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传奇之赈灾记》胭脂鱼

1、逃亡

　　第一章桃花源里觅桃花
　　逃亡

　　隋炀帝即位初年，在长安通往涿郡的官道上，三辆马车，十骑快马，正在飞速奔驰。为首的一名骑士，年纪很轻，却长着络腮胡子，正是易容而来，私出幽燕的北平王之子燕山公罗成。第一辆马车上坐着大臣庄栋之遗孀庄夫人；第二辆马车上是罗成的未婚妻庄容小姐；第三辆马车上则挤着罗成的五个随从。

　　此时为五月初，天气开始燥热起来。罗成诸人轮流驾车骑马,他们都是沙场征战的将士，习惯了辛苦。庄夫人深知丈夫庄栋在朝堂上撞柱身亡，颇有内情，十分凶险，离长安越远，母女才越安全。她虽然难受，也不叫苦。唯独庄容，从小娇养，未曾吃过这种苦头。加之她不明内中原因，觉得连父亲都没来得及安葬，就跟着这个自己毫不了解的未婚夫逃走，心中始终惴惴不安。

　　这日已经走了十八天，眼看距离幽燕不远。随从罗心给庄容送上早饭。庄容打开一看，又是干粮和清水。她身子不舒服，胃里一阵阵恶心，还给罗心道：“你吃吧，我不想吃。”

　　罗心骑马追上罗成道：“庄姑娘说她没胃口呢。怎么办呢？要不射只山鸡来烤烤吃？”

　　罗成摇摇头道：“路途之上，哪里这么讲究。不准停马车，我去劝她就是。”

　　罗心哈哈笑起来：“爷，您又搞那套法子捉弄人家姑娘啊。”

　　罗成瞪他一眼，接了干粮，转马来到庄容的马车前。他把马匹交给一个随从，径直上了庄容的马车。

　　庄容见他手里的东西，心中生厌，又有些怕他，只是退了退身子，靠近车壁道：“我真的不舒服，真的吃不下。您别强迫我。”

　　罗成身子前倾，握着她一只手道：“容儿，你要是不吃饭，旅途漫长，必定撑不下去的。你还是吃一些吧。”他又道：“这次我接你和师母回涿郡，真是十分危险。在长安城郊我伤了禁军统领宇文成都，虽然取了他的通关令箭，一则怕朝廷再派军队追出来；二则怕朝廷发现是我出了幽燕九郡地界，会降罪下来。不得不马不停蹄，连夜赶路。”

　　庄容道：“这么跑法子，哪里有追兵出来。你想太多了。”她心道：“成都当初爱慕我，多次央他父亲来我家提亲。只是我爹把我许给了你，这才没有允诺。他上次带兵追出来拦截我们，你杀了他的手下，他也没有上报。可见对我犹有余情，回去之后才没有继续派兵将来追赶我们。”

　　庄容知书识礼，这点心思又太过幼稚，不及她母亲明白世情。其实宇文成都当日被罗成偷袭，身受重伤，强撑着待罗成他们离去，便昏倒在地。过了不久，正好有队商旅经过这里去长安，才救了他。若非这条路上有人员来往，他躺在那里无法起身，必被野兽所袭，难免葬身兽腹。商旅带他一进长安，就被守门士兵认出，将他送回宇文述大将军府。他受伤太重，又发了高烧，十日未醒。宇文成都是带兵之人，带走四十名禁军士兵。这些士兵被罗成所杀，毁尸灭迹。他身为主帅，难逃罪责。他爷爷和父亲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干的。幸好杨氏宗族叛乱，有支叛军正好到了长安附近，化作匪徒勘探军情。宇文述带军剿灭了他们，把四十名禁军之死全部安到叛军头上，才算把事情遮掩过去。待到宇文成都醒来之后，他立即告诉了爷爷实情。

　　宇文述大为震怒，连夜派人去跟踪那队军马的踪迹。谁知到了五百里外，这些军马就失去了消息。原来罗成来时虽然匆忙，回去的事宜是提前安排好了的。除了重金贿赂沿途关隘守将外，还每隔五百里留下一人，让他在当地采办马匹。回去的时候，他们五百里一换马，连日连晚，也不停歇地赶往涿郡。宇文述从关隘守军那里得不到消息，也知道如果控告此事是北平王的儿子所为，一定要证据。没有证据，只能把哑巴亏吃进去。这才让宇文成都托称生病，在家养伤。

