人就面面相觑的对望了下，而流川则站起来，走到仙道身边，有点询问和抚慰性的触碰了下仙道的后背，无声的表示“没事吧？”的意思。

　　仙道说：“宏明，先不论我是不是要出门度假，但我一直以为我接什么剧本的最终决定权在我这里……这是个连影子还没完全看全的项目，你不至于为了这个和我吵吧。”

　　在两个人沉默的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在流川走到仙道身边的瞬间，越野忽然后悔自己莫名其妙的怒火，真诡异，的确这不是什么值得大肆争吵的事情，又不是有人请仙道去拍蝙蝠侠，只是一个普通的迷你剧，不具有里程碑意义的项目，可是越野没忍住就把这件事上升到了严重程度，仿佛的确有点神经质。

　　他的心情上窜下跳简直如要来大姨妈时候的妇女，深觉羞愧，但不知何以的傲娇情绪一直在内窜动让他下不来这个台，最后越野有点无奈又有点奇怪的挑衅的说：“那你是确定不接这个项目？”

　　他和仙道的眼神撞到一起只有2秒，他很久没有这样扬起头直直的看着仙道了，很多年了，几乎是24小时密友，却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他们很少面对面，吃饭坐一边，开车坐一边，走路并肩，开会并排，他们永远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一个世界的生物，他们几乎有100%同步率的动作，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别人介绍时候指一指永远站在旁边的家伙说：“这是我死党！”

　　两个人死死的把眼神对到一起的时候，都莫名的愣了下，尤其仙道愣了一下的神情很明显，明显到越野以为自己脸上起了肿泡或者什么，但只是一错眼的功夫，仙道低了下头默默拧好瓶盖，才抬起头说：“如果只是初期洽谈，就帮我婉拒掉吧。”他说完稍微退了一步，拉过身边流川的手，又走回沙发处，没有再继续这个对话的意思。

　　当晚，越野悻悻的回自己家住了，一间市内小小的公寓，是前几个月和erica谈恋爱时候租下来的，当时恋奸情热，耳根子异常柔软，erica说离开仙道独立生活，他就迅速找了公寓，而如今erica已经迅速的把公寓中遗留的各式化妆品和衣服干净整齐的带走了，只留下越野一个人疲倦的坐在沙发里，对着空洞的房间做无力回天状。

　　越野是一个渴望靠谱做人生赢家的人，可是纵横人生的30来年里，他其实一直貌若靠谱实则步步走近不靠谱，明明是该坐在教室中间不咸不淡读书的日子却认识了仙道，于是自然而然的陪他上窜下跳；明明该在事业上稳扎稳打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和仙道来了异国，做一份看起来光鲜但其实没什么保障的职业；明明到了该稳定关系结婚生子的年纪，却依旧贪恋和朋友在一起糜烂自由的光阴，结果落得两边不讨好。没有人比越野宏明现在更沮丧了，人生最悲凉的就是如此努力的loser，他惆怅无比的想。

　　之后三天他和仙道再次没了联系，他忙着推掉投资方对仙道的一切邀约，忙着和公关、媒体拉锯战，仙道则一天十多个小时窝在片场，流川的戏一早完结，他养伤期间的时间完全随着仙道，他成了仙道的24小时好友，是的，他们可以连睡觉都在一起。

　　这三天感觉上很像某种冷战，越野知道，仙道最讨厌吵架、争执和冷战，凡有吵架必定装傻和逃避，若然对方生气就会想方设法的去说好话，他忍受不了那种傲娇的拉锯，无论对错先低头，他们习惯这种相处模式很多年，总是在越野稍稍不爽之时，仙道即刻扑过来一通好话乱说，叫他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或者说，在很多事上两个人从未有过原则性的分歧，不冷战别扭也不互相折磨。

　　****2 仙越上一次冷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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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野记得上一次和仙道真的冷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仙道是个二流的新星导演，能接到几支合同，甚至还没有财务管理和真正的经纪人，而越野是他身边的跟班一名，和jeff、小森一样打理仙道的生活起居和工作琐事，没有工资、没有合同也没有所谓的保险和固定收入，但是年轻时候想得少，仙道不会亏待他，自然一切从简。

　　直到某日，一个黑人饶舌乐手找到他，请他为自己推销专辑，并拍出合同和一点继续请求他做自己的经理人的时候，越野才恍惚发现其实自己的价值都已经达到职业化的地步，他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帮乐手去牵线搭桥一番，并且开始考虑把自己平时打混职业起来，恰逢当时，仙道正和各式女演员处于炙热中，完全无视越野的请求和希望。

