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野蔷薇》艾斯1981

30、29最美的记忆

　　29最美的记忆

　　却说孔老师在学校虽然说是为人师表，可到了家里，她还完全是个孩子，见了弟弟从城里买来的话梅、果冻等小吃，早已忘了自己还是姜桂娥的老师，她赶紧走了过来，指着她的弟弟说道：
　　“好呀你，孔晓斌，你见了这陌生的妹妹就把看着你长大的姐姐给忘了？”
　　“姐呀，你怎么能那样说呢？我是那样的人吗？”孔晓斌听了姐姐的话感到是一肚子的委屈，可孔老师没有说话，他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他想了想，又拉着他姐的手说道，“姐呀——不是我说你，你这可不应该呀！你说，她是不是你的学生？”
　　“是啊。”孔老师听了她弟弟的话一愣，不解地望着弟弟说道。
　　孔晓斌继续说道：
　　“是不是你把她带回家的？”
　　“是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对她这么好的嘛，因为对她好就是对你好，买的东西给她吃也就是给你吃呀。”
　　“嗯——？这是什——什么逻辑呀？她东西吃到了嘴里，我肚子还是空的呀。”
　　“姐，你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啊？亏你还当老师呢。你想想啊，她是你领回家的吧？如果我到了家里什么也不问，见家里多了个陌生的女孩就将她赶了出去，好吃的不给她吃，好玩的不给她玩——可她是你带来的呀，难道你见了不会生气吗？你不会觉得脸上难堪吗？倘若是这样，难道你的心里就不希望我待她好一点儿吗？”
　　“嗯，有道理。”孔老师听了弟弟的话，顺着他的话想了一想，然后点点头说道。
　　“所以说……”
　　“嘿——这孩子，才离家还不到一年，学到的东西可不少啊，挺会说话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啦？你一句话说了既让我气得肺都要炸了，却又封住了我的嘴——我真恨不得要揍你！”
　　孔老师说着，抡起拳头追着他的弟弟要打。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所以，今后爸爸分给你吃的东西你都只能吃一半，还有一半得留给她吃——我吃双份！”
　　孔晓斌一边说一边向他的姐姐讨饶一边说道，见他姐姐一直在追，他又跑到了他父亲的身后，拉着他的父亲说：
　　“爸呀——姐她打我。”
　　他们的父亲见他们吵架，固然是要劝解开的，他忙拦着孔老师道：
　　“你说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当着自己学生的面儿，还跟弟弟这么着，也不觉得害羞。”
　　“爸，你总是向着他，再说了，我本来就是个孩子嘛，在学校里装大人已经装的我够难受的了，到了家里你还不让我快乐些？要是这样下去，再过两年我就变成老太婆了。”
　　“你比他大，我不向着他？难道叫我向着你不成？再说，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听到，他说的本来就没错嘛。都当老师的人了，还这么撒娇。”
　　孔晓斌躲在父亲的身后，听了父亲的话，得意地向孔老师做了个鬼脸，来挑逗她，他的父亲看到了又用责备的口吻对他说道：
　　“你也不安分点儿，自己打不过人家，又要去招惹人家，不挨打才怪。”
　　在父亲严肃的表情面前，他们姐弟俩也只得安静了下来。孔老师便欲将姜桂娥介绍给她的父亲认识，她将姜桂娥领到她的父亲身边说：
　　“爸，这就是我在家常和你们提起的那位我非常得意的学生姜桂娥，你看，长得还挺漂亮的吧？”
　　“嗯，小家伙长得挺漂亮的。确实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你有学生在这里，你还这么撒娇？不应该给学生树立一个好榜样吗？”
　　站在眼前的这位汉子刚刚四十出头，正在当年的汉子，他身体强健，肌肉发达、美丽，显然是坚持不懈地锻炼的结果。他用天生的犀利的目光审视了姜桂娥一眼，让姜桂娥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其实，眼前的这个男子是挺喜欢小孩子的，只是他那严肃的外表使得他那和善的内心不容易释放出来。孔老师也经常在他的面前夸奖姜桂娥是如何的聪明、伶俐，又如何的勤奋、好学。他也就很自然地喜欢上这个孩子了，他顾不得天气的炎热，将姜桂娥抱了起来，并问道：
　　“你今年多大啦？”
　　他的这一抱，让我的小主人翁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亲情。她一味地享受着久违的亲情，没有说话，还是孔老师替她说道：
　　“十岁了。”
　　“什么？十岁啦？她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一些，我看她都没有八岁——大概是缺少营养了吧？”
　　孔老师听了，将姜桂娥为何如此瘦小、将姜桂娥的家境又跟她的父亲说了一遍，并说出了自己带姜桂娥回家的缘由。孔老师的父亲听完女儿的想法后，对女儿的行为大加赞赏，他拍了拍孔老师的肩膀说：