　　庄容不明就里，只当宇文成都对自己留有余情，才没有追兵，犯了小女子自作多情的通病。罗成现在坐在她对面，非要看着她吃东西。她万分无奈，只得一小口一小口的把干粮咽进去。罗成的父亲罗艺行事专横跋扈，唯独对妻子万分疼爱，百般纵容妻子的小性子。言传身教，罗成对女孩子的小性子也是不着急、不发怒、不惊奇。他这次来接庄家母女，一律按照军中原则行事。他们男子都是轮换休息，庄家母女也必须定时早起、洗漱、更衣、用膳。如果用膳时间正好车骑经过城镇，罗成会命人尽快买好便于携带的热食。如果错过了用膳时间，他也不许马车专门停靠，宁肯到点让大家吃干粮。庄夫人对此完全遵循。庄容却觉得罗成太过霸道，她因此闹了几次小性子。

　　第一次她拒绝吃饭，罗成就到她马车上，坐到她对面。庄家母女的马车都很小，是单人马车。他们五人挤着休息那辆马车大些，是双人马车。罗成坐在庄容对面，只要马车稍微颠簸，两人便会碰在一起。罗成上了马车，劝不了两句话，马车就猛烈一颠，把庄容抛到了罗成身上。她刚刚坐稳，马车又开始颠簸。一连颠簸了七八次，把她震得钗环松散，狼狈不堪。待到庄容肯吃饭了，马车才平平稳稳继续前进。

　　这样搞了两次。庄容又羞又怒，到第三次她不想进食，一见罗成进了马车，她抢先抽泣起来。谁知驾车的人也不管她是否示弱，没得到小王爷的暗号，照旧把马车颠了七八次。庄容白哭一场，还是得把饭菜吃下去。

　　庄容知道是罗成在搞鬼，有次好不容易买到热食。她见热食中有碗粘答答的小米羹，便故意装成没有胃口。罗成刚上马车要劝她，她顺势跌了一下，把小米羹全部洒在罗成身上，然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挤了两滴眼泪。马车这次颠簸得更加厉害，不但把庄容颠到了罗成那摊湿衣服上，还把热食全部颠出了车外。待到庄容被颠得快呕吐了，马车才停下来。罗成道：“你先换衣服吧。饭菜买得不多，掉了只好算了。”他下了马车。庄容换好衣服，只道他又要让人送干粮过来，不料半日没有动静。原来罗成见庄容故意倒掉小米羹，心道：“你前三次不过是不吃，这次却糟蹋粮食。我再给你干粮，你肯定也要糟蹋，不如这顿不给。”庄容这次才是真后悔，活活饿了半日。之后她也懒得和罗成斗智斗勇，一见他上马车，再不情愿都得把东西吃了。

　　今日罗成肯耐着性子劝她两句，是看她脸色有些病容。见庄容把早饭吃完，罗成才笑道：“容儿，你不要生气。这些东西的确粗糙些。在路上实在没有办法。只要回了幽燕，一切都方便了。”

　　庄容见他还不下车，就道：“都吃完了，你放心了。我想休息一会儿。”她心中有气，说话声音还是温柔。谁知罗成道：“刚吃完饭，也不要马上睡觉，要积食的。天气闷热，怕是要下大雷雨，你把车帘打开，透透风吧。”

　　庄容见他笑容满面，自己太阳穴痛得厉害，又不能动手推他下车，便扭过头去，只看外面的风景。谁知见外面风景闪得极快，她忽觉胸中更加烦恶，竟然呕吐出来。罗成一愣，也不顾腌臜，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触手额头滚烫。他赶紧抽出锦帕给她擦干净，又问：“身子觉得发热吗？”

　　庄容有气无力道：“不热，只是冷。”

　　罗成才明白她中了暑气。他命人停下马车，问罗心要了避暑的药丸，倒了碗水，给庄容喂药。庄容含了药丸，两行泪水就流出来。罗成只当她因为父亲死去，路途辛苦，才会如此伤感。

　　罗心上前道：“爷，过了前面那座山头，再行两百里，就到咱们赵郡所辖的安玉城了。庄姑娘既然中了暑气，不如先休息一会儿，再出发吧。”

　　罗成道：“不能停。只是中暑气，不是大病。赶紧上路吧。”
　　庄容听他说这话，更觉得他心肠太硬，又是一阵泪水下来。罗成给她擦了擦泪水，见她泪水越擦越多，心道：“容儿是想她爹了。”他又安慰她两句，空惹姑娘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