　　“仙道，你下午2点有一个专访，现在去收拾下，换身衣服我们过去吧。”越野捧着手机走进厨房时候恰好看到坐在炉灶边的女生和仙道热辣拥吻，他下意识停下脚步。

　　仙道转过头看到越野，“hi，宏明，怎么才回来，MIMI来看我们了。”他笑嘻嘻的对那个叫做mimi的姑娘说，“记得我死党吧。”MIMI大概又是以前和仙道露水一场过的某位名模，大家大方谈情，之后再见亦是朋友，有的是方式复燃快乐。

　　“当然记得，可爱的小中分嘛。”mimi傻兮兮的笑了起来，仙道也跟着她笑了，两个人随即黏成一团。

　　搁在往日，越野都会识相的摆手出去，但今天恰逢专访日、又是越野和仙道商量成为经理人未果的几日、还是仙道持续性不靠谱出状况的情景里，所以越野有点不爽，况且他不认为时间还能被耽误，于是他就靠在厨房门边默默的看着那两位十八摸着。

　　仙道在这段沉默进行了2分钟后，终于意识到了越野宏明的决心，于是他咳嗽一声把姑娘从桌子上抱下来，对她耳语了几声，对方随即做大笑状，继而拎起地上的包包，擦了下仙道的嘴唇，便从越野身边走过出门，出门前她借助她的身高还抚摸了下越野的小中分，这实在太令人不爽了，越野的脸蒙上了一层青色。

　　仙道一边开冰箱翻腾一边说：“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有事和我说？”

　　越野几乎要翻白眼了，“你一会儿有一个专访，小森已经去取车了，专访完了我们要去和经纪人谈下面一个合同，你带个姑娘回家干吗？”

　　“我在半山那边遇到了她，你知道了，我的车叫小森拿去修了，就搭她的顺风车，搭了人家的车总不能不请回来坐坐吧。”仙道从冰箱里掏出了一瓶酒，又开始四处找杯子。

　　“那就叫她回家，我们要出门了。”

　　仙道把柜子“啪”的关上，手里拎着一瓶酒和2个杯子，他说：“可是mimi在楼上等我鸳鸯浴，那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专访，帮我推到3小时之后吧……”

　　“仙道！！”

　　“你知道了，我从来没法拒绝女生的。”他走过越野，做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帮我搞定吧，你可以的，乖啦。”

　　“仙道彰！”在仙道即将爬上楼梯时候，越野再次大声叫住他，“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你实在是太没责任心了……你再这样下去……”

　　“就会怎样？”仙道停下来靠在楼梯上认真的问。

　　在那一刻，越野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一张牌也没有，是和他决裂还是离开，自己连工作和身份都没有，拿什么和仙道叫板和争执，连夫妻吵架都能打个感情牌，男性死党之间则不好这么撒泼耍赖。

　　趁越野迟疑的一刻，仙道已经迅速爬楼上去了，“宏明，拜托了~体现下你的价值吧！”这句话说完，他已经消失在视野内。

　　越野站在原地愣了足足有5分钟，这5分钟里他什么也没想，只是不知做什么的茫然住了，像是那种吵架吵输的小孩停在某处死命的想词回击，但5分钟后，他恢复神智，往常大抵就无奈的替仙道把事情搞定，但那天越野觉得好无聊，便忽然升起了我决定我也可以是个不靠谱之人的愿望。

　　越野把手机关掉，一个人驱车去了一家披萨店，点了餐和水，摊开报纸哼着小曲玩耍了一下午。结果可想而知，仙道被追杀了……他几乎是很狼狈的把下午的专访做完，再和制片方重新约了时间，还被迫和mimi结束了鸳鸯浴，总之在没有越野的整个下午，仙道觉得捉襟见肘这个词果然并非空穴来风。

　　所以，当越野在临近午夜，才大摇大摆的回到公寓的时候，仙道正站在厨房桌子处大口喝水，看到老友进来，就放下水瓶看着对方，越野看到他整个脸黑了一下，眼睛也危险性的眯了起来，他知道仙道不爽了，可是他就是要他不爽，他越不爽他越开心，越野微妙的笑了下，上下看了下仙道说：“hi。”然后拿了包薯条准备扬长而去。

　　Shit！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仙道要骂出来的潜台词，他回了下头，果然看到仙道做了个不可置信的摊开手的动作。

　　坐在一边的jeff和小森则早就坐不住了，大喝着“宏明，你怎么这么不靠谱？”“你知不知道你在干吗？”“你可是经理人啊，今天这个事情幸亏不是重大事情，否则……”布拉布拉啾啾啾啾，仙道一直沉默的看着越野。