　　“好，这是应该的，这才是人民的好老师嘛。从此老爸该对你刮目相看了。”
　　从这位男子的脸上可以看出，他真为自己有这样的一个善良的女儿而感到骄傲。到不是因为她当了教师。他又对孔老师说道：
　　“去看看你母亲回来没有，叫她好好地准备一顿晚饭，为这样一位可爱的神童降临到寒舍庆贺庆贺。为她接风洗尘！”
　　“妈又没上哪儿去，她正在准备晚餐呢。”孔老师说道。
　　“那我帮你吗忙活去了。”孔老师的父亲说着就走进了厨房。
　　至于接下来孔晓斌如何整理行李，孔老师的母亲的晚饭准备自不必细说。餐桌上的热闹气氛也是相当的热闹，一家人都争相着往姜桂娥的碗里夹菜，尤其是孔老师的爷爷，他一边给姜桂娥一边说道：
　　“吃！你尽管吃，菜多着呢。别嫌你爷爷的筷子脏就是了。”
　　姜桂娥看着碗里这么多的菜，只管往嘴里塞，她吃得是不亦乐乎，他们一家人是看得不亦乐乎。孔老师没忘记嘱咐道：
　　“慢点吃，别噎着。”
　　饭后自然将姜桂娥安排在孔老师的身边就寝，由孔老师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在睡觉之前，孔老师照例让姜桂娥背诵了一首诗词，今天介绍的是宋朝著名词人周邦彦的一首《六丑-蔷薇谢后作》：六丑-蔷薇谢后作周邦彦正单衣试酒，恨客里、光阴虚掷。
　　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
　　为问花何在，夜来风雨，葬楚宫倾国。
　　钗钿堕处遗香泽。
　　乱点桃溪，轻翻柳陌，多情为谁追惜。
　　但蜂媒碟使，时叩窗槅。
　　东园岑寂，漸蒙笼暗碧。
　　静绕珍丛底，成叹息。
　　长条故惹行客，似牵衣待话，别情无极。
　　残英小，强簪巾帻。
　　终不似一朵，钗头颤袅，向人敧侧。
　　漂流处、莫趁潮汐。
　　恐断红、尚有相思字，何由见得。

　　待姜桂娥背完之后，孔老先生又拿给姜桂娥一只桃子。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孔老师便安排她睡下，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在孔老师的照顾下，她睡得很沉，到第二天早上，直到感觉有人推她，她才醒来，睁开眼睛，发现孔晓斌正站在床头，她忽然又变得精神起来，但怕惊醒孔老师，只得轻轻地说道：
　　“干什么呀？”
　　“哎——姜桂娥，今天早上天气凉爽，我们何不借此良机出去爬爬山呢？我带你去欣赏一下周围山川的秀丽景色，我们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聆听一下清脆的鸟鸣声——这大好的时光我们怎么能够浪费呢？”
　　孔晓斌所说的话，孔晓斌给她的亲和力对于幼小的姜桂娥而言，是一个莫大的诱惑。这种诱惑使她第一次敢背着热爱她的孔老师，在得不到她的孔老师的批准的情况之下离开她。她对着孔晓斌点点头，却又有些惧怕孔老师，她用手指指了指沉睡中的孔老师。孔晓斌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他忙说道：
　　“不用怕，没关系的，我姐姐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会在假期约束学生太严的。再说了，还有我给你撑腰呢，你怕什么？”
　　“哎——”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比较贪玩。姜桂娥应了一声，为了不惊醒睡在她身旁的孔老师，她轻轻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从孔老师的脚那头跨了出来，孔晓斌忙走上前来扶着她，帮她滑下床沿，并搀着她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此时天空才刚刚发白，太阳还没有露面，还处于黎明时分，路边的青草上积满了露珠，连山石也是湿漉漉的。远处的天空中弥漫着一层层薄薄的雾气，像是给这青山石上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婚纱，随着晨风翩翩起舞。此时的空气特别的清新，他们这时候可以说是进入了天然氧吧，感受到自己的肺正在空气中洗涤——神清气爽。此时，他们正为成功地从家里偷偷地跑出来而感到兴奋万分，孔晓斌拉着姜桂娥在山路上奔跑着，跳跃着，并大声呼唤：
　　“啊——这是多么美好的早晨啊！这么的凉爽，这么的怡人。来！我们一起大声地呼唤：‘大自然——我爱你们——’”
　　姜桂娥听后，一口深呼吸，跟着一起喊道：
　　“大自然——我爱你们——”
　　他们大声呼唤之后，姜桂娥又喘了一口气，感叹道：
　　“多么美好的早晨啊！这是我呼吸到的最清新的空气，这是我享受到的最清凉、最舒适的夏日了。”
　　“是啊，这也让我爽快了许多，我还没有想到山是如此的美妙呢。”
　　孔晓斌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一首词：‘山抹微云，天粘衰草……’”
