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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此地无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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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
温温软软的声音。一个孩子趴在床沿,一双清彻的眼看着他。眼中似乎满含担忧。
顺着那孩子的目光看下去,才发现左腹已经被白色的布带包扎起来,依稀能嗅到一股微苦的味道,是神医谷最好的木兰玉伤膏。
“白谷主帮你治了伤。”依旧是那孩子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舒服。
“对不起,大哥哥。昨天晚上……我吓坏了,一不小心就……”
是了。是那个一刀捅进他左腹的孩子。那一刀倒是真狠,粗略感觉一下,内脏都受了波及。若不是身子弱力气不够,自己可能就真成串糖葫芦了。
只是没想到这孩子洗干净了,竟然人模人样的。那双眼早没了那时的阴戾,如果不是那和纸片一样瘦小的身体,几乎让人认不出是同一个人。
“感觉怎么样,阿镜。”
白圣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容镜才发觉师父一直坐在床头,在一旁看着他。
“多大点事儿。”容镜撑着床就想爬起来,结果左腹刀伤一个痉挛,眼前蓦地一黑,几乎晕过去。
“逞什么强。”白圣溪道,“伤了内脏,怎么也要养个十来天。”
“对不起……”细细的声音又在身旁响起,看那孩子的眼神,几乎内疚得要哭了。
白圣溪道:“这孩子大概受了惊吓,你也别怪他。我简单替他把了脉,他天生身患不足之症,活不了太久。既然你把他救了回来,我就帮他治治看。”
瘦小的身子似乎轻轻抖了一下。
容镜从来不是记仇的人,更别提跟个半大不大的孩子,“没事儿,爷爷我哪那么容易死。”
白圣溪对那孩子道,“你便暂时留在谷中,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那孩子点点头。
白圣溪指了指容镜:“这是我唯一的徒弟容镜。”
那孩子一双眼盯着容镜的脸,温软的声音轻声叫道:“容镜哥哥。”
谷内还有别的病人,白圣溪也未多留,这便走了。
白圣溪走后,那孩子的眼睛还盯着他,只是漆黑的眸子里似乎渐渐少了些什么,瞳孔在视线中渐渐放大,黑色渐渐在眼前弥漫开来。
容镜蓦然睁开双眼。
还是躺在床上,身边却比以往多了熟悉的药香。房间里依旧很暗,似乎才刚到五更。
容镜按了按额角,只觉胸口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阵梗滞。
依稀似乎梦见了那个孩子,温软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叫他容镜哥哥。
他都快忘了那孩子还这样叫过他,甚至忘了他那清彻得似乎毫无杂质的眼神。
假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会存放在记忆里。
胸口有些发闷,容镜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孩子盯着他的那双眼睛。一会儿清彻干净,乖巧柔软,倏尔那双眼朝向自己,立时变得阴鸷凶狠,冷漠险毒。
容镜索性睁开眼,直挺挺看着天花板。
身畔传来白辞几不可闻的呼吸声。白辞睡得很安静,好像一整晚都没动过地方。
容镜翻了个身,面向白辞,对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翻了回去,再翻向另一侧,身体碰到床沿。
过了一会儿,容镜又翻了回来,脸又冲向白辞。
这么翻着翻了有七八个来回,脸又朝向床沿的时候,身后白辞的声音忽然淡淡响起。
“你睡不睡了?”
温和的带着些许刚刚醒来的低哑的声音,让他的心莫名平静下来。
容镜嘟囔了一句,“醒了。”
“睡不着了?”白辞翻过身,看着他,漆黑的眸在黑暗中显得愈发黑沉,几乎能将一切浮躁与烦扰一并吞没。
空气中泛着浓重的湿气,未至深秋,江南依旧暖热,呼吸间有几分湿闷。
“有点热。”容镜随口道。然后扭回头,脸继续朝着门口。
身后传来细碎的动静,白辞坐了起来,下了床,然后走到窗边,将窗子开了一个细细的缝。
一股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打在脸上,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白辞已经回到床上,道,“这回睡吧。”
容镜想说其实老子不是热的再说爷爷我哪有这么娇弱,一阵朦胧的睡意袭上来,话没出口打了个哈欠,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容镜是被夏沉揪起来的。
“容大神医,这都日上三竿了,神医的睡眠有这么健康吗?”
容镜烦不胜烦,老大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就看见夏沉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看着他。
往身旁一瞅,床铺空荡荡的,哪还有白辞的影子。
“找白弟?”夏沉道,“他一大早就跟老头子去栗县了。”
“不过……”夏沉拉长尾音,在床榻上坐了下来,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今天早上我见白弟从你的卧房出来还吃了一惊,你们两个怎么睡到一起去了。”
容镜一个哈欠没打出来,被他这句话硬生生噎了回去。“这绝对是误会!”
“啊,我说什么了么?”夏沉笑得欠扁,“容大神医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容镜回了状态,白了他一眼,然后从容不迫地下床穿衣服,“小娃娃就是想太多。这毛病得改。”
夏沉看着他不足六尺的身量,细瘦的背在中衣下更突兀了些,“到底你是小娃娃还是我是小娃娃?”
容镜套上了衣服,头也没回,“小娃娃别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
容镜道:“那今天我们就在府里呆着了?”
夏沉从床榻站了起来,“你要是想,我就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吃了早饭,便从府内出来。
一路上看不见多少人,附近的涝灾并不重,但影响还是不小。街旁的店铺零星开了几家,也没有什么人。
容镜在神医谷见惯了病人,老弱病残在看他眼里都已无动于衷,但还是难免觉出萧条。
“涝灾影响这么大?”
“你当然不懂。”夏沉道,“你一辈子呆在神医谷,无论歌舞升平还是马革裹尸都离你太远。江山是江山,江湖是江湖,前者比后者要沉重很多。”
容镜道:“也不能这么说,江湖上的人大多已把生死置之度外,所以看起来就潇洒了些。”
夏沉未答,两人继续向前走,道边的店铺越来越稀落,路上的人也渐渐更少了。
走过转角,忽然见到一个小店门口,破天荒地一长串人在排着队。那铺子倒不小,上面挂着一个匾,提着“悬壶济世”几个大字。
“这是城里的医馆。”夏沉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