　　越野内心升出了前所未有的恶意和快感，他耸耸肩说：“下午有点累，所以找地方休息了。”

　　小森大叫起来：“你真会选时间休息，你有点责任心没有！！”

　　Jeff也说：“是啊，宏明，这是你的工作啊，怎么也该处理好啊，不要这么任性吧。”

　　真好笑，像仙道彰这种常年保持任性和自由状态的人，反倒人人都适应，没人多讲一句，还赞他性格潇洒，而越野宏明认真努力，处处妥当，可是一遇到差池，大家都会指摘他，这真是普罗众生的sm倾向啊，越野心里想着。

　　越野笑了笑说：“这怎么是我的工作？有合同吗？有协议吗？有工资吗？如果这是工作，起码的雇佣关系在哪里？只有我需要尽的义务和责任，没有我自己的权力，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Jeff和小森一跳而起“哇靠，你啥意思啊，你……”“你怎么突然闹起脾气了。”“没有合同你就不帮忙了吗？你还是不是朋友啊。”

　　布拉布拉布拉，啾啾啾啾啾啾。

　　基本上念叨了1分钟，一直看着越野的仙道忽然打断了他们的啾啾啾啾，他说：“jeff和小森帮忙去买点夜宵吧。”他挥了下手，意思很明确，你俩回避下吧，我来。

　　等jeff和小森离开后，仙道和越野又对着互相端详了一阵子。

　　越野忽然莫名的想起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仙道是个转学生，不是很爱说话，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表情淡漠而傲慢，但奇妙的总有点忧郁，只是那偶发的忧心忡忡似乎被包装在漠漠无话中，越野总觉得那个表情很微妙又很动人。

　　所以，越野是第一个和仙道说话的人，他和仙道说的第一句话是邀他同路骑车回家。他以为仙道是个孤僻的家伙，一定会拒绝他，但是仙道的眼睛像是突然被什么融化一样的眯眯的笑起来，然后对他说：“对不起，我没有自行车，不过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骑你的车送你回家。”

　　哇，真是从小就很会献殷勤，可是从那天开始到如今，越野依然觉得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仙道多么的强悍和无敌，他似乎总需要他，他需要他的主动询问、帮助和关心，即便他能提供的那些微不足道，但仙道就是需要。

　　在认识了10多年后，他再次在仙道脸上看到傲慢漠然包围的一点忧心忡忡，非常微弱，这是他在忍耐无良的怒气和担忧，此时此刻，仙道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打动越野的依然是他的那点忧心，那是仙道看起来唯一动人的时候，越野想。

　　沉默了一会儿，仙道不易察觉的似乎叹了口气，几乎是有点退让的说：“嗯……今天去做专访的时候，旁边那个棚里，我看到了elle。”elle是当时最红的一个影星，从演欧洲导演的电影起步，起步高红得快，肤白胸大，性感逼人，还有股子别开生面的洁净与可爱，笑起来极为甜美，仙道翻了翻自己的手机，“不过她专访很快结束，所以没有要她的电话，我明天要飞邻城谈事情，你累的话就留在家里吧，不过帮我搞到elle的私人电话。”

　　“elle从来不和演艺圈内部的人约会。”越野冷淡的说。

　　仙道望着他笑了笑，“我知道，要不然我要你做什么。”

　　仙道的声音永远是低沉稳定的，神色也甚少有过多的变化，长期保持着桃花眼和似笑非笑，这表情让人们以为在他面前，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所以总忍不住对他心怀酥软和敬畏，但越野知道，仙道骨子里充满了恶意的孩子气，他想约会一个女生会费足力气，摆好架势，仿若兴趣十足，但也许睡过一晚就算数，就像现在又对一个漂亮女星有兴趣，他自己不肯出马就是不打算负责任，他又要去帮这个忙，唉，可是……

　　等下，越野在内心分析着仙道心理的时候，猛地清醒过来，天，老子又自动自觉的开始给他操心和琢磨了，在回来之前，越野已经想清楚了，如果不和仙道形成职业化的关系，那么所有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都会变得越来越不靠谱，他会很辛苦，仙道会越来越任意妄为。他绝对不要再容忍和纵容对方下去了。

　　越野吁了口气，说：“好，我会在明天之前办妥。”

　　仙道满足般的牵了下嘴角，“ok。那去吃夜宵吧。”

