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野蔷薇》艾斯1981

31、30回到陌生的家里

　　30回到陌生的家里

　　姜桂娥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扭头一看，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出现了，那个背影就是她的姑姑姜如月的背影——姜桂娥进入学校之后，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有人来打扰她的学习，可偏偏他们还是来了——姜如月一家当初虽说一致同意送姜桂娥到学校去，但我想我们的读者都清楚，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要将姜桂娥培养成人。当他们逐渐意识到上学的好处之后，他们就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去上学，后悔没有送自己的子女去上学，后悔送姜桂娥进了学校。但当他们想到要送自己的子女进学校的时候，为时已晚。于是他们便决定让姜桂娥辍学。此时，姜如月正在和孔老师谈着话，姜桂娥心想：
　　“姑姑这时候来干什么呢？”
　　当然，她姑姑上面的想法姜桂娥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好啊，老师啊。”
　　姜如月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学校，又问了一下看门的老先生，最后找到了姜桂娥所在的教室，她站在教室外面张望了半天，跟里面的老师招呼道。
　　“你好啊，请问你找谁呀？”孔老师见教室外面有人对她说话，还礼道。
　　“我是来找姜桂娥的——我是她姑姑，我是来接她回家的。”
　　“什么？”孔老师听了之后楞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那里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马上都要考试了，你这时接她回去干什么？有事吗？”
　　“考试？考什么试啊？反正她也不读了，考试又有什么用？”姜如月听了之后，将脸一板，瞪着死鱼眼模样的眼睛，扯着嗓门儿说道。
　　“什么？她不读了？她成绩这么好，为什么不让她读呢？”孔老师听了之后惊讶地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成绩是全乡第一，我们还想让她去参加县里举办的数学竞赛呢？”
　　“成绩好？成绩好又怎么样？成绩好也不能让她念书啊——这只能怪她没有福气。谁叫她生在这样的人家？这只能怪她命运不济，没投好胎。父母都不管了，难道要让我来供她读书啊？门儿都没有！我们自家四个孩子呢，我都没供他们上过学，我送她读书，让我自己家的孩子在家干活来养活她？他们会对我有意见的，就算她将来能为官作宰的，我也不能指望她什么，我还得指望我自己的儿女们养老送终呢。”
　　“你现在送她读书，她将来出息了是不会忘了你的。”
　　“这谁知道啊？前面的路是黑的，谁也说不准——罢了，这位老师，请您少说几句吧！我是来接孩子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以为你是谁？你是耶稣呀？还是天主呀？不过当了几年的小学教师，还要来教育我不成？”
　　“您瞧您这话说的？您让她考完试再接不行吗？她要是考得好，我们给她申请奖学金，减免她的学费，您不供应，我们全校的师生一起给她想办法，行吗？”孔老师只要有一点微乎其微的希望，她都不肯放弃。
　　“得、得、得……你就别给我在这里装好人了，你供她读书？你供她读书，那谁给我干活儿呀？她不给我干活儿，那我这么多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我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了。”
　　姜如月如此的蛮狠、无礼，简直就是一个泼妇，让孔老师看了十分气恼，也十分惊讶和着急，她说道：
　　“她才这么一点点大，你叫她回报什么？她能干什么？”
　　“现在不大，我才叫得动她。这时候不叫她回报点，等将来长大了，翅膀长硬了，叫她也叫不动。”
　　……
　　无论孔老师怎么说，姜如月都只是一味地坚持着，孔老师到最后也是束手无策。只得走到姜桂娥的身边，对她说：
　　“姜桂娥，你姑姑来了。”
　　姜桂娥听了老师的话，离开了座位，跟着老师走到姜如月的身边，头往外面一看，一辆马车正停在教室的外面，姜如月一见到她就说：
　　“姜桂娥呀，快点收拾收拾，回去吧！念书有什么好的？别念书了，百无一用是书生，快回去吧。”
　　“回去？回去干什么？我不回去！”姜桂娥听了之后不假思索地说道。
　　“什么？你不回去？你还想在这里呆一辈子不成？你以为你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呀？这可由不得你。我的儿子、女儿都没有送过来读书，你想读书啊？叫你那死鬼老爹供你读书吧？你不要怪姑妈，要怪就怪你没那读书的命——”姜如月听了姜桂娥的话，生气地说道，孔老师知道姜如月心如磐石，多说无益，便没有说话。接着，姜如月又转过来对孔老师说道，“老师啊，她的宿舍在哪里？麻烦你带我去一趟！我要去帮她收拾东西。”
　　童年时期的姜桂娥只不过是姜如月船上的乘客——她的快乐、她的需要、她的健康，甚至她的生存，完全取决于姜如月和吴广祥的判断和选择，要是他们选择将这条船驶入困难、灾祸、饥饿、疾病、堕落、死亡，那么，关在船舱里的这个小囚犯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她是个孤苦无助的可怜虫，关于来到世上做人，从来没有谁问过她有没有什么要求，更没有谁问过她是否愿意让这个反客为主的侵略者来改变她的生活，从她的姑姑一家入侵她的家庭之后，她就一下子由主人变成了奴隶，短暂、幸福、快乐的学校生活只不过是老天爷不小心给予她的一点点小小的恩惠，只要姜如月一反悔，眼前的一切将化为泡影——在姜如月的一再要求下，孔老师苦苦挽留不住，只得将姜如月带进了姜桂娥的宿舍，姜桂娥和老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姜如月收拾姜桂娥的行李。
　　“这些书本都不要了，这些玩意儿带回去有什么用啊？反正你姜桂娥再也没有读书的机会了。老师，你爱给谁就给谁吧！”姜如月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待她收拾完后就将姜桂娥拽上了车。
　　“这些书你还是带回去给孩子看看吧！这孩子对知识的渴望是挺强烈的。”老师对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离他而去深感惋惜，她对自己没能留住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深感自责。她知道姜桂娥渴望知识，喜欢读书，于是说道。
