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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 陈昊 ...

  •   入学那天和毕业那天的情景,总是很容易留在人们的脑海里。入学那天,陈昊急冲冲地拨开我说,同学,你让一让。毕业那天,陈昊骑上自行车朝我挥挥手,说,同学,祝你如愿以偿。
      我没有如愿以偿。这个结果和高中三年浑浑噩噩的生活一样,不堪回首。
      关于高中的记忆,只剩午休时候,别人都凑在一起聊天,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写作业,写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看窗外的树。它们郁郁葱葱的,像筛子一样把阳光剪成一个又一个小光斑。
      我曾经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在操场找到了一棵树,在它的身上刻上了我暗恋的男生的名字。
      当时陪在我身边的死党说,破坏公物这样不好吧。
      我说,你懂什么,我刻上这个名字,这棵树就是我的了,以后不管多少年之后,我再回来,都可以找到它。
      我再也没回过那个操场。
      有时远远路过,看见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有穿着训练服的体育生在一圈圈的跑步,夕阳照在他们笑得呲牙咧嘴的脸上,和他们眼里的未来一样明亮。
      后来我遇见了方洛,她也有一棵树,她的那棵树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时常对陈昊讲,我早就记不起我暗恋的人长什么样了。陈昊一脸不以为然,眉毛和眼角一起翘起来,“我恋过的每一个女生我都记得她们长什么样。”
      因为他恋过的女生都很好看。
      高中的时候,他喜欢我们班的班花。大概是出于对她美貌的嫉妒,记忆自我保护,那个班花叫什么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后来听到一首歌里唱,“查理又搬来新邻居,名叫茉莉茉莉茉莉多好听,都叫查理忘了吃鱼”,我觉得爱吃鱼的查理真是很符合陈昊的形象,于是就私自用茉莉来称呼那位班花。
      茉莉姑娘娇蛮任性——这是一个客观的评价,和嫉妒无关——可是她长得好看。长得好看的人的娇蛮都叫有个性,所以有个性的茉莉姑娘在班上非常抢手。陈昊虽然长得也不赖,但一点竞争优势都没有。高中男生大都还毛毛躁躁,但他们已经会在喜欢的女生面前展现带点孩子气的成熟一面。对于情窦还没怎么开太多次的少女来说,这样的大男孩才是让少女心呼啦呼啦乱跳的对象。
      可陈昊一直是那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和班上所有女生也都一副熟到不行没事就调戏两句的吊儿郎当的样子。茉莉姑娘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但他是真的喜欢这位茉莉姑娘。有一年平安夜,晚自习的时候陈昊小声说,“明天圣诞了,你说,你想要什么礼物,我送你。”无事献殷勤,就是来套话。我按着计算器算着那道怎么都算不出来的数学题,不耐烦地说,“有在我这套话的功夫还不如直接去问茉莉,反正你脸皮那么厚。”陈昊把笔一摔,“不识好人心啊。你等着。”
      我等来一张像是明信片但不是明信片的非常粗制滥造的画。画上画的是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怎么样?惊喜吧?”
