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倾城又倾世》阿薛

4、第四章

　　送走赵显，楚昆仑再度打开放在桌上的牛皮纸袋。
　　30年来，他头一次有了这种不受理智控制的心悸感。
　　第一次见面，他便立即判断出对方并不是未经人事的单纯姑娘。
　　而且依年纪看，说不定已经婚配。
　　关于自己的另一半，楚昆仑也多少的幻想过，想那个女子会是什么样子，高矮如何，脾性如何。
　　但他从来没有想到的是，万一对方已经结婚了怎么办。
　　虽然从事实上说，楚昆仑并不是个有道德的人，而且道德观念这种东西，他已经没有很久了。
　　但对自己的感情，他多少还是有点节操，抢别人爱人、做别人小三这种事情，他自认做不出来。
　　也没脸去做。
　　所以，当两天前布置下去去查对方的情况之后，他的心就被吊到了半空。
　　于是心事重重的楚昆仑被齐堂的下属们以前所未有的震惊眼光围观了两天。
　　激进派和保守派甚至私下展开了辩论，就楚少终于要出手灭了谁谁谁家还是准备掀了谁谁谁家的屋顶唇枪舌战，大战三百回合。
　　而这些猜想都被中午送到的一个牛皮纸袋终结。
　　楚昆仑抽出其中一张纸。
　　徐锦棉，离异，目前单身，有一女。
　　十几个字，重如千斤。楚昆仑似乎听到自己的心脏从半空落回胸腔的震动。
　　既然是上天赐予的因缘，还等什么，上吧。
　　于是，楚少迈出了人生首次追老婆的首秀。
　　去她下班的路上蹲点守候。

　　看着玉立于前的挺拔男子，徐锦棉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手还伸在半空，极有耐心的等着她。
　　“对不起，我真的不认识你。”徐锦棉说。
　　楚昆仑缓缓收回手。嗯，他记住了，这是生平第一次被别人拒绝握手。
　　“两天前，下午两点十五分，我在金开路差点撞到你。”楚昆仑出声。
　　撞到她？徐锦棉猛的抬头，脸色白了又白。
　　怪不得觉得这个人下车走过来的方式有些面熟。
　　“记起来了么？”看着徐锦棉恍然的表情，楚昆仑有些被取悦的愉快。
　　“哦，哦，是你啊。”徐锦棉吁了口气，“你有什么事吗？”
　　其实她还是不大记得那人的样子，只记得四目相对时，对方那一双深邃的似乎能吸进人去的双瞳。
　　今天，好像平和了许多。
　　“那天差点撞到你，我很抱歉。这两天比较忙，所以没顾上，今天想请你吃个饭，表达一下歉意。”短短几句话，既表达了歉意，又表明了来意，加上楚昆仑故意放低的语调，更平白增加了请求的意味。
　　徐锦棉有些为难。
　　她并不想和楚昆仑吃饭。
　　一是她觉得那天的事确实不算什么，毕竟没有撞到她。二是……怎么说也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又是孤身一人，看楚昆仑这个架势，也不是普通人，她不愿意冒险。
　　虽然她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让对方有所图的。
　　“其实……那天没什么，我也没事，你不用这么客气。”想了想，徐锦棉还是拒绝了。
　　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楚昆仑不着痕迹的往前迈了一步，“我不愿意欠人情，所以我是很有诚意的想请徐女士吃个饭。就在王朝酒店的凤鸣厅，如果徐女士不放心，不妨叫上同事？”
　　徐锦棉刚要继续说拒绝的话，不经意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全身已经笼罩在楚昆仑的身影之中。
　　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身高差带来的压力差不言而喻。
　　徐锦棉那句“真的不用了”生生卡在嗓子中。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这句话连徐锦棉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说出来的。