　　“回到家里之后一大堆的事情等着她去做呢，哪里有时间看这玩意儿？老师，你还是将它拿回去吧！免得让她不安心干活儿。”
　　姜如月说话的时间，上了马车，对老师的话就不再理会了。她坐在马车的前面，将鞭子打在马儿的背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马儿拉着车飞快地奔跑起来，马车在山路上颠簸着，姜桂娥带着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无可奈何，离开了学校，抑制不住的泪水从她的脸颊流过……
　　——在学校的这几年的时间里，姜桂娥因受到了学校诸多老师——特别是孔老师的关爱。她已经由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了。她身上遗传的母亲的俊俏、秀丽的鹅蛋脸和水嫩洁白的肌肤的魅力已经开始显露出来，在孔老师的打扮下，似有青出于蓝的味道。头发乌黑、柔顺且有光泽，透过薄薄的白色轻纱连衣裙已经可以看出十三岁的姜桂娥微微凸起的胸脯，显得她发育相当的良好且有些早熟，将裙子稍稍提起，裸露出她修长的白细、水嫩的肌肤更增添了她的一份魅力。
　　在踏上马车之前，学校的生活已经使她童年的记忆成了埋葬在地下的还没有被发掘的化石，在没有出土之前，她还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可是，当她踏上马车的这一刻，这种记忆又像被刚刚发掘的中生代的巨龙化石那样，使她的心灵充满了震撼和愤怒。此时，她的身上已经可以充分地显现出她的女性的柔美和端庄。所以，她也变得更加地勇敢和自信，这也使她显得更加的有气质，更有一种内在美，一种柔中有刚，刚中有柔的美。
　　姜桂娥坐在车上，她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拥有了可以捍卫自己的体力，她握紧拳头，举起来，放在胸前，在心里暗暗地下定决心：
　　“哼——看你们以后谁敢再欺负我！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将他打得落花流水！”
　　可是，她没有意识到，老天爷分给每一个人的时间都是尊等的，在她一天天地成长的时候，她的表哥们也在一天天地长大，如果说姜桂娥是含苞欲放的花蕊的话，那么，她的表哥表姐们就是争妍斗奇的鲜花了。
　　在马车的行驶过程中，姜桂娥并没有和姑姑说话，而是始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最后，马车终于在家门口停了下来，姜桂娥下了车，拖着沉重的行李回到家中——这个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家了，虽说门窗还是从前的门窗，家具还是从前的家具——甚至比起初离家时看到的还要新。然而，住惯了摆满书的屋子，再回到这个连一本象样的书也找不着的房间里，姜桂娥似乎感到有些陌生，还不大适应。当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她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光着黑幽幽的肌肉发达的身子，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躺在自己的床上，房间内放着的也都是男人的衣服和鞋子，她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满脸羞涩地退到门外，经过再一次的确认——确实是自己的房间，她便一肚子的怒火，大声吼道：
　　“喂——起来——快起来！”
　　她的声音惊醒了这个沉睡中的小伙子，使他也是满肚子的怒火，他以为又是他的母亲叫他，正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破口大骂，但他一睁眼睛，早以被姜桂娥标志的脸蛋、修长的大腿和美白细嫩的肌肤所倾倒，如痴如醉，他生气地坐起身，脸涨得通红，见了姜桂娥之后又把刚送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可姜桂娥气还没消，对坐在床上的男子大声吼道：
　　“谁叫你睡在我房间里的？”
　　小伙子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而是将姜桂娥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
　　“你是谁呀？为什么说我睡了你的房间？这可是我家。”
　　这个小伙子见家里突然来了个小美女，坐在床上愣了半天，仔细端详了姜桂娥一眼，突然恍然大悟，双手在大腿上一拍，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是姜桂娥，几年不见，变得漂亮了嘛，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这时候，姜桂娥也早已认出了他，不过，并没有说话，那小伙子见姜桂娥满脸气愤的表情，忙解释道：
　　“这不是这几年你没在家嘛，我见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我就住了进来——你别着急，我马上把东西搬出去，把房间还腾出来给你。”
　　可是，姜如月可不是省油的灯，在这里时间住长了，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了，她在外面听到了姜桂娥的声音，赶紧跑了进来，大声斥骂道：
　　“哪里来的野种啊？在外面这么多年，招呼也不打一声一到家便疯狗似的，逢人就咬，这三四年来，老师就叫你的这个？——我说上学没用嘛，你们看看，上了这么多年学，一点教养也没有！你的房间又怎么样？你的房间就住不得了吗？这一整套房子都是你的，你是不是要将我们一家子都赶出去啊？”
　　“妈——你就少说两句吧！”小伙子将姜桂娥拖到自己的身后，对他的母亲说道。
　　“你说，我们一家人把她拉扯这么大容易吗？她一到家不知道报我们的恩，倒开始挣起你的我的来。她以为她读了几年的书、喝了几年的墨水就了不起了？翅膀长硬了？是不是啊？不给她点儿颜色看看她不识人。这才几年的功夫呀？她的眼里还有我们吗？”姜如月故意放开嗓门儿说道，言辞中带有明显的挑衅色彩。
　　姜桂娥心想，看来这个小伙子确实改变了不少，可是她的姑姑的蛮狠较几年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一个具有强烈的反抗精神的姜桂娥而言，面对着这样的挑衅，又如何能够做到无动于衷、漠然置之呢？这将面临的又是一场唇枪舌战，这场战争姜桂娥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