      虽然是过节,我还是忍不住说,“惊喜你大爷。”
      陈昊摇摇头,“跟你说多少次,你是个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你大爷你大爷的,你大娘该怎么想?”边说着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鸡蛋。是的,鸡蛋。他居然要送茉莉姑娘一个鸡蛋。
      “这不是普通的鸡蛋……”他拿着有画的那面对着我,“这是一个画上了笑脸的鸡蛋。”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茉莉姑娘非常有涵养的收下了那颗画着笑脸的鸡蛋和一句非常应景的“生蛋快乐”。陈昊洋洋得意地回到了座位上冲我比个V字型。后来我在茉莉姑娘的抽屉洞里发现了那颗快要臭掉的鸡蛋,用黑色碳素笔描上的笑脸已经模糊的像要哭出来。
      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进展,但陈昊依然孜孜不倦的朝茉莉身边进发。他打听到茉莉每天坐哪班公交车上学,就早起很久绕很多路赶同一班公交,只为能和茉莉说一句“好巧啊”。后来高三住校,被学业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的少男少女被强行关在一个荒芜的校区。很容易出事啊。
      所以情侣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茉莉姑娘的男朋友换了又换换了又换。
      怎么都轮不到陈昊。我都有点同情他。
      后来他得到了机会。茉莉姑娘的历任男朋友们来了一次混战。茉莉无助的站在一边,眼泪汪汪的看着路过的陈昊。陈昊是一个多么血气方刚没脑子的少年啊,他二话没说,就把她的那些男朋友都揍了——同时,也被那些男朋友揍了。
      我有一次和陈昊的哥们儿聊天,开玩笑说天下之大怎么就没个男的喜欢我。
      他哥们儿笑嘻嘻地说,谁说的,陈昊就很喜欢你。
      彼时陈昊正被打得鼻青脸肿,老师和家长正对他连番轰炸。我听到这句话,差点把喝下去的汽水再吐出来。
      我当然知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啊。
      那几天陈昊行动不便,体育课也只能呆在教室里。高三时候的体育课纯粹是摆设,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去上,能溜就溜,能逃就逃。有一次我又翘了课,老师点完名就回了教室,发现很多人都在,更有甚者居然猖狂的打开了投影仪在放电影。老电影,《窈窕淑女》。
      教室的灯都被关上了,窗帘也都拉上,一群人享受着偷偷做不能做的事情的快感。奥黛丽赫本在街上唱show me的时候,我发自内心地感叹,女性当如是。
      陈昊扯扯还疼的嘴角,嘲笑说,你什么时候能有人家这出息。
      说得就像自己多有出息一样。
      茉莉姑娘最终还是没和陈昊在一起。后来陈昊听了陆励成和苏蔓的故事,说,都说男人最难忘的是初恋,其实不然,男人心里最难忘掉的,是那个爱了很长时间但也没得到的人。
      我知道,茉莉姑娘就是陈昊那颗朱砂痣那片白月光。不过陈昊这人也有个优点,他虽然心里是有朱砂痣有白月光,但也从不把其他女孩当做蚊子血和白米饭。
      高三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有个日历,每过一天就打个叉,把所有虚度的悔恨和被考试折磨的怨愤都发泄在那个画叉的瞬间。除了倒计时之外,那个日历还经常被写上一些类似十年面壁图破壁这样的句子来激励自己。
      我当时写的是,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写完就满意的把日历摆在了我和陈昊的桌子中间,他那边正好是“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前半句,我是后半句。
      陈昊觉得很新奇,兴致高涨地读,北风其凉,雨雪其fang,惠而好我,携手同xing。我都懒得白他,“是雨雪其pang,携手同hang。”
      他不屑的切一声,“最烦你们这些咬文嚼字的人,天天能让你们酸死。”
      陈昊和大多数男生一样,数理化是天生的好,奇烦英语和语文。让他背文言文还不如杀了他。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对我说,“嗳,我读到一首好诗。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我知道他是把这首其实是在缅怀的诗歪解成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但是无所谓,反正茉莉姑娘不喜欢他,也不值得他喜欢。他能想开多好啊。
      他果然就没再提过茉莉。有一次篮球比赛,陈昊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在球场上变成了一个稳重的球队核心,骗取了很多小女生的呐喊。结束之后他得瑟的问我,“我很帅吧?”我当时没反应过来,只看到茉莉很早就走了,于是脱口说,“可惜茉莉没看到。”他脸立刻拉下来,“我问你,又没问她。”