　　他绝口不提越野今天的猛然消失，也绝对不打算探讨他们的矛盾，好像刚才的尴尬与怒气不复存在，越野讨厌死他这种消极面对和自我中心了，越野说：“但是在此之前，你需要给我一个交代。”

　　仙道稍微愣了下，好像有点惊讶越野居然还纠缠在成为经理人的事情上，他迟疑的上下看了看越野，“交代？你用词真怪，宏明，这好像在逼我娶你似得。”他笑了笑，走过去拍了下越野的头，“可是真不好意思，你知道，流川之后，我已经喜欢不起来男人了。”

　　越野一把拍开他的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来美国很多年了，我为了你才过来，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在国内会有很稳当的职业和社交圈，甚至也许已经结婚了，我不是想和你说我做出了多大牺牲，因为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我知道你需要我，而且我也需要你，但就是因为我们彼此需要，我才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我要一份正经的工作，这对你来讲是举手之劳，只是一个合同。”

　　“你也说了，只是一纸合同。”仙道说，“我们俩还需要这个东西吗？有没有这个合同，你会怀疑我对你如何吗？”

　　“我不怀疑，你赚的第一笔钱是给我买车，你每签一部电影必等我意见，我有你所有的房间钥匙和所有的银行密码，我从来不怀疑，仙道。但是我不能再继续做你的附属品了，我要成为真正的经理人，拥有第一份合约开始，而这第一份合约，我希望不是黑人饶舌歌手，不是肥皂剧小明星，也不是一个奔忙着的小导演，我希望是你给我的……也必须是你给我的。”

　　这是一件很简答的事情，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但是对于仙道来讲其实很困难，他那么自私，一定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他知道越野没有他的推荐，圈中不会有人和他签合同的，牌在仙道手里，而他觉得越野只能依附于他，但今天的越野宏明，是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的。

　　两个人对峙的互相看着，仙道把手中的瓶盖拧开又拧紧，继而说：“我不会和你签合同的，如果你这么喜欢去找你的第一份合约，那就去吧。”

　　越野的手不知不觉的握成一个拳头，“你一定要为难我是不是？你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连这样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不肯做。”

　　“我怕什么？”仙道说，“难道不是你在怕什么吗？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出去找你的合同好了。”

　　越野转身就向门口走去，内心咒骂了30遍诸如大傻B之类的话，在离开前，他转过身，说：“仙道，你这种幼稚的自我为中心的个性如果不肯改变，再有1000个流川，他都会离开你。”

　　那是仙道与流川分手后，越野第一次提到流川的名字，他知道轻重，仙道在乎的事情虽然不多，但痛脚绝对不能踩，而流川则是排名第一的痛脚，涉及了深爱、不甘、自尊和痛苦，果然在他说完这句话，仙道这本来就比平时黑的脸下意识的扭曲了一下，他好像要说一句什么，但越野没打算听，摔门而去。

　　真的实在是太幼稚了——这是当时小森和jeff的评价，仙道也是，一定不要和你签合同，你也是，还非要签合同，你俩别扭得简直像一对七年之痒的恋人，一个非要结婚，一个说不结婚也一样爱你。太幼稚太幼稚了。

　　这是几个礼拜之后，越野正式离开仙道，在应聘后成为了一家披萨店的领班后的一天，jeff和小森忍不住找上了门，“天啊，这是多大的事情啊，我们都没以为搞到这么僵，没想到宏明你这么倔，只是个合同嘛，回去再磨一磨，仙道哪天喝多了就搞了嘛。你现在这样算什么。居然真的跑来做披萨服务员了。”

　　“至少做领班是有保险、合同和title的。”越野嘟囔了一句。

　　小森简直抓狂了，“没有你，仙道像更年期了，最可怕的是，他还不像正常人一样的唠叨和发火，他就是一个人沉默，然后也不肯和媒体合作，开始上节目胡说八道，还乱讲当年他和一个男人谈恋爱，这简直是……”

　　任性。越野在心里笑起来，但是他依然很严肃的说，“你俩今天不点足200块不要从这个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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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一家披萨店

　　越野宏明作为那家披萨店的领班，夜班期间总是坐在柜台前困倦的发愣，你们一定以为他在扭曲挣扎和等待仙道，其实越野真的没有，他就是困和发愣，他从来没有如此坚决过，事后想起来，他自己也很惊讶，为啥当时的自己决断得如此毫无纠结，且连点小算盘都没有，除了打哈欠，一点都没想起仙道会怎么处理。所以在那个夜晚，仙道推门走进披萨店的时候，越野真的还挺惊讶。

