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遇》曹画

21、下卷 别说再见 第十三章 亏欠

　　转眼一天就过去了，一直到了晚饭时间，雷诺都还没见今非回学校，他奇怪那个女人在这四处是大山的地方能干什么。
　　校门口，放学后本应回家的弄英却一直没走，雷诺走过去问：“弄英，为什么还不回家？”
　　弄英说：“我要在这里等明老师，做完早操后，我一整天都没见到她了。”
　　雷诺犯难，他也不知道明今非做什么去了，会什么时候回来。
　　“弄英，明老师有事去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先回家吧。明天再来找明老师，好不好？”
　　弄英偏着头想，忽然眼眸一亮：“啊，我知道了，明老师肯定又帮奶奶砍柴去了！”
　　“砍柴？”雷诺惊诧。
　　弄英用力点了点头，说：“一定是的。以前一到周末，明老师不用上课了就会帮奶奶上山砍柴，也帮阿俄的爷爷砍柴。一砍就一天呢，背回来的柴可以烧好久好久。奶奶说明老师就是我们这个村寨的龙树。”
　　小女孩说完就往山上的家里跑：“雷老师，再见，我去家里看看明老师砍柴回来了没有！”
　　“砍柴？龙树？”雷诺慢慢消化着弄英的话。他来这几个月了，也听说过龙树，意为哈尼族人的保护神。
　　难道明今非这一整天都是帮村民砍柴去了？雷诺极目望着四周一重深似一重的大山……

　　天擦黑时，发丝凌乱，衣衫带灰的今非回到了宿舍。她手里抱着一床薄旧的被褥。
　　而雷诺刚好把搬来的两张课桌和办公桌拼在一起，勉强能算做一张床。
　　两人默契的相视而笑。今非把被褥铺了上去。
　　“快去吃饭吧，我帮你打好了。”雷诺说。
　　今非讶然看了看他，而后感激的笑了笑。
　　“谢谢。”
　　“晚上我睡课桌。”雷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不可能做出让女孩子睡课桌，而自己睡床的事来。不然回去后肯定会被我家老头狠狠修理的。”
　　今非只好再次说：“谢谢。”

　　第二天是周六，查老师昨天下午放学后就护送几位路途最远的孩子回家了，顺道也回自己家过周末去了。学校里就只剩雷诺和今非两人。
　　一大早，今非做了两人的早餐，吃完后，带个饭盒就又出门了。
　　天黑时，又是满身尘土的回来。
　　第三天，周日。如前两日的情景一般无二，今非仍然带个饭盒就准备出门。雷诺终于在强烈的好奇心和担忧中忍不住了，他问：“你可以带上我吗？”
　　今非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前没发现，这位瘦高个竟是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的精瘦型壮汉。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今非疑惑问道。
　　雷诺误将今非的疑惑当作了轻视，有些孩子气的回道：“当兵的。你放心，砍柴背木头什么的，绝对比你有力气。”
　　今非噗嗤一笑，原来还是个大男孩啊。
　　“好吧。那我帮你也带一盒饭。”

　　果然，当雷诺跟着今非挨家挨户的给村子里好几户老人背了几捆柴后，终于确定这个女人这两天都在忙什么了。只是，村子里人虽不多，但这样挨家挨户的砍柴送柴，连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都觉得吃力，何况她一个女人？
　　“为什么？”雷诺跟在今非身后问道。
　　今非正专心砍柴，连回头都无，只停顿了一下手上的活，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想在走之前为他们做点什么。”
　　“……”

　　接下来的几天，今非背完柴，又开始背石头，她想把学校操场前一大块泥泞地都用碎石子铺上，这样孩子们就不会在下雨天弄脏鞋子了。
　　虽然她做的这些事看起来都很笨，但上面拨下来给学校的经费实在太紧缺。为了能让孩子们吃好一点，就只能在其他方面节省了。查老师也劝过今非，但知道她不会听，也就叹叹气随她去了。
　　休假期限越来越近，今非做得更卖力。雷诺猜想，她应该是想在离开之前将操场铺好。于是，每天放学后，雷诺便带着所有孩子跟她一起去河滩背碎石子。这样一来，速度就快了很多，估摸着再要一天那块泥泞地就要被铺满了。

　　离开前的倒数第二天傍晚。
　　今非正蹲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将碎石拍平整，这几天都在重复这一个动作，手都有些僵硬了。不过，望着就要铺好的操场，今非笑着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查老师做饭去了，雷诺和孩子们正抬着小竹篓，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几天下来，她和雷诺也熟了很多。虽然这个大男孩总是表情严肃，爱装老成，还给人一种只要他不爽就会随时拧包走人的感觉，但他毕竟留在这里快一个学期了，而且这几天真的帮了她很多，她得好好感谢感谢他。
　　雷诺背着一篓碎石走了过来，轻松将竹篓放下。
　　“雷老师，这几天谢谢你。”今非边说边撑着脚旁的竹篓想站起来，可是，眼前又是一阵白光，她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村口，驶来一辆绿色吉普车。前面是泥泞小路，车子只好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背着大大的背包。
　　许尚看了看地图和手机上的导航，又看了看远处的五星红旗，心想应该是这里没错。
　　当他大步走到学校门口时，发现操场上堆满碎石，竹篓散落，一番凌乱的景象。
　　忽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高大男人，手里横抱着一个女人，脚步匆匆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后面跟着一堆哭得稀哩哗啦的孩子。旁边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着急说着：“雷老师，镇上的卫生院离这里有二十公里，而且马上就要天黑了，你就这样抱着明老师去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去请隔壁寨子的尼帕先看看，明日找到牛车再送明老师去卫生院吧！”
　　雷诺脚步不停，平时就严肃的脸此时更是若黑面神般冷硬。
　　“我会安全将明老师送到卫生院的，查老师你只要留下来照顾好孩子们就可以了。”
　　“雷老师！唉……”查老师虽对昏迷不醒的明老师亦着急万分，但这夜路难走，他更怕两人在路上出什么事。

