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梁记》沈五

13、第13章 走不走都得走

　　傍晚炊烟起，十一简直如同是闻到香味回来一般，回来的时候双手各拎着两只野兔，一冲到院子门口就喊道：“宋堂禄，快，这里有兔子，把这几只兔子烤了，崔寄奴说他馋肉了。”
　　哗啦人影一闪，围着围裙的宋堂禄刚刚从后面跑出来，只觉得眼前一花，四只兔子迎面扑过来，吓得他哎呦一声就跌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死兔子的血染了他一脸。
　　宋堂禄正要骂，坐起来就看到杨玉狮拳脚如风一样朝着十一招呼，十一似乎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接连后退。
　　“哎呀，这怎么打人呢？来人啊，明镜师傅，白心师傅，有人打十一……”宋堂禄乖觉，只喊有人打，没说是谁打。
　　崔寄奴老远扔过来一只鞋，差一点点就打在宋堂禄身上，吧唧落地后崔寄奴的怒吼也随即传来：“烤兔子去。”
　　杨玉狮的功夫典型是个军人的样子，一招一式干脆利索，战场制敌就是要快，因此运气也快出手也快，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打的对方不能还手。十一毫无防备被人攻击，下意识第一反应是把兔子扔给宋堂禄，然后才是接招，一时反应慢了，被杨玉狮打中了两拳，一拳在额头一拳在左肩。若是旁人也该倒地了，十一到底是强悍，没有倒下反而是及时出手挡开了后面的攻击，只是额头那一拳打的她两耳嗡嗡作响，眼前都有些模糊。
　　在神志尚未完全清晰的时候，所有的反击都是本能的，因此十一步步后撤，举手踢腿只是格挡并未进攻，杨玉狮倒是步步紧逼，大有要在十几招之内彻底将十一打趴下的架势。十一闪开迎面而来的一拳，一低头杨玉狮的膝盖已经猛然撞到了面前，她急忙双手去推，并且用力蹬地朝后闪避。
　　杨玉狮的手打了空后迅速变掌，朝着十一的后颈抓去，一把没有抓住她的脖颈却抓住了后颈上一点的头发。
　　杨玉狮并未松手，而是用力一拽，将十一从来也不好好梳理起来的头发都拽得直立，十一咬牙哼了一声，没有挣脱头发被人抓在手里的情况，却强行扭身对着杨玉狮抬脚就踹。
　　杨玉狮绕着十一旋身躲避，人凑近了十一后颈处，冷笑着伸另一只手准备劈砍。
　　只是这手抬起来就被人猛然抓住了手腕，杨玉狮大怒回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老宦官尹天宝此时换了便服，冷冷的像一根老树桩一样戳在杨玉狮身后，抓住了杨玉狮的手腕，口气倒是很恭敬：“殿下，使不得，同胞手足打架，陛下若是知道了，怕是要不开心。”
　　十一没吃这一下，也不去管有人拦着，头发尚在杨玉狮手里抓着也不管了，举起腿来就朝后一踹。尹天宝的另一只手猛然下挡，拦住了十一这一脚，却还是因为十一巨大的力道向后退了三步。尹天宝的手一直牢牢攥着杨玉狮的手腕，带得杨玉狮也跟着退了三步，杨玉狮的手又死死的攥着十一的头发，将十一也带得踉跄几步。
　　“殿下松手吧。”尹天宝很是无奈，杨玉狮冷哼了一声，松开了十一的长发，
　　十一站直了身体怒目看着杨玉狮，也不去整理头发，乱蓬蓬的像是狮子鬃毛似的。尹天宝见状拦在的中间，对着十一躬身，枯树皮一样布满了纹路的老脸上带着嬉笑的神情，像极了一个哄孩子的老爷爷：“十一殿下，老奴是陛下身边的宦官，名叫天宝，以后老奴跟着伺候您了。”
