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女阿住》屠光禹

4、了断

　　章住清醒后脑海里闪现的是母亲已逝的脸容和一句她曾经无从解读的话语。
　　母亲曾对着舅舅的墓碑说过：“在我死后允你们相依相偎便是尽了最大的慈悲。” 此后母亲闭上疲倦的眼，像终于得到歇息一般，曾经艳丽的面庞枯槁同暴晒过的枝叶。母亲最后留在人世的，不是对她的期许。
　　服毒自尽后的母亲嘴角微微上扬，如今章住才略有所悟，原来那是笑意？原来那是笑意。
　　终而又在母亲脸上寻着了笑意，却是在她放弃生命之后。那记忆中遥远又轻浅的笑容竟与青年的重合起来。她曾无数次猜想青年的身份，唯有这个猜测最令她胆寒，但愿只是臆造的虚空，否则......章住不敢再往后想。
　　舅舅的墓碑是无字碑。空白墓碑立于碑丛之中，因无字而易寻，还因他的就立于父亲的一侧。章住似乎明白了这空白墓碑的由来，她请人重置了父亲、母亲和舅舅的墓，将舅舅迁葬至了父亲的墓中，母亲则迁到了舅舅原来的墓。
　　“舅舅，我今时的生活并不是你造成的，而是我自己的选择。舅舅请铭记，你的下世属于父亲，好好待他。”
　　“母亲，这是我对您遗愿的理解。阿住不擅刻碑，就由它空着了，请您原谅。

　　他们三人是刻碑人拾回的孤儿，相处了一辈子。章住无从知晓以此能否结束这场长达一生的错乱，她只是想这么做罢。
　　父亲如果足够狠戾，便不会是母亲的彻哥，不会是她的父亲。父亲表面上和舅舅极为相似，生性平和，时常挂着淡淡笑意，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如果没有失去那只手，父亲将是镇里最好的刻碑人。幼年时她曾问过关于手的事情，父亲只是微笑着说发生了意外。究竟是什么意外，为何发生，父亲总用轻浅笑容一带而过。她从来不觉得父亲是个潇洒果决的男人，后来，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错了。
　　纵使父亲错得无可救药，伤害了母亲，章住亦无法恨他，只因他是这世间最温柔的父亲。章住唯一的父亲。

　　那个长相普通的青年静静伫立在章住身侧，久久只发一言。
　　“回家吧。”
　　这是章住第一次听到青年的声音，相当低沉。一贯的微笑自青年脸上消失了，原来他抿直唇角是这个模样啊。她有许多疑问，想问他从哪来、他是谁......最终，又咽下，许多事情她不愿知道，情愿骗着自己一辈子。
　　青年则任由章住这个陌生的老女人调笑着将手放在他的脸上揪了一把，不动声色。
　　“瘦了。”
　　不管她相不相信，有些事情的确无法解释，不是吗？

　　酒女阿住的故事讲完了，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