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霜月尽》爬过十七冬的喵

2、第二章

　　戟江之水从蓬莱山奔涌而出，如千军万马之势，一路汹涌奔腾，劈山凿石，经过最繁华的上都，也经过苍凉的荒野，奔腾千里最终在孤山岛汇聚，似迷途的猎人在这里找到了他最后的归宿。

　　冷风渐息，透着丝丝寂寥，薄薄晨雾中隐约可辨几艘渡船静静停靠在戟江边。水岸边错落有致的种植着紫叶桃，恰值初春时分，千万朵夭夭桃花盛大开放，花映水，水映花，重重芳菲将孤山岛掩映了起来，此时整座岛屿还在沉睡之中，且又被薄雾所笼罩，遥遥望去安静的虚无缥缈，犹如那蓬莱仙境，世外桃源。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一抹青色飞闪而过跳上了渡船，船一晃，惊起水花片片。摆渡的少年在颠簸中睁开了惺忪睡眼，缓了缓神，定睛一看，只见一位青衣少女正坐在船舱内。那少女肌肤白皙若雪，一双瞳眸更是清透如水晶，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却清丽出尘的足以令星辰都变得极为黯淡。少女手执一把细长的宝剑，宝剑上刻着些奇花异草，未镶有一颗白玉翡翠，朴素无华倒也别致的很。

　　青衣少女掏出一锭白银示意他渡船，少年嘿嘿笑着接过银子，用袖口擦了擦，拿起撑船的竹竿往对岸划去，粼粼水波在小船周身慢慢散开。船内的少女浅浅一笑，那笑容太醇蜜，甜美得仿佛要将所有的斑斓都停驻。

　　那个渡船的少女正是赫连曦。虽然对赐婚一事阿曦并没有表示抗议，但离嫁入广陵王府还有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再这么百般无聊的呆上一年实在是很憋屈，搞不好会憋出郁抑症来。在和大哥的几次拉锯战中她明白了自由是要自已付诸实际行动才能得到的，毫无疑问逃跑就成了最具现实意义的举动。

　　阿曦没想到逃出孤山岛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就好比成就一番大事之前总要经历失败，出逃的过程中也会有小插曲出现，可设想的那些插曲统统都没有出现，这让阿曦很是懊悔出逃这件事应该早在四年前就谋划实施。

　　这一次阿曦又写了封信给大哥，大体意思是说我出门转转，你不要派人来找我了，一年后我自然会回来的。对于大哥不会派靳风来逮她回去，她无疑持否定态度。

　　船一靠岸，阿曦就迅速跃下了渡船，她没有选择前方宽阔的官道，而是毅然决然地进入了右边的一片葱郁密林。阿曦要去的地方是冬稽，而最近的路程就是穿过这片密林。

　　进入密林时有苔藓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一个属于沉寂与阴郁的地方，古老的树木拔地而起彼此盘根错节的纠缠在一起，扭曲的枝桠无限伸展在空中织起一片繁复，郁郁苍苍的连阳光都照不进来。偌大的林间寻不到飞鸟的踪迹，溪水在这里干涸，窒郁的空气里死一般的寂静。阿曦清楚的知道这个丛林是他们先祖赫连云祁穷其毕生心血摆出的迷阵，若在此林间迷了路，怕是再也无法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了。大哥说此迷阵甚少有人破解，如今世上只有两个人解了这个迷阵，一个是他们孤山优秀的暗卫靳风，另一个哥哥缄默其口。

　　孤山密林在华夏是个很特别的存在，被世人口口相传，传的神乎其神。不仅因为这是个难以破解的迷阵，更是因为传说在这片昏暗的密林中藏着承影剑，得此剑者必能号令天下。阿曦想想很是可笑，若真有此剑他们赫连氏早就称霸天下了。由此可见传说有多么的不尽属实，多么不靠谱。阿曦时常想他们的先祖赫连云祁不过是吃饱了撑的闲得发慌，满身才华无处施展遂布了这个迷阵解解闷。至于为什么会有承影剑一说，那就更好解释了，传说必然要带点奇幻色彩才是个吸引人的传说嘛。