　　这一句话让杨玉狮颇为惊讶，她下意识的去看了看十一，十一倒是没什么感想，对杨玉狮的怒意仍在：“嗯，好的。”
　　“殿下，老奴可是会很多好玩的玩意的，您想不想看老奴给您用竹叶子编凤凰？”尹天宝并不打算给十一报复回手的机会。
　　一句话，果然将孩子心性的十一绕了回来：“凤凰？竹叶子编的？你会？”
　　“会啊，蚱蜢，小蛇，大龙……您叫得上名字的飞禽走兽，老奴都会编。”身处竹海中，尹天宝这一手手艺可真是到了个有用武之地的地方了。
　　“好啊，先，给我编个凤凰来看看！”十一如何能等，尹天宝正中下怀，一老一小就这样走开，到稍远的地方去坐着编凤凰去了。宋堂禄微微咋舌，他虽然功夫稀松，但也看得明白，这个老头子功夫了得得很。这会没有热闹可看，他也就用袖子擦干净脸上的血，拎着四只兔子去剥皮烤制。
　　“尹大监，好久不见。”东方逸在远处拱了拱手。
　　尹天宝回头，冲着东方逸露出笑脸：“东方公子这几年在京城越来越有名气了，不亏是东方神官的孙子，真有你们东方家的风范。”
　　他的笑脸东方逸是看不到，杨玉狮看到了，只觉得那张笑脸令人讨厌得很，碍于尹天宝的身份，她也要略微客气：“大监怎么会从母皇身边来了十一这里？”
　　“陛下要十一殿下尽快启程，又不放心十一殿下在路上的起居，陛下说了，虽然赏赐给十一殿下许多仆役，终究微服行走不宜大队人马的太过招摇，还是让老奴来伺候才能放心。”
　　“大监在母皇身边伺候多年，母皇让您来侍奉十一，真是委屈了大监。”杨玉狮略带讥讽的笑了笑：“大监如果方便，本王如今见过了十一，打算明日启程，大监可以跟本王一起走。”
　　尹天宝手指不停，灵巧的将竹叶穿梭编织：“老奴感激殿下的体恤，不过老奴来时陛下吩咐了，这一次是为了十一殿下长长见识，务必不可贪图便利，万里路总要自己走出来才算是走过。”
　　这场面实在是古怪得很，一个在宫中极有体面的宦官，到底也只是宫中仆人，却背对着一位殿下坦坦然然的说话。杨玉狮作为一位女亲王，却是站着对答，竟然没有什么怒色。
　　崔寄奴看着那个老宦官的背，看出几分兴趣来，心思也悄悄的开始活络。
　　“今日山上实在是热闹。”明镜从林间走出来，山风吹来，吹得他灰色僧袍飘起，一瞬间这出场竟然还非常的霸气。
　　只是他一笑，那张脸实在是慈眉善目得有点过分，又因为腰身挺不直，这么一笑配上佝偻着的身姿，走进了就让人觉得颇为谄媚似的。
　　崔寄奴冷笑一声：“贼秃驴来化缘不成？”
　　“武阳王殿下。”论辈分，明镜是不必行礼的，他也不打算给杨玉狮什么不痛快，因此笑着点个头，杨玉狮则是规规矩矩的行礼：“明镜法师安好。”
　　“尹大监要跟着？不知陛下希望十一什么时候启程？如今天寒地冻的，这个时候出门远游，实在是辛苦，不如……”明镜笑着一步步朝着尹天宝走过去，半空中传来一声讥讽：“商量什么？乐意走就走，不乐意就不走，还能套上枷锁押送下山不成？”
　　一脸冷漠的胡白心坐在剑上悬在半空，杨玉狮见到这一幕也是忍不住赞叹。下一幕却让杨玉狮脸色凝重眉头深锁，十一看到胡白心和明镜都来了，尹天宝又恰好完成了一只长尾凤凰放在了十一手心里。十一一时高兴，伸手一招，众人只看见银光一闪，十一已经和胡白心一模一样的坐在一柄宝剑悬在了半空中。
　　“师傅你看，凤凰，那个老大爷给我编的，他说叫得上名字的飞禽走兽他都会！”十一将那竹叶编的凤凰放在胡白心面前晃悠。
　　“神仙……”凤衣军里有人低低的惊呼。