　　当这一帮人快走到校门口时，许尚终于看清高瘦男子臂弯里的女人。他欺身上前，一把从男人怀里将今非抱了过来。
　　“今非？明今非！”许尚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怀里灰头土脸的女人。不过二十几天没见，这个女人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模样。此时此刻，许尚连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雷诺措不及防被来人一把抢走今非，又见他一刻不耽搁的大步朝村口走去。正要质问，一旁的查老师却兴奋的说：“快看！雷老师，村口有辆车！”
　　雷诺瞄了一眼村口，又看了看许尚抱住今非的熟练姿势，他紧走几步追上许尚，说：“她突然晕倒，心跳、呼吸都正常，可能是劳累过度。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有什么过往病史。”
　　听了雷诺的话，许尚终于镇定些。
　　“劳累过度？”
　　“是的。你刚刚看到的操场上的那些碎石，都是她从河滩背来的。”
　　许尚暗咒一声。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车前。雷诺打开后排车门，许尚将今非放躺上去。
　　查老师和孩子们也跟了过来。
　　许尚准备上车，又转身对雷诺和查老师说：“我叫许尚，是今非的男朋友。我会将今非安全送到医院治疗，大家放心。”
　　查老师先是一愣，而后连声说了几句“好的好的谢谢”。
　　雷诺同样愣了一下，脚步一顿后，依然向前绕过车头，准备上副驾驶座。
　　两个男人隔着车窗，目光不期然撞上。对视1秒后，雷诺开口说：“我叫雷诺，是在明老师走之后的支教老师。我来开车，你照顾明老师。”
　　许尚点了点头，说 ：“谢谢 。”
　　雷诺又转头对查老师说：“查老师，你带孩子们回去吧。我明天会赶回来上 课的。”
　　查老师连忙说：“好好，你们快去吧。路不好走，小心开车。”
　　言罢许尚和雷诺两人各自动作迅速的上车，雷诺非常熟练的将车倒开出了泥泞山路。

　　车开出没多远，躺在许尚怀里的今非竟悠悠转醒。她缓缓睁眼，痴痴望着视线里的人。
　　难道她已经这么放不下他了吗？竟然产生了被他抱在怀里的幻觉。

　　“许尚……”今非气若游丝。

　　突然一个急刹，许尚眼疾手快的将今非扣在怀里，以防她撞到前排的椅背。
　　车子这一咯噔，今非终于清醒了很多。她躺在这熟悉的怀里，闻着这熟悉的气味，刹那间，眼里便涌出泪来。
　　他还是追来了。

　　看着紧紧拽住他衣襟的这双手，这双已经被碎石磨得面目全非的手，许尚暗自庆幸：幸好他追来了。

　　他一直后悔，如果五年前，她去找那个男人时，他不被突然发病的母亲绊住，他追过去了，是不是他们之间就会不同？
　　所以这次，不管多远，他都追过来了。
　　幸好，他追过来了。
　　这个笨到无可救药的女人，真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啊。
　　许尚没有出声，只是仍紧紧抱着她。
　　他大约猜得到她突然晕倒的原由，贫血，低血糖，又劳累过度，能不出事吗？

　　倒是前面的雷诺见今非已醒来，着急问道：“明老师，你觉得怎么样？我们现在正送你去医院，你坚持一下！”
　　雷诺重新加油，继续说道：“上次你突然晕倒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都两次了，直接去市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今非只觉雷诺突然变得好刮噪，而抱着他的许尚又太沉默。奇怪？他这次怎么不骂她笨得无可救药了？
　　“雷老师，请把车开回去吧，我不要去医院，我要回学校。”今非有气无力的说。
　　“不行！”雷诺断然拒绝。
　　“我要回去。”
　　“你！……”面对这种外表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韧的女人，雷诺真的有种把她抓过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许尚此时方托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今非被这样明察秋毫的眼神一盯，顿时有种无处可逃的狼狈。
　　“因为……因为……我想在离开之前做点事情。”
　　许尚稍稍一想，就明白了。按照明今非的思维模式，她肯定是觉得自己突然走了，像是很不负责任的把这些孩子丢弃了一般，所以她觉得亏欠他们，她想为他们做些事情。这个女人向来是这样，明明天性豁达，却总是将自己陷入自困的境地。
　　“你已经为他们做了很多了，没有人会觉你亏欠他们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他们绝对比你以为的要勇敢的多。”许尚劝道。
　　今非这才看向许尚，他懂她的亏欠，也懂她的难过。
　　“可是，我想把这件事做完。”
　　“操场？”
　　“嗯。”
　　“好吧，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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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弃坑，所以，我又回来了。
接下来，一定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