　　苔藓弥漫的林间隐有细微的声响传来，阿曦怔了怔，警惕地查看了下四周，透过茫茫迷雾隐约可辨不远处有个人蜷缩在树底下。走进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全身裹在一层薄雾中，他身材倾长，身上的那件褐色旧布袍显然对他来说不是那么合身，脚踝都裸露在外。裸露的脚踝处有深浅不一的伤疤，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口中正喃喃说着什么，听不真切。

　　阿曦叹了口气，两百年七十年来总有许多有识之士抛头颅洒热血前赴后继勇闯密林，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这个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在一次次挑战失败后更是强烈激起了世人争强好胜的欲望，如今就连小小的乞丐也自命不凡地跑来跃跃欲试。

　　阿曦蹲下身来，按着乞丐的口型明白了他原来是要喝水，便拿出竹筒给他。

　　阿曦说：“你迷路了吧，别怕，你跟着我走便是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走出密林时晨雾已尽数散去，天色渐明，朦朦胧胧的光如远古的琴音般悠悠远远。

　　阿曦从兜里掏出些干粮递给他：“若想活命以后就别来这了，这些干粮你拿着吧。”

　　乞丐接过干粮，悠悠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阿曦径直往前走去，可那乞丐似乎一点也没有分道扬镳的打算，竟也跟了上来。阿曦停下，他也停下，阿曦往右走，他也往右走，阿曦往右跑，他亦步步紧跟。阿曦回头，他就璀璨一笑表示我也要往这个方向去的，真巧啊。最后阿曦不耐烦了，猛地转身定住，本着二哥教导她待人要友好和善的原则，还是好声好气道：“你不必跟着我了。”

　　可那乞丐很是大义凛然地道：“我娘说了受人点滴，必当涌泉相报，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阿曦无奈，只道：“那你打算如何报答我呢？”

　　乞丐一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了两声，神情慎重地吐出四个字：“以身相许。”

　　不过四年未出孤山岛，这世道竟变得如此开放，真是叫人大跌眼镜感慨万千啊，阿曦吓得嘴角抽了抽：“这，这，就免了吧。”

　　乞丐虽说的嬉皮笑脸，但他的眼神是一种冷冷的淡漠：“看恩人这身装束是要远游吧，不如让在下来保护你吧。”

　　阿曦连连罢手：“不必了，不必了。”

　　乞丐甚是委屈，瞥了阿曦一眼，扭扭捏捏道：“那我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啊？”阿曦心中暗暗叫苦原来是碰上泼皮无赖了。

　　乞丐一边等待着阿曦的回应，一边伸手拂了拂额前凌乱的头发，又抬头看了看天际。此时初升的太阳已照耀着整个华夏大陆。

　　阿曦看着东升的旭日暗自思忖如果此时还和这泼皮无赖纠缠，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靳风逮回去了，现下只得让他先跟着，等找着合适的机会再甩掉他。

　　“好吧。”阿曦只能勉强答应下来。

　　乞丐欢快地跟上了阿曦的步伐：“恩人如何称呼？”

　　“阿曦。”

　　“阿曦姑娘是孤山人吧？”

　　“正是。”

　　“阿曦姑娘是要去何方？”

　　“冬稽。”

　　“阿曦姑娘芳龄几何？家中排行老几？”

　　二哥说待人要谦和有礼，凡事忍忍就过了，将就将就嘛，可是，可是，她再也忍不住了：“你若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抓回孤山密林让你自生自灭。”

　　这招恐吓似乎很有效，乞丐自此之后就乖乖闭上了嘴，阿曦暗自得意的笑了笑。她第一次树立了自己的威严，虽然是在这个小小的乞丐面前。