　　仙道穿着工装裤和黑色的Tshirt，像个学生样的背着双肩背，走进这家披萨店时候，四处看了下，越野看着他慢慢走向自己。

　　站在柜台前，仙道维持着他不紧不慢的笑容，他说：“hi。”

　　越野说：“hi，请问你需要什么。”

　　“唔，你们有什么新品推荐吗？”

　　“有海鲜披萨和金枪鱼披萨。”

　　“可是我女朋友对海鲜过敏。”仙道慢慢的靠在柜台上，笑容加大了一点，紧紧的看着越野的眼睛。

　　“那么可以点水果披萨。”越不为所动的野说。

　　仙道笑笑说：“你知道我不爱吃那些放在饼里的水果的。”

　　“这不关我事。”越野说，“你可以选你爱吃的。”

　　“以前都是你替我选的。”

　　越野无奈的看着他，说：“你到底需要什么，我们还要招待其他客人。”

　　仙道斜靠在柜台前，四下看了看，“可是你们没有其他客人了。”

　　越野懒得和他无聊对话，就安静的看着他，表示我等你选好菜单。

　　两个人于是发生了再次的沉默阵阵，仙道说：“原来你真的想开一家披萨店。”

　　“我没说我想开披萨店，这家店也不是我的。”

　　“那么，其实你就只是想和我签一个俗套的合同，成为所谓的经理人？”

　　越野不置可否，他只是看着仙道，没有讲话也没有表情。

　　仙道低下头似乎在想什么，过了会儿轻轻的说：“如果你这么想，那就签这个合同吧。”他抬起头望着越野，难得的露出了他很难出现的百转千回，似乎又有点难以启齿的儿童式的尴尬，但最终还是开口了，“宏明你一定觉得我在耍脾气为难你，这几个礼拜，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想和你道歉，我最不应该为难的人就是你，其实我想说，这么多年来，我也只有你了。我真的不该这么做。”

　　这是仙道生平第一次说出如此如此软弱而无奈的话，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越野感觉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在此刻抽离开，这个奇怪的披萨店好像变成了黑客帝国里的场景，无数的日子和岁月如数码一样在白色的空间里迅速闪过。

　　“我之前觉得，只有最终会分开的人才要这些东西，比如我父母就一定会离婚，比如
　　我每年都会送流川一份纪念品做承诺，希望他留在我身边。只是这些经历都太不成功了，所以我不想再刻意去维护一段关系到最终还是要破裂了。”仙道说，“不过我现在想清楚，这是庸人自扰，希望你原谅，我以前常说如果你有什么梦想和想做的事情，我一定替你实现，比如开好车，开一家店，或者去睡一个大胸的姑娘，我总以为那是我送给你的奖赏。会叫你开心和留下来。”他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合约，放在桌子上，“但是我却一直没有给你你应得的东西，你自己努力赚来的东西。”仙道把合约推向越野，“你值得更好的，不过我希望你成为我的经理人。”

　　越野没想开一家披萨店，没想开一辆好车，也没想睡那些大胸姑娘，他平时最擅长、最喜欢也最自得的事情就是和仙道在一起，他觉得仙道是个别扭的家伙，但是在仙道说完以上这些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也是个别扭的家伙，他知道没有这些合同，他也会一直呆在仙道身边，而他敢于发这个神经，是因为他潜意识里明白，仙道也不能没有他。这个讨厌、别扭又傲娇的事实，让他在那一瞬间几乎热泪盈眶。

　　那天晚上，仙道临走的时候问他：“可不可以打包一个乳酪披萨。”

　　越野摊摊手说：“不好意思，乳酪缺货了。”

　　仙道笑了下，说：“那算了，我先走了。”

　　越野在他准备离开时候忽然叫住他，“哎，虽然没有乳酪披萨，不过，给你这个。”

　　仙道茫然的从越野手里结果一个破烂的纸团，打开看了看，脸上起了点微妙而细致的变化，像是笑出来，但那笑又被脸上其他表情挤压住，顿在半路，不得善终，看起来格外的不仙道，但是越野很喜欢。

　　那上面是美女新星elle的电话。

　　仙道看了半天那个纸条，讪笑着，说：“你很行嘛，连elle电话都搞得到，不过她不是不和娱乐圈的人约会吗？”

　　“她说她可以考虑你。”越野耸耸肩。

　　仙道望着他的神情如越野第一次看到他时候一样，所有的忧心忡忡在那一刻被突然而至的光芒融化掉，继而慢慢的笑起来。他像一个孩子，充满着天赋、才华、想象力、任性、恶意和许多的任意妄为，但在越野眼里，那些都是附属，他只是仙道，只是仙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