　　尹天宝满脸堆笑仰着头：“总听说万寿山上大神仙小神仙，今日算是看齐全了，大小神仙都在，无论冬夏，什么时候出门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就没有寒冬出门的道理！”胡白心很是护犊子，她自然是知道十一的体魄，那是寒冬腊月下河摸鱼也不怕的。
　　“世上本也没有女子当皇帝的道理，如今陛下不也做了古往今来第一人？”尹天宝耍起了无赖，明镜干巴巴的接上一句：“天冷，上路也是诸多麻烦，带的行李也得准备……”
　　“武阳王殿下，您那边辎重是否方便腾挪一份出来，也省得万寿山上筹备这些俗物不便。”尹天宝这么一回头一笑，杨玉狮几乎是瞬间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一笑之后朗声说：“那自然是方便，大监要用车马衣物之类的，尽管开口就是，本王定然能够保证大监明日一早就能凑齐所有物资，顺利上路。”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仅是提供物资，还有凤衣军会保证，万寿山上的僧道一类，不至于做了绊脚石。
　　胡白心纵然是半个神仙似的人物，若是贸然跟正规编制的军人动手，传出去便是以武犯禁，整个青牛宫都是要跟着倒霉。
　　“不知十一殿下这一次出门，有多少人随行呢？除了老奴和殿下，还有谁一起呢？”尹天宝仰面朝天笑得如一朵老菊花绽放。
　　胡白心这一口气堵着，懒得说话，十一则是老老实实开始点数：“堂禄和小崔一定要跟着，说好了一起出去玩，两个师傅，还有东方大哥……”
　　十一环顾，自己慢慢琢磨到底应该带上多少人。
　　“挺多了挺多了……”尹天宝已经开始觉得人数有点太多，正要告诉十一这么多人足够了。
　　“武青瑛！”十一一声叫，手指向不远处，一直站在远处好奇张望看热闹的几个人中，武青瑛一瞬间有些尴尬，怎么这么几天没怎么说过话的情况下，十一殿下居然一下子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够了够了，就这些就够了。”尹天宝赶紧看向杨玉狮，表示再多就不合适了。
　　杨玉狮吩咐身边人：“按人头，准备好行李车马。”
　　这几个人已经把事情定下，全然没有考虑需要问问胡白心和明镜的感受。明镜苦笑，自然知道这多半是女帝定下了出行的期限。胡白心则是气的都要哆嗦了，想要开口拒绝说自己不去，可是一想万一自己说了不去，人家出门自己又想要跟上岂不是太没道理？此时若是不说几句又觉得落了下风，竟是一时气闷纠结一言不发。
　　眼看着胡白心吃瘪，这么些人无法反驳那个老者，崔寄奴对他的兴趣越发浓重。
　　烤兔肉的香味弥漫开来，肉味让胡白心和明镜都觉得不适，胡白心对十一向来很有耐心，此时气的不想说话，到底还是对着十一笑了一下：“去吧，该吃饭了。”
　　十一答应一声，御剑下坠落地，宝剑如同有灵性的宠物一样，在十一身上蹭了两下自己飞回屋里入鞘。胡白心则是御剑回山上去了。
　　明镜无奈的苦笑摇头：“贫僧诸事繁杂，可要回去好好交代收拾东西，不然可是赶不上明日这么仓促出行了。”
　　四只兔子，哪里够多少人吃？好在凤衣军此时做好了饭菜，武阳王到底是武阳王，很快的侍从就摆好了一个大桌，桌上各样酒菜俱全，宋堂禄的四只兔子也被凤衣军的伙夫拿去切成小块摆好了盘上了桌。
　　“今日既是我和十一初次见面，又是践行，实在是高兴。”杨玉狮笑呵呵的给十一斟酒，环视一圈，只有看到坐在末尾的武青瑛时微微皱皱眉头，心想这是哪里选来的女官？衣着如此不整？简直有辱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