　　从车上下来，徐锦棉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都有些哆嗦。
　　“徐女士，你晕车？”一路上，楚昆仑“不经意”的看了她多次，每次徐锦棉都是一个动作一个表情，右手紧紧的握住把手，两眼紧闭，面色苍白。
　　“呃……是。”徐锦棉踉跄了两步，想去扶前面的路灯。
　　右手已经被握住，顺带着半个身子都倒向一边。
　　“抱歉，没想到你会晕车，现在好点了吗？”
　　徐锦棉几乎被笼罩在楚昆仑的身影之中。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徐锦棉猛的从楚昆仑身边跳开，动作之迅速好像过电一样。
　　楚昆仑只是看了她一样。
　　徐锦棉登时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我只是，不太习惯跟别人接触，对不起。”手指一根根蜷起来，又一根根放开。
　　“我们进去吧。”听不出是喜是怒。
　　徐锦棉偷瞄了他一眼，再三衡量，最后点点头，跟着楚昆仑进门。
　　凤鸣厅听起来挺大，实际上是个情侣包间，但空间宽阔，坐进去丝毫没有不自在之感。
　　徐锦棉一向不会点菜，再三推辞，楚昆仑拿过菜单，点了几样。
　　上菜的空当，徐锦棉为了缓解尴尬，抽出筷子叠在一起转着玩。
　　好在上菜比较快，虽然不是很饿，但是又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眼见着楚昆仑吃的很欢，徐锦棉想了想，好歹也是对方请客，不让人家吃饱算怎么回事，于是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了几口。
　　徐锦棉正朝着眼前的蟹肉使劲，那厢楚昆仑已经放了筷子。
　　“……”徐锦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楚昆仑拿着餐巾，正徐徐的拂去她嘴角的一块蟹肉残渣。
　　“那个，我自己来，谢谢你。”徐锦棉大窘，慌忙拿起自己的餐巾，在嘴边胡乱的擦了几把，这一弄不要紧，再也吃不下去了。
　　“楚、楚先生，我已经吃饱了，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们走吧？”徐锦棉不傻，真的。她活了这把年纪，也经历了些事，要是看不出楚昆仑的眼神代表什么，她可以滚回家吃自己了。
　　如果她后退十年，对上这样的男人，想必一定会心动。
　　哪怕只是第二次见面。
　　一见钟情的事情多了去了，虽然自己没遇上，但徐锦棉绝对相信这回事。
　　可是——没有如果。她后退不了十年，有些事，碰过了伤过了便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哪怕对方是个天仙。
　　更何况，一米开外坐着的这一位，说不定是修罗。
　　楚昆仑只是十指交叉相握，半掩了脸面，只露出一双星目，眸子里的光芒与头顶上的水晶灯光交相辉映，璀璨夺目。
　　徐锦棉被他几乎看傻了。
　　楚昆仑的眼神中，并没有含有太多的情意，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他只是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好像在看一副画卷，或者一本书。
　　没有特别的情节，只不过可以看而已。
　　徐锦棉觉得呼吸都要停顿了。
　　她下意识的拿起包，想要夺路而逃。
　　“锦棉。”楚昆仑终于出声，“你不介意我换个称呼吧？”
　　“……”徐锦棉费力的咽了口口水，你都说出来了，我说介意有用吗？
　　“我和你，不熟。”
　　憋半天，徐锦棉还是以不熟当借口。
　　楚昆仑放下手，“我送你回去。”

　　再一次下车时，徐锦棉顾不上询问不过是吃个饭的功夫，为什么楚昆仑又换了辆车。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路边的绿化带，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要不是死掐着左手虎口，她觉得自己已经要死了。
　　已经整整5年，除了公交车和大巴车，她没有碰过一次轿车。
　　今天却连续两次破例。
　　今晚一定会失眠。徐锦棉抵住额头，哀哀的想。
　　“你晕车这么严重？”徐锦棉的反应让楚昆仑意外。原以为吃饭前在车上的表现是徐锦棉的不情愿导致，现在看来完全是生理反应。
　　不能坐车，那她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徐锦棉喘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我到家了，再见。”
　　楚昆仑伸手想去扶住她，却晚了那么几秒。
　　他看着徐锦棉头也不回的冲进小区，只留下一个背影。
　　背影之外流露的感情太过强烈，楚昆仑只一眼，便能分辨大概。
　　那是，一种强烈的自我厌恶感。
　　是因为在外人面前露了怯？
　　还是因为自己给她的压力过大？
　　不管什么原因，很明显的，都不是楚昆仑愿意看到的。
　　他眸子里的冷意铺天盖地的卷上来。
　　坐回到车里，楚昆仑并没有着急离开。他打开抽屉，找出几粒薄荷片，扔进嘴中。
　　浓烈的薄荷气息稍微稳定了他的心神。楚昆仑放下座椅，打开天窗，就这么半躺在车中，看着漆黑的天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区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昆仑微微一斜眼，立即起身。
　　那是——徐锦棉。
　　她换了一套运动装，浅灰色的t恤和短裤，款式都是最平常不过的。
　　徐锦棉根本没有注意到楚昆仑的车，她迈着轻快的步子从楚昆仑的眼皮底下跑过。
　　她在跑步？楚昆仑望着徐锦棉，心底泛上一股不明的情绪。
　　原来她有跑步的习惯。
　　怪不得。按照她这个年纪来说，身材保持的还这么好，腰是腰，腿是腿。
　　徐锦棉。楚昆仑下意识的吐出这三个字符。
　　唇齿相依，既不过分缠绵，也不过分疏离。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间婉转延绵，逗留片刻，消失在夏日慵懒的气息中。
　　一个人要是长久的不笑，一旦笑起来，要么恐怖至极，要么倾国倾城。
　　楚昆仑并不知道，自己的唇角随着刚才念出的三个字而微微上扬。
　　他更不知道的是，如果这一刻的表情被齐堂的人看到，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不会很有趣就是了。

　　徐锦棉的运动习惯已经持续了多年。从学生时代她就有晚上跑步的习惯。
　　起初是宿舍里的人嚷着减肥，大家一起锻炼会比较有动力。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坚持下来的反而是最不需要减肥的徐锦棉。
　　原因无他，徐锦棉只是发现大汗淋漓之后对睡眠有好处。
　　而几年前自从患上严重的失眠症之后，徐锦棉就更离不开跑步。
　　没有什么比出一身汗更放松的了，而且在跑步的时候，徐锦棉可以最大程度的忘却一切烦恼，整个人都随着步调轻快起来。
　　今晚多跑了两圈，但愿不要失眠太久。徐锦棉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浑身好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从头到脚还冒着热气。
　　她抹了把额头，向自己住的公寓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