　　“你可真是太有才了！”姜桂娥说道，“如果躺在这样清凉的石头上睡上一觉，等待着日出，将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
　　这时候，他们发现了一块平滑的石头，孔晓斌说道：
　　“好主意！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你说得倒轻松，万一我们一时贪凉，感冒了怎么办？回头看你爸不打你屁股。”
　　可孔晓斌似乎没听见姜桂娥的话，他话说完便往一块青石面上一躺，姜桂娥也跟着躺在了他身旁，不一会儿，两个人又都睡着了——这时候他已经把看日出的计划抛在了脑后，在他们熟睡的这期间，太阳已经升起树头儿高了。待他们醒来时，太阳晒在身上已有些发烫，这预示着中午将会更加的炎热，于是，姜桂娥赶紧起身提议道：
　　“我们快回去吧！”
　　“好吧，否则他们会担心的。”
　　孔晓斌听了之后应声道，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姜桂娥须得孔晓斌扶着，方能够慢慢地走下山来，她紧紧地抓住孔晓斌的手，孔晓斌也特别地细心，他一步三回头，仔细地注视着姜桂娥脚下的路，只要有一点点小障碍都会准时提醒姜桂娥，引导她绕道而行，好不容易，他们才走下山来。
　　姜桂娥心想，回到家之后，孔晓斌自然逃不了他父亲的一顿训斥。然而，孔晓斌的父亲是一个开明的父亲，只要他的儿子做的事情损害不到他人的利益，对他的将来也不会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他的父亲是不会予以深究的。所以，以后只要清晨不下雨，出去爬山便成了他们每日的必修课程，从与孔晓斌的谈话中，姜桂娥也学到了许多。她越来越觉得孔晓斌是一个知识丰富，谈吐挥洒、幽默且富有内涵的男孩，他总能找出各种各样的新鲜玩意儿，逗得姜桂娥捧腹大笑。于是，暑假便成了姜桂娥在这之前过得最愉快的时光，到了学校，这便成了她最美好的回忆，成了她期盼假期的最好的理由——岁月如歌，时光蹉跎，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六年制的小学课程姜桂娥只花了不到四年的时间就已经读完了。在这三年多的日子里，姜桂娥度过了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在学校，她受到了学校诸多老师和校长的关爱，放假之后，她又给孔老师接回到她的家里去度假，也受到了孔老师的家人的照顾，特别是孔晓斌，对她也一直很关心……
　　然而，对于一个失去父母的关爱的姜桂娥而言，能够遇到像孔老师一家这样充满爱心的人们，简直可以说是上帝不小心予以的一点小小的恩惠了——对于一个还没有踏入社会，还没有丝毫的生活经验，还不懂的男女之间的爱情是怎么一回事的少女而言，在她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稍稍关心她一点，稍稍对她好一点，她就会觉得心有所托，身有所依。可是，老天又是那么地爱捉弄人，这让我不得不相信命运总是有那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在姜桂娥刚刚读完小学，胸有成竹地准备参加毕业考试的时候；在姜桂娥想到还有几天就可以见到孔晓斌，一个愉快的暑假又将到来的时候；在姜桂娥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暑假筹划和盘算的时候……她却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不，是一家人正在悄悄地盘算着她的成长给他们所带来的好处——在市场经济已经蓬勃发展的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中国东部沿海地区，人们已经相当重视教育事业，农民们已经“把送子女上学读书看成了改变家庭命运的唯一希望”，西部山区的农民们却依旧保持着一个陈旧的观点：“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只不过是为了识几个字，不当睁眼瞎罢了”。
　　要求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去供一个和他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的人读书，而不能帮他分担家务劳动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当姜桂娥刚刚复习完功课，正准备参加考试的时候，一个几乎快要从脑海里消失的身影站到了教室的后面，这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恐惧——能让我的小主人翁在还没有看清那背影是谁的时候，就产生了这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的人在这个世上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