      那次是我错。于是我也没再提过茉莉。我只是隐约觉得,那次挺遗憾的。你每次拼尽全力去表现最好的自己给喜欢的人看的时候,那个人通常都看不到。怎么有那么多徒劳呢。我们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为这些徒劳去努力呢。
      我不知道。
      后来上了大学,舍友开始肆意调侃我和陈昊。当宿舍还全是单身的时候,碰到需要男生帮忙的活,她们都贱兮兮地笑说,找陈昊啊。
      学校里有一个话剧,我们一起去看。话剧讲狗血的三角关系,演到一个备胎。回来之后她们撇开我欢快的交流,“你知道我最感动的是哪段么?”“是洋葱吧?”“对啊,那你知道我想起谁了吗?”“陈昊啊。”
      我扔给她们一个枕头。那次我是真的生气了。
      后来还有一次卧谈会,谈到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纯洁的友谊这个永恒的问题。所有人都站在了“没有”的阵营。包括我。老大说,你看,你终于承认你和陈昊不是友谊了。
      我哈哈一笑,说,你误会了,陈昊他是我闺蜜。
      他是我闺蜜,我是他哥们。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非常默契的。何况他的女朋友就从来没断过。每次都全力以赴,受伤和伤人之后就找我出来喝酒。后来我去参加他的婚礼,特别想抓住新娘子说谢谢,谢谢你拯救了这个大龄男青年,也拯救了我的肝和胃。
      舍友曾经问,“你和陈昊怎么变成现在这种关系的——呃,我是说,闺蜜。”
      我仔细想了想,刚开始他和我坐同桌的时候,是非常不情愿和不乐意的。他看不惯我这种循规蹈矩的人,尤其是我学习还比他好。他说,书呆子最讨厌。于是我也不搭理他,我们坐了几个星期同桌之后,说的话也仅仅是“你让一下好吗”“今天作业是什么”。
      直到我看见他拿来一盒《七里香》的磁带。我没控制住自己,尖叫说,你也喜欢听他的歌?
      他吓了一跳,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当然啊。”
      后来他就开始给我唱歌。唱得别提多难听。可是我阻止不了他。他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有一天早上,我还在啃煎饼果子,他比平时都早到,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对我说,“邪了门了,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我嘴里还嚼着馓子,口齿不清地问,“什么?”
      他一脸惊魂未定,“我发现我唱‘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的时候,眼前浮现的居然是你的脸。”我把香菜和葱花都喷在了他的书包上,他嫌弃地抖了抖包,低声哼哼,“我就爱逗你我逗你我就爱逗你玩儿~”
      看你笑得像朵花儿。
      我和他是因为那个歌手才开始渐渐熟稔起来。他的每一首歌,我们好像都一起听过。后来那个歌手终于来了我们的城市开演唱会,那时候我们早就毕业了很久,我看到这个消息,兴冲冲给陈昊打电话,陈昊却为难的说,那天我要上班。
      我说,没关系,我可以免费给你提供现场连线,你说,你想听哪首?
      他想了想,回答,《蒲公英的约定》吧。
      这次换我为难,“诶?这歌有点冷门哎……看情况吧,到时候我让你听哪首你就得听哪首。”
      结果那个演唱会上真的唱了蒲公英的约定。我激动的给陈昊打电话,歌唱完了,我扯着嗓子问他好不好听,他笑,也大声回我,“不如我唱的好听。”
      演唱会结束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我走在大街上,又接到陈昊的电话,他说,感觉怎么样。
      我说,没什么感觉。
      陈昊不信,“你嗓子都哑了,还装什么淡定。”
      我以为来看演唱会的都是些充满朝气的中学生,到了之后才发现周围的人其实和我差不多大。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就不会再像傻瓜一样为了台上人的一句话就死命的吼,但没想到舞台灯光一亮起来,所有人都挥着荧光棒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我以前总是担心唱歌的人老了。却忘了,他老了的时候,我们也老了。我以前总担心,我们都老了的话,那些悸动就淡了。却忘了,不与时光老的,是喜欢一个人时的心情。不管那个人是远是近,是去是留。
      有句话我一直没对陈昊讲——那些歌,真